“這么說,你能看見了?”兩人坐在有些潮濕的石頭上,宋青官綰了綰散落在鬢角的發(fā)絲,大涼龍雀隨意拿在手里,散出一圈圈暈黃的光芒。
“嗯。”陳般若點點頭。
宋青官嫣然一笑,扭頭看著陳般若:“你該不會從始至終都能看到吧。”
少年臉龐在大涼龍雀的光芒里安詳隨和,雙手往后拄在身后,看向上方蕩漾的水波,隨口道:“沒有啊,我從生下來就是個瞎子。”
“然后摔下來莫名其妙就能看見了?”
少年一臉認真的點點頭。
“咯咯咯……”宋青官立刻笑出聲來,一只手掩著嘴,聲音回蕩在池底洞穴里,異常清脆:“你說這話騙三歲小孩都沒人信。”
陳般若無奈的重新坐過來攤攤手:“沒騙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能看見了。”
宋青官依舊笑著擺手道:“好好好,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你還是想想我們要怎么出去吧,本小姐大把的青春年華,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里。”
借著大涼龍雀的微光,兩人看清了身處的空間。
在池塘的正下方,是一個被鑿空了的洞穴,只不過在池塘與洞穴之間被人布了結界,這才沒有淌下來。周圍應該是人工鋪滿的石頭,仿照自然形成的洞穴,參差不齊,因為上方有池塘的緣故即便水流不進來,也是有些潮濕。陳般若與宋青官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類似于門的東西,宋青官試著直接以暴力打出個缺口來,然而靈力打上去石頭紋絲不動,更遑論修為遠遠比不上宋青官的陳般若,期間在找出口的時候宋大小姐甚至直接拿大涼龍雀亂砍一氣,乒乒乓乓的聲音倒是架勢很足,可惜劈了半天連一點兒石屑都沒劈下來,看的陳般若膽戰(zhàn)心驚,生怕一不小心把那把大涼龍雀劈斷了。
陳般若站起來,看著池水因為大涼龍雀的光芒而在洞穴里投下的波光倒影,愈發(fā)奇怪為什么那位“游方道士”會設下這么大一個局,難不成周家有什么他想得到的東西?還是說周世光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這位高人,殺了不解恨,所以才想出這么個法子就為報復?陳般若搖搖頭,反正無論是因為什么,報復也好貪圖也罷,總之陳般若對這位素未謀面的道人有些本能的抗拒厭惡。在這一方面,長久的飄搖生活磨練出一副淡泊心性的陳般若有些像儒家那些腐朽認死理的衛(wèi)道士。
陳般若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轉頭開口道:“剛剛在上面的時候,你讓我們住手,那是什么意思?”
宋大小姐是天不怕死不怕的性子,這一點從她跟實際上僅見過兩次面的莫老爺子的相處方式上就能看出來,雖然剛剛還在憂郁假如出不去死在這里怎么辦,這會兒就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兩包零食,一邊看著陳般若左摸摸右看看一邊吃著,陳般若回過頭來的時候還被嚇了一大跳。
“哦,那個啊,”宋大小姐嘴里塞著東西,用手指了指上面,含糊不清道:“石頭中隱藏著一座陣法啊,你不是對陣法頗有研究嘛,沒看出來?”
“陣法?”陳般若皺了皺眉頭,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對陣法有興趣?”
宋青官似笑非笑:“猜的啊。”
看著宋青官的表情,陳般若心道信你才怪,卻也沒有往下問,反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知道那是什么陣法嗎?”
宋青官剛吃完口中的東西,像平常女孩子吃零食一樣,輕輕吮著手指,想了想歪頭說道:“好像是叫六丁六甲?嗯?”
“六丁六甲?”
陳般若一邊思考著這個名字,一邊往上面看著,又時不時打量著四周墻壁。這一次陳般若看的仔細,然而可能是因為剛剛恢復視力,某些時候總覺得有些模糊。到得最后陳般若干脆閉上眼,重新用手去觸摸四周墻壁。忽然,腦海中那本《十二周天陣圖》一閃而過,陳般若輕聲道:“又是武當?”
這一聲聲音盡管很低,卻也沒有逃過宋青官的耳朵,看到陳般若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問道:
“嗯,想到什么了?”
