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全無，索性起身更衣，不想點燈，只是借著透過窗戶的月光摸索著。

外間的紫荇聽到了內屋的動靜，隔著門簾輕輕問：“國師大人，您醒了么？要不要奴婢進來服侍？”

“不用了，我睡不著，起來坐坐罷了。”

想想又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回國師大人，外頭剛打過四更了。”紫荇手捧著燭臺，說完這句話便站在外頭候著，隔著門簾，她的身影映在上頭，影影綽綽的，看不大真切。

“叫紫珠去備轎，我要出宮。”

“是。”

束好頭發，便叫紫荇打水進來，草草地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門。

為了慶賀太后娘娘的壽辰，宮里各個宮殿門前早在三天前就已經掛起了嶄新的大紅燈籠，燭光映紅了漆黑的夜幕。我坐在轎中，覺得不甚真實，恍惚間竟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十年前的那個子夜，也如今夜一樣的亮如白晝。只是照亮夜幕的不是紅燭，而是白的慘淡的白燈籠。

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我的人生，就和你漸行漸遠。

入了府中，沒讓家人通傳，徑自去了臥房。

推開門，一室的冷清，阿青端坐在銅鏡之前細細地畫著眉。聽到動靜便回過頭來沖著我笑：“老爺，您回來了。”

“恩，回來接你了。”我答應著，卻進屋，只是倚在門邊看著她。

阿青已經換上了為今天的宴會準備的裙裝。鮮艷吉祥的大紅色為底，云錦上用金線繡著大片的牡丹花，衣角隨著阿青畫眉的動作輕輕顫動，牡丹花瓣好似在袖口上輕輕跳躍。外罩一件金色透明薄紗，使花瓣顯得朦朧，卻更加鮮活。她今天挽了一個簡簡單單的高椎髻，裝點著細碎的五色寶石花，插著一支鑲紅寶石牡丹花樣金釵。燭光照在釵上，有瑩瑩的反光，靈動卻不乏貴氣。

她畫眉時右手的小指會不自覺地略微翹起。貴族的女眷們大多喜歡留著很長的指甲，在上面涂上鮮艷的色彩。阿青雖貴為國師嫡妻，平日里卻要親自操持我的飲食起居，她的指甲從來都是修剪的短短的。今日為了配合妝容，才涂上了鮮紅的顏色。因是練武之人，手掌內有一片厚厚的繭子。

妝畢，她走過來為我更衣。

“小姐，您看今天穿那件紫羅蘭色的云紋長衫怎樣？再配上那只紫玉冠，那樣顯得喜慶些。”

“恩，好的。”靠近了看她，不知是不是因著盛妝的關系，她的臉色顯得極好。瑩潤飽滿，燦若桃花。

換好了衣服，她將我的頭發重新披散下來，細細的梳著。

看著銅鏡中的她，忽然間，滿腹的話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阿青，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你今年，已是二十七了吧。”

“是的小姐，您記得沒錯，阿青比您大四歲。”她笑著說道，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這些年來你跟著我，受了不少的苦。就連女兒家最寶貴的年華也耽誤了。阿青，你可曾后悔過？”

十七年前的那個早晨，我自昏迷中醒來。睜開雙眼，看見立在床頭的小姑娘。我聽見爹爹說：“清兒，她叫蘇青，以后便是你的貼身丫鬟。”

她低頭向我行禮：“奴婢蘇青，見過小姐。”

自此，便開始了長達十七年的陪伴。

而現在，我不知道這陪伴，是否已經到了盡頭。

“阿青不曾后悔。能夠陪在小姐身邊，照顧著小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淡淡的笑著，銅鏡中她鮮紅的身影刺傷了我的視線。

告訴自己，就算再是舍不得也不能再耽誤她了。

“阿青，你是否。。。已有了心上人？”

她的手微微抖了抖，開口說話：“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說什么。”聲音卻變了調。

“阿青。。。我都知道了。”我回頭看著她。

她連忙跪倒在地，雙手握成拳：“小姐。。。奴婢知罪！奴婢知道不該存著這樣的心思。求小姐。。。求求您不要趕我走。”她的眼淚滴落在薄紗上，暈染成水滴的模樣。

“傻阿青，我怎么會怪你呢？”我上前扶起她：“是我不好，竟一直未有發現你的心思。”

她抬起頭，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小姐。。。小姐您的意思是。。。您。。。”

“是的！我支持你！”我看著她激動地表情，覺得很是欣慰：“我不想你因為我，失去了自己的幸福。我會盡量想辦法找個理由休了你，然后你變可以和習親王在一起了。”

聞言，她的臉色卻瞬間慘白了：“小姐。。。您要。。。休了我？”

“怎么？難道習親王嫌棄你曾經嫁過人？”

“不是。。。不是。習親王他，對我很好。只是小姐，若休了我，皇上和太后必定會再給您娶一位正妻，這樣的話，恐怕您的身份會暴露的。”阿青拉著我的袖口，低聲說道。

“可是，阿青你怎么辦？你和他總不能就這么偷偷摸摸的過一輩子吧？”

她搖搖頭：“沒關系的，習親王他不會介意的。”

我嘆了口氣，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會介意自己喜歡的女人是別人的妻？怕是沒有吧。

除非是怪胎。

一切打點妥當，我便攜了阿青坐著轎子一同回了宮里。

今日太后五十大壽，皇上大擺宴席，普天同慶。外城開了五百五十五桌，宴請京城百姓。皇宮內更是大肆慶祝。于外廷宴請京中所有五品以上大臣。于內宮宴請宮內眾妃嬪，各王爺王妃，以及五品以上內外命婦。

我雖與太后娘娘親厚，但終究是臣子，后宮的宴席不便參與。便送阿青獨自去后宮向太后娘娘請安，我則先去了外廷向皇上請安。

此時文成宮的大殿上已經聚集了眾多臣子。額。。。不對，是就差我一個了。就等寅時一到，便集體向皇上請安，并為太后娘娘祝壽。

“皇上駕到～～～”得，一聽這尖細的聲音我就知道今兒又是小順子負責當班通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祝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嘩啦啦我們一幫子臣子全部跪倒請安。

“眾卿平身。”淡淡的聲線。

我這才抬頭看他。

今兒雖不用上朝，但為表重視，皇上還是穿了身金黃色的繡金九龍云紋朝服。只是領邊和袖口處都鑲著代表著吉祥的紅寶石。

他笑笑：“現在時辰尚早，待到午時才會開宴。眾愛卿陪著我坐著也著實無聊，就都散了吧。”

咦？這皇帝啥時候這么體恤我們了啊。

“謝主隆恩。”大家再次跪倒在地。

“皇上真是體恤臣下。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實在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啊！！”丞相劉西平一副感動的要哭的樣子

“是啊，為報圣上的恩德，我們便是赴湯蹈火也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啊！！”

得，新上任的禮部侍郎秦安，您又是一個馬屁精啊！

“是啊是啊，吾皇圣明，吾皇圣明！”好吧，我們集體拍馬屁。此時不拍，更待何時？

“行了行了，都退下吧。”皇上不耐煩地揮揮手，開始趕人了。

得，我就說吧，他怎么可能真的體恤我們？他只不過也是覺得陪著我們干坐著無聊才放我們回家自由活動的。

拍拍屁股，準備混入人潮一起開溜。

“國師，請留步啊。”

皇上！您就行行好吧！！我要回家享受我美好的假期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