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華夏神話傳說中的上古神獸,為龍生九子中的第九子。
貔貅形似獅而有翼,但緊貼身子,雕刻之物不仔細(xì)看并不容易看出來。主食金銀珠寶,渾身寶氣,更何況只進不出的傳說更加增加了現(xiàn)代人尤其是商人對他的喜愛。但貔貅經(jīng)常作為小巧的掛飾出現(xiàn),像這么大的漢白玉雕刻,實屬罕見。
陳般若也有些了然,天官賜福陣主善,聚集錢財,冥冥中本應(yīng)和諧的天意卻被四只臥在門口的貔貅死死阻絕,所以才只進不出,造成周家的暴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般若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陳般若腦中回味著招財貓形象的天官賜福陣,線條紛亂錯雜,并不僅僅是勾勒出輪廓那么簡單,錯綜的線條猶如貓身上的條紋,頗有山中虎豹的意味。尤其是位于心口間的位置,被一團纏繞的線紋遮住,配合嘴角那抹笑容,顯得無比詭異。
陳般若突然道:“師傅,你不是說這院子里還種了許多花么?”
“花?”老道士停下折騰門口那幾座貔貅,主要是發(fā)現(xiàn)就算賣了這四個也買不起那一百克陳年朱砂有些泄氣,聽到陳般若問話,不由得一愣,往四周看了看道:“確實有許多花……在西面墻角位置,是一種紅色的大花。這花看著眼熟,好像見過很多次……就是為師記不得名字了,周成,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
老道士看向周成。
周成把目光看向老道士說的那些花,微微失神后,道:“我不太了解這個東西……我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談起過,名字很拗口,叫什么來著……”周成想了想,道:“好像叫曼殊沙華,對,就是曼殊沙華!”周成先是猶疑,隨后無比篤定。
“曼殊沙華?”陳般若和老道士楊虎臣同時驚訝開口。
“對,就是曼殊沙華,”周成點點頭,“我印象很深刻,小時候貪玩想要拔下一株戴到頭上,結(jié)果被我爸發(fā)現(xiàn)了狠狠一統(tǒng)教訓(xùn),我爸很少那么嚴(yán)厲的訓(xùn)斥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不會錯的。”
周成哪里知道兩人不是因為他說的正確與否而驚訝,而是因為這種花的名字。
曼殊沙華。
或者說在人間更喜歡叫它的另一個名字,彼岸花。
花開彼岸,陰陽兩隔。死生相望,殊途陌路。
老道士和陳般若對望一眼,一個是眼中一個是臉上充滿了濃濃不解。
彼岸花多開于墳頭,食逝者靈魂而生,若說想要欣賞滿是薰衣草的伊甸園要去巴黎的話,那么能夠看到大片彼岸花的地方只有一個。
矗立千年之久的地府酆都。
黃泉洗垢,奈何問心,孟婆忘情,彼岸輪回。
無論是墳頭還是酆都,都和這座院子格格不入。墳頭和酆都再怎么說,也只是輪回的一部分。無論周世光中邪還是陳般若私下里猜測的貓妖附體,依舊是在活人的范疇內(nèi),此身不滅,不應(yīng)入輪回,彼岸花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生長在這里。
老道士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凝重道:“有一種可能,”老道士忽然眼神冷然,看向關(guān)押周世光的那間房子,“這花,是被人以莫大神通移植過來的。”
“這花有問題?”周成問道。
陳般若點點頭,嘆了一口氣道:“那也就是說,這一片風(fēng)水寶地之下,有人還未入輪回?”
老道士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你看這情況,地下的,像是人么?”
無須多言。
陳般若心頭微跳,眼神猛然看向正北中間位置。
他感覺有人動了他的朱砂。
三人趕忙來到屋后,果不其然,剛剛還濃稠如血淚的陳年朱砂,此刻竟然成為漆黑如墨的樣子,懸在與人心口齊高的位置,不復(fù)初時的光明正大生機盎然,此刻充滿死氣,像是吸足了厲鬼妖魅的氣息。
“好強的死氣!”老道士面色大變,看向陳般若道:“來的是一頭妖物?”
