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jīng)決定了回去, 但如果不聯(lián)系上值得信賴的人過來迎接我們回朝,恐怕我們還未進的京城,便已尸骨無存。由此, 芝先生便出山去了京城向郭英報信。
十日之后, 郭英便帶著大批的兵士來到了我們隱居的山谷。出乎我意料的, 郭英的身邊竟還跟著一個我以前的直屬部下——沈無憂。看到我們, 他倆齊齊跪倒:“皇上、國師大人、世子殿下, 屬下失職,萬死不足以恕罪。”
我連忙將他倆拉起:“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們不好, 讓你們好找了,直到現(xiàn)在才通知你們。這段時間, 國內的事務勞煩你們費心了。”
“沈無憂, 你怎么也來了?”這小子以前很是崇拜我, 只是我明白,他崇拜的是那個無所不能舌燦蓮花的國師樂正清, 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違逆了樂國祖訓的假冒國師。
他向我拱了拱手,細瘦的身材更顯羸弱:“屬下一直謹記國師大人當年對我的教誨,您教導我要看透事物的本質。即是如此,下官也萬不必太過迂腐。否則,實乃有愧于國師大人的一心栽培。”
這個沈無憂, 外表看上去羸弱無能, 但實際真是一個忠心治國的人才啊!我當年只是因為無聊而對他信口胡謅的一番話, 竟被他一直牢記到現(xiàn)在。如此想來, 我樂正清實在是汗顏的很, 汗顏的很吶!
心兒望了望院外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士兵,皺了皺眉頭:“你們只帶了五千人馬過來?”
“小公子, 若再加上在下,不知還夠不夠?”前排士兵依次分開,讓出了一個穿黑色勁裝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喬影氣度從容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微笑著站定:“家主,影子來接您回去了。”
我激動的幾乎不能自持,卻有些難堪的后退,縮在了臨淵的背后,妄圖用他的身體來擋住自己的樣子。
“我。。。我是女兒身,沒資格做你們的家主。我騙了你們。”
他上前一步將我自臨淵的背后輕輕的拽了出來,認真的看著我:“不管您是男是女,有沒有違背祖上約定,我喬影認可的家主,只是您。”
說著又從院外進來了約摸二百名暗衛(wèi)打扮的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齊齊像我跪倒:“家主,我們來接您回家。”
我淚眼朦朧的看著喬影,不知所措。
他笑了笑:“從換云國活著回來這一百八十四名暗衛(wèi),在得知真相之后,都已在喬家祠堂重新歃血立誓。今生今世,唯樂正清馬首是瞻。”
我穩(wěn)了穩(wěn)情緒,問道:“那樂正家旁支的族人們呢?他們有沒有意見?”
“他們都一致認為,只有您才有資格擔當家主一職。”他說的云淡風輕。
我卻明白,喬影為了讓我得到家族的認可,一定花了極大的力氣。
我左看右看,卻不見阿青的身影。她應該還是怪我的吧,怪我讓她失去了孩子,怪我跟著臨淵遁世隱居,怪我對她不聞不問。
喬影卻仿若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旁細細解釋道:“蘇青正協(xié)助著習親王處理國內的一些事情,無暇脫身。”
他又面向臨淵說道:“至于莫無,正暗中為您訓練新的一批皇家暗衛(wèi)。經(jīng)過換云王宮的一番遭遇,重風已被慕容敏逐出將軍府。因為他身中劇烈蠱毒,我已將他好生安頓在了國師府中好生照料著。”
我想到了星辰:“盧星辰現(xiàn)下在哪里?還在邊城軍營之中么?”
“邢將軍作戰(zhàn)英勇無畏,且一腔報國衷心可昭日月。屬下便擅自做主,將兒子還給了他。至于星辰姑娘,念及邊疆戰(zhàn)事吃緊,屬下怕其呆在軍營不妥,便已由蘇青做主,將她接回國師府中了。”
我點點頭:“做得很好。”
喬影是什么時候就陪在我的身邊了呢?