陳般若輕聲解釋道:“六丁六甲陣應該是武當?shù)年嚪ǎ且远∩窳欢∶⒍∷取⒍∥础⒍∮稀⒍『ァ⒍〕蠛图咨窳患鬃印⒓仔纭⒓咨辍⒓孜纭⒓壮健⒓滓裎徊季郑庩柦惶寪候屝埃堑兰抑匾年嚪ㄖ唬凇对企牌唪恕分性d若辟除惡神者,書六甲、六丁等持行,并呼甲寅,鬼神皆散走。”
宋青官本來就對這些東西沒有什么興趣,確切來說,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畢竟在現(xiàn)代社會中除了那些埋首瀚海有志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老學究和一些故作老成的歷史愛好者之外,很少會有人像陳般若這么無聊的讀了許多古文典籍。雖然最初大多是被老道士楊虎臣灌進去的,但后來陳般若未免沒有樂在其中的意味。而且相對于《黃庭經》《十二周天陣圖》這種只顧闡述大道或者靈力運行方式的秘籍來說,古文典籍顯然有趣多了。宋青官對這些不感興趣的另一個原因在于她所走的道路,有關這個,就要跑到京都宋家祠堂,好好問問那個宋家老祖了。
宋青官有些疑惑:“既然是道家陣法,為什么你如此篤定這是武當?shù)年嚪ǘ皇钱斀裉煜碌谝簧降凝埢⑸剑俊?
陳般若笑道:“武當與龍虎山雖然都是道家門派,道統(tǒng)雖然相似,卻是有著根本上的不同。”陳般若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怎么解釋,“這樣說吧,武當?shù)牡澜y(tǒng),多是來自于真武大帝,武當山門前上書的四個大字‘玄武當興’并不僅僅是指武當名稱的來歷,師傅說過這四個字的核心不在武當而在玄武二字,與北方真武大帝同出一脈,再往遠了算,則可追溯到北方紫薇大帝身上。而六丁六甲實際上是真武大帝座下十二神將,六陰六陽,世人將其陰陽和合對立,則有驅鬼避邪之功。”
“而作為當今道家第一山的龍虎山,更多的是對三清的道統(tǒng)傳承,雖然位于龍虎山上的上清觀向來不承認龍虎山的道統(tǒng)。從當年道家天師派祖師爺趙道陵練出龍虎丹創(chuàng)立天師派之后,這一講究內丹術的門派就注定了和武當是兩個路數(shù)。”
宋青官有些迷茫的搖搖頭道:“聽不懂。”
陳般若笑容和煦:“聽不懂沒關系,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是什么機密,身處修行界總會了解的,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兩大家子不對付又不失一天兩天了,像禪宗大乘小乘之爭以及整天閑著沒事就要吵上兩吵的白馬少林之爭,一個樣子的。”
“不過既然上面是武當?shù)牧×钻嚕业故窍氲絺€破解的法子。”
陳般若一邊閉上眼睛順著四周墻壁摸過去,一邊道:“六丁六甲陣的特性就是陰陽和合,交泰對立,你不說我還注意不到這些周圍的石頭上有些地方潮濕的過分而有些地方則就干燥些”,陳般若停在一個地方,這里不像是周圍的石頭那樣棱角突出,反而微微下陷,陳般若搖搖頭:“武當陣法極重陰陽,有陰陽便有生死,像這處,就是肯定的死門。”
陳般若皺著眉頭,環(huán)顧了一圈,硬是沒有發(fā)現(xiàn)生門在哪里。
陳般若睜開眉頭,一邊想著生門可能在哪個方位,一邊向四周看著,忽然眼眸一撇看到正盤腿坐在中間吃東西的宋青官,腳旁還放著散出光芒的大涼龍雀,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
“把大涼龍雀收起來吧。”陳般若輕聲道。
“嗯?啥?”宋青官迷迷糊糊問道。
“這里的黑暗應該也是陣法的一部分,大涼龍雀的光芒有可能觸動了陣法。”陳般若解釋道。
宋青官降大涼龍雀收起來,陳般若再次來到那個有些下陷的墻壁旁,伸出雙手,一股靈力應聲而出。
隨著“轟”一聲,在正北方位,一座石門轟然打開。
果然如此,陳般若想著,逆轉陰陽生死,反布六丁六甲,看來這布陣之人,也是奇才。
宋青官黑暗中眸子有些許異彩,沒等她起來,便聽到黝黑的門口處,傳來一聲極細微的,極細微的。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