陳般若伸出一根手指,緩緩碰向變得漆黑的朱砂,指尖與朱砂接觸的剎那,一股陰冷黑氣順著手臂逆流而上,陳般若瞬間臉色蒼白,甚至嘴角一絲鮮血緩緩滲出來。
老道士急忙掏出一張三清鎮(zhèn)邪符,一邊喝著:“不可!”一邊將之貼到陳般若手臂上,如同活泛黑蛇一般的濃重死氣這才放棄侵蝕眼前之人,靈性退去。
陳般若雙眸緊閉,嗓音沙啞:“不是有妖物動了朱砂,這濃重死氣,是從里面滲出來的。”
周成聽到這話,瞬間失色,驚呼道:“我父親?”
仿佛應(yīng)了周成的念想,一聲算得上聲嘶力竭的怒吼穿透厚厚墻壁傳過來,吼聲凄厲至極,如同刀片刮在耳膜上,本就心憂的周成瞬間搖搖欲墜。
老道士楊虎臣見狀,體內(nèi)四品練氣的低微功力瘋狂運轉(zhuǎn),腳下蓮步微踏,踩出一個不知名的法陣,口中念念有詞:“我本是天上仙人,化鐘馗游歷凡塵,不樂做天上閑翁,誓要鋤人間不平……眾鬼退避!”赫然正是茅山道統(tǒng)鐘馗鎮(zhèn)鬼令!
暗中操控全局的不知名妖物顯然并不懼怕這種在茅山傳人手中威力蠻橫無匹在老道手里卻連一成功力都發(fā)揮不出來的雜牌律令,反而逞兇似的“咯咯”一笑,如夢似幻,千嬌百媚,竟是一個女人。
妖物只咯咯笑著,身為常人的周成即便身處陣中依舊心神不穩(wěn),搖搖晃晃,陳般若艱難調(diào)動體內(nèi)真氣,好不容易說服頭頂百匯穴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大分點兒靈氣出來,便一股腦盡數(shù)渡到周成身體里去。
這一下,周成是穩(wěn)住了,陳般若身體卻有些吃不消,又是一縷血絲滲出。老道楊虎臣勉力維持鐘馗鎮(zhèn)鬼令的運轉(zhuǎn),鎮(zhèn)鬼鎮(zhèn)鬼,如今莫說將那妖物鎮(zhèn)壓在靈訣之下,抵抗都甚是艱難。
原本隱于別墅內(nèi)的死氣更加猖狂,幸虧這里早就被周世光買下,如今沒了傭人,很少有人會到這里來。若是常人看見光天化日之下此地陰風(fēng)陣陣鬼氣彌漫,說不得心神俱裂,被死氣侵蝕。
死氣活泛,不斷沖擊著老道布下的陣法,陳般若無能為力,只能掐指彈出一滴精血融入陣中。如那日彈入周世光額頭一樣,死氣遇到精血滋滋作響,然而只消片刻,便被無窮無盡的死氣吞噬干凈。那妖物盡是笑,咯咯的聲音不絕于耳,自古女妖女鬼最為難纏,人力終有窮盡時,人欲卻往往無窮無盡,這笑聲,便是勾動人心欲望,撼人心神。
老道游歷人間,風(fēng)餐露宿風(fēng)花雪月風(fēng)光風(fēng)寒等等心神早就堅定無比,自是不怕,陳般若更是天生性格堅毅,加之老道有意練其心魄,雖然修為不濟,三魂七魄卻極為強盛。最苦也最幸福的怕是周成,哪怕陳般若渡了真氣,此刻依舊雙目迷離。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到一小會兒,就會被死氣侵蝕。老道和陳般若倒還好,打架的能力或許連橫練功夫強盛的武人都不如,逃命的本事卻堪比過街老鼠。周成可就慘了,被死氣侵蝕,就算不死,一輩子也是廢人一個。
老道咬咬牙,拿出剛買沒多久還沒捂熱乎的陳年朱砂和一張泛著金光的雪白符紙,大吼道:“周成!媽的要是能活下來你得補償老道一個億!老道把棺材本都用上了!”
“般若,畫符!”
