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國師府后院變成的一塊禁地, 周圍潛伏著整個喬家軍,能進入其中的只有負責(zé)照料我的星辰和琪丫頭。喬影抱著劍靠在我的床頭,不言不語, 警覺的防范著周圍的一切。
自螢石的那番話之后, 這已是過了七日, 他再未出現(xiàn)。一并消失的還有芝先生、心兒, 以及有關(guān)臨淵的一切消息。
這件事□□關(guān)樂國國祚, 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或是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消息出去,那對于此時的樂國來說, 后果幾乎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正因為如此,整個喬家軍和皇上的暗衛(wèi)軍均是如臨大敵, 封鎖一切消息。對外只宣稱皇上再次出宮去了南方視察民情, 朝堂之事全權(quán)交由大皇子樂陵以及二皇子樂君心負責(zé)。
樂陵和君心做的很好, 再加上保皇派以及樂正一族的勢力,京城的局勢雖緊張, 但卻依然平和而穩(wěn)定。
一切都在秘密而堅定的進行著。
這七日,我的狀況一時好過一時,不再大口大口的嘔血,高燒和惡寒的發(fā)作間隔時間也愈來愈長,漸漸有了力氣可以發(fā)聲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也逐漸可以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甚至可以見得了光了, 屋子里的幔帳都撤了去, 雖還受不得風(fēng), 不能開窗, 但好歹能夠點些照明的紅燭了。
身體里的力量像是山間細小的溪流一般,雖然緩慢, 但的確是在以我能夠感知到的速度在一點一滴的加速回流著。
而我知道,這一切的好轉(zhuǎn)都伴隨著另一個人的日漸衰落。
“那您就趕緊的好起來啊,這樣皇上的付出才算是有了回報!”星辰看著被擔(dān)心困擾的有些郁郁寡歡的我,說出了這句話,年輕的臉上滿是篤定和希望。
“星辰,過來。”我朝她招招手。
她乖順的丟下手中的帕子,靠了過來。
“坐著說話吧。”我輕輕拍了拍床邊的位置,示意她不要拘束。
我抬眼看她,這個孩子雖然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喪父之痛,卻仍然很好的治愈了自己。她積極的從悲痛和仇恨之中一步步的慢慢走了出來,逐漸的恢復(fù)了往日的活力和善良的本性。她沒有長成那種讓我擔(dān)心的樣子,這樣很好。
“照顧我很辛苦吧?星辰最近瘦了不少呢。”
“不辛苦不辛苦!照顧大人是星辰的福氣!”她一邊說著,一邊連連擺手,紅燭的映照下,她的臉頰上飛起兩片可疑的紅暈。
我跟著她偷瞄的視線轉(zhuǎn)眼,果不其然的看見了正靠在一旁狀似在沉思,實則在茫然發(fā)呆的喬影。
我看著她,就像看見了十幾年前,那個羞澀的紅衣少女。從星辰的身上,我能夠看到阿秋的影子。那么喬影呢?他能看得見什么?
“最近有沒有時間跟著你喬大哥好好練功?”我想了想,決定先問一個不大敏感的問題來試探試探。
“喬大哥。。。大哥太忙了。。。。。。”細細低低的聲音,像是少女的小小埋怨,隨即卻又急忙忙的揮著手說道:“總是打擾到他也不好的!不過喬大哥以前教我的那些招式,我都有在好好練習(xí)的!真的!”說著,不知像是要讓誰更加信服般,她還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差點都憋不住要笑噴了,喬影那個呆子,居然還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睛只盯著手中的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星辰的臉色暗淡的下來,眉眼低垂的默默坐在一旁,卻又忍不住總是偷瞟喬影陷在陰影之中的眉目。
而我,則不發(fā)一言,靜待結(jié)果。
如果他們兩人郎有情,妾有意,這樣自然很好,我自會撮合他們。喬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能再犯下當年的錯誤,生生看著他孤寂一生。
但如果這只是星辰一個人的單相思,那么我也不能亂牽紅線強迫喬影不是?以喬影的個性,我若要是真的做主了將星辰指給了喬影,那么他必然會點頭答應(yīng)這門親事,連個怨言都不會給我。可影子和阿秋有屬于他們自己的過去,我沒有資格去打擾。
那么這一切,就要看喬影自己的態(tài)度和抉擇了。
半晌,隔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喬影對此不會做出任何回應(yīng),或是丫剛剛出神的太厲害,壓根就沒聽到星辰說的話的時候。這廝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恩,前兒晚上看到你練劍了。很好。”
喬影簡短的夸獎了一句,我眼看著星辰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謝。。。謝謝。。。。。。”
這時,門外響起了三聲輕輕的叩門聲,帶著特有的節(jié)奏,應(yīng)該是暗衛(wèi)們前來通報的信號。
喬影站了起來,抖擻了一下手中的劍,向著門口走去:“等家主好了,你可以跟著我去武房練劍。”
喬影全程背對著我們,聲線平穩(wěn),步伐鎮(zhèn)定。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內(nèi)心指不定怎么波濤洶涌著呢。
可不是,他單手握拳放在下巴處,低低的咳了一下,像是在掩飾什么不自在似的。
我朝著他的后背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悶騷悶騷,你就悶騷去吧!哪天把自己都給悶死了都指不定!你個喬木頭!!