面色蒼白的陳般若撓撓頭,憨厚道:“師傅……畫什么符啊?”
老道士差點一口血噴出來,怒道:“想起什么畫什么!”
陳般若“哦哦”點頭,以手指代筆點了朱砂,凝神靜氣,再次向百匯穴那位老大借了些許真氣。老大怒氣沖沖,差點就要翻鍋蓋打架,耐不過情況緊急,只能悻悻然作罷,私下里盤算著怎么忽悠這小子跑到龍虎山啊武當(dāng)山啊什么的名山上,好讓自己好好吸收天地靈氣。
整日處在著靈氣稀薄的人間界,這小子無所謂,他這顆天眼,都快淡出鳥兒來了。
死氣彌漫,妖道猖狂,陳般若抬眼望去,盡是一片氤氳迷霧。腦海中翻起近為數(shù)不多的幾本符箓秘典,看到某一頁的時候,忽然心中一亮,有了決斷。
手指代筆翩翩起舞,靈動非凡,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畫符這件事情。雪白符紙上了朱砂,便顯白里透紅,煞是好看。
老道咬著牙硬撐,眼看就快要支持不住,怒喊道:“好了沒有!”
陳般若點頭起身,手中拿著符紙道:“好了。”
一聲好了,符紙無風(fēng)自動,站立而起。
頓時天上人間,盡是一片劍光。
死氣觸到劍光,瞬間消弭于無形。妖物驚怒交加,催動更多死氣,然而死氣越多,劍光愈盛,直至最后,一抹劍光直接穿透墻壁,直聽的妖物慘叫一聲,死氣瞬間散落而去。
不愧是妖物,就連慘叫,都可以慘叫的那么嫵媚動人。
老道啞然,原本以為陳般若會用茅山術(shù)法。自古茅山道士下山皆以渡化惡鬼為己任,就像蜀山劍派誓將天下妖物盡入鎖妖塔,然而陳般若這兩者都沒有用,而是畫了一張名不見經(jīng)傳卻殺伐無比果斷的符箓。
七劍下天山。
待得死氣散盡,復(fù)歸光明,陳般若和老道同樣大汗淋漓,一屁股蹲在地上。老道苦笑:“這次真的是棺材本都用上了,”隨即看向一臉茫然還沒回過神來的周成,咬牙切齒道:“老道這次不賺個盆滿缽滿,老道的楊字就倒過來寫!”
陳般若則是泛起一絲笑瞇瞇的笑容,道:“師傅茅山特有的青筋白玉符紙,藏的挺嚴(yán)實嘛。”
老道一臉警惕,捂住處于腰部的內(nèi)兜:“你想干啥,我告訴你,沒得談。”
陳般若吐出一口氣:“一葫蘆竹葉青?”
老道裝聽不見。
“三十年陳女兒紅?”
目不斜視。
李般若嘴角翹起:
“十桶杏花春燒,山西那邊的,管夠。”
老道頓時眉開眼笑,眉毛一挑:“那就說好了,一張換十桶,不許后悔!”
陳般若無比“大度”的點點頭:“當(dāng)然不后悔!”
若是這種對話被茅山那群畫地為牢的頑固派聽見,又是得吐血三升,跳腳大罵楊虎臣你tmd真的不是個東西!你當(dāng)賣白菜呢!知不知道老子為了做一張青筋白玉得花多少材料多少功夫!你捉個小妖就這么奢侈的用掉一張也就算了,現(xiàn)在竟然還拿他換幾塊錢一斤的春燒!
還好那幾位老家伙一心求道,早就不理人間瑣事。
周成慢悠悠醒了過來,睜眼看見自己躺在墻角,揉了揉仍有些發(fā)昏的腦袋,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陳般若又往墻上點了些朱砂,這次用的多了些,以防不測,順口回答道:“暈了過去,沒什么的。”
老道咬牙切齒就要上去要錢,還沒等他開口,便有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周成揉揉腦袋,看了看號碼,接通柔聲道:
“媽,怎么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手機中傳來女人顫抖的聲音,周成臉上瞬間沒有了任何血色。
“成兒……家里來了……來了……好多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