星辰半張了嘴巴,手足無措的沖我眨了眨眼睛,一副像是被萬分的驚喜給嚇壞了的樣子,都不知道要怎樣是好了。
這時一直站在后頭忙碌著的琪丫頭走上前來,伸手捏了一把星辰的側(cè)腰,斜眼調(diào)笑著說:“星辰姐姐,你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的謝謝大人?”
“謝謝大人。”星辰愣愣的沖我低頭道了聲謝,卻好像還是回不過神來。只茫然的抓了抓頭發(fā),呆呆的小聲問她:“可。。。可我為啥謝大人啊?”
琪丫頭又輕輕的推了她一把,捂著嘴巴笑:“星辰姐姐你沒看出來大人是要撮合你和喬大哥啊?我看啊,就差個指婚了。還裝蒜!哎哎我看看,姐姐是不是高興傻了啊?”
星辰的一張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個透,連帶著露出的脖子和耳朵都有些微微的發(fā)紅,她一邊羞澀的咬牙,一邊舉起手來作勢要打琪丫頭:“你要死!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只盡瞎說!”
“哎呦星辰姐姐您可別打我!姐姐!姐姐!我說的有錯么?不信你問大人呀!不信你問嘛,問問大人是不是這樣想的?”琪丫頭一邊躲閃一邊笑,笑的氣兒都喘不大勻了,只一個勁兒的捂著肚子在屋子里轉(zhuǎn)著圈兒的跑。
聽著她們的笑聲,我開心的不得了。正要跟著琪丫頭后頭說些什么起哄的話來,屋門卻突然開了。星辰和琪丫頭停止了打鬧,抽手站定在角落里。
喬影快步走了進來,沖著星辰和琪丫頭做了個眼色,她們倆便都欠身出了門去。
喬影走到我的床邊,定定的看著我:“家主,找到老夫人了!”
我一驚之下,迅速掙扎著從床上坐起,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喬影:“你說什么?找到我娘了?”
喬影點頭:“是的,老夫人就在門外,家主您要不要見她?”
“要!要!要!快扶娘親進來!快!”我忙不迭地點頭答應(yīng)道。
喬影將我半扶了起來,沖著門外打了個響指。門開了,一個清瘦卻極精神的老婦人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里。
“清兒。”她站在門口喚我,聲音卻并無柔情。
我卻很高興,這是她第一次喚我“清兒”,而不是連名帶姓冷冰冰的“樂正清”。
她瘦小的身體裹在青灰色的素色袍子里,更顯得瘦弱。面容雖身材雖依舊保養(yǎng)的很好,可滿頭的銀絲卻依舊泄露了她的年齡。
十多年不見,我們都變了。
她跨過門檻,緩緩向我走來,逆著光,雖已漸漸老去,卻依舊一如當年那般的威儀。
我輕輕的笑了笑,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有些怕著母親的。
十多年不見,我們都沒變。
母親走到我的床前,遲疑的伸出手來,輕輕地覆蓋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近乎于受寵若驚,這樣親密的姿態(tài),就算在幼時,我也是不曾擁有的。
負責(zé)教導(dǎo)養(yǎng)育我的一直都是爹爹,他認為要將身為女兒身的我培養(yǎng)成合格的樂正家族繼承人,就要比一般的男子更要堅強果決和感情清淡。因此他并不希望母親對我有所溺愛。正因為如此,爹爹總是將我?guī)г谏磉呌H自教養(yǎng),我很少能與母親相見。即使了單獨的相處,一貫聽從父親話語的母親也對我表示出客氣的疏離和嚴厲的教導(dǎo)。
我吃驚的望著母親。她并沒有坐下來,只是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半躺著的我。
“清兒,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我之前一直在荒山里修行,并不知道你病了。直到前幾天,我有個弟子下山去集市,才知曉了你正在找我的事情。對不起,娘現(xiàn)在才趕來你身邊。”
她輕聲細語的說著,溫柔的語氣竟讓我鼻子一酸。就算我長的再大,我還是希望有母親的呵護的。尤其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這樣的突如其來的溫暖就愈加顯得引人深陷。
在母親面前,或許我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