比臨淵要早,比禮正要早,甚至,比阿青還要早那么幾年的光景。
他長我十歲,我早已不記得我們的初見。
他十四歲就順利得到了喬家上下的一致認可,出任統(tǒng)領。據(jù)說他是喬家二十一代的“影”以來,上任最早,也是最為優(yōu)秀的一任。
記憶中的他總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沉默的隱藏在爹爹和我身后的暗處,無聲無息,沉默可靠。十三歲,爹爹殉葬,他自我屋子的角落中走出,遞給暗自哭泣著的我一張素色錦帕。
“家主,從今而后,喬影任您差遣。”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面容。
是個可靠之人。那時的我很認真的想著。
臨淵、心兒、芝先生和我一起坐在馬車上趕路。芝先生一邊搗鼓著各種不知名的藥丸,一邊對著心兒千叮嚀萬囑咐的碎碎念道:“來來來小兔崽子,這些是為師特地為你配的藥丸子,讓你帶進宮里防身用的。這個黃色的呢,是可以致人瞬間昏迷的藥物。這個白色的呢,跟黃色的作用相同,不過藥效能夠持續(xù)的更久,唔。。。大概能有一兩個月吧。這個黑色的呢,其實就是癢癢藥啦,我把它從外敷做成內服的了。這個紫色的,用來催吐的,好玩呢。還有這個紅色的。”
心兒詫異:“這不就是以前你給我的那瓶‘假花丸’么?這些東西不能殺人不能防身的,我?guī)нM去干嘛?”
芝先生摸了把胡子,狡黠一笑:“你看誰不順眼就用這個嚇誰,保準個個太醫(yī)都說那人沒救了。吃不死他嚇死他。”
心兒滿臉的鄙視:“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啊。我敢說,這么多瓶瓶罐罐加起來,還不如一罐辣椒水好使。”
芝先生一拍桌子,沖著心兒吹胡子瞪眼睛:“胡說!你你你你你。。。你這個小兔崽子,俗!忒俗!完全不能理解我們這種世外高人的良苦用心!”
我一把將所有瓶瓶罐罐都卷進了包袱里,沖芝先生討好一笑:“義父好想法,心兒不懂,我懂。給我收著玩罷。”
芝先生這才消了氣,開開心心的摸出茶杯喝水去了。
我一偏頭,卻看見臨淵愁容滿面的抄手坐著,很苦惱的樣子。我用手肘碰碰他的腰:“喂,怎么了你?要回宮了害怕了?”嘿嘿,他可是很難得才會做出這么苦愁苦愁的表情的啊,我若不趁機嘲笑嘲笑他豈不虧了?
他扭頭沖我疲憊一笑:“也沒什么,就是。。。就是想啊,我們在山里躲了一年多。軍政兩權先不談,只怕我那本就少的可憐的一點私房錢也被母后搜刮的所剩無幾了。”
我斜著眼睛看他:“你什么時候有過私房錢了?以前賞我的那些個東西也都是從太后娘娘那兒要的,你一直都是借花獻佛的啊。我記得在宮里,你最缺銀子的時候都恨不得跟妃子們打欠條借銀票了啊。”
臨淵沖我“噓”了一聲:“小孩還在旁邊呢,別成天揭我短。”
心兒和芝先生卻已在一旁聽得哈哈直笑,特別是心兒,就差捂著肚子在馬車上打滾了。
“八伯~~哈哈哈哈~~原來你這么窮啊!你不是皇上么?怎么。。。怎么比我這個世子還要窮上很多?”他抹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告訴你哦~~我的小金庫可是花不完的哦~~你要不要在我這兒借點?我不貪心,只算你一分利息。怎么樣怎么樣?你要不要好好考慮一下?”
臨淵滿臉黑線的看著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心兒,恨不得上去踩他兩腳。被狠狠的嘲笑了一通的臨淵,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愁苦了。
我掏掏耳朵,吹了吹指甲:“你瞎擔心個什么,我府里銀子多的是,你愛搬多少搬多少,反正喬影都能幫我再賺回來。”
“就是,你們都成親了,丫頭的銀票不就是你的銀票?”芝先生也在一旁開著臨淵的玩笑。
臨淵訝異的看向我:“你們國師府的生意,不是蘇青打理的?”
“不是啊,蘇青要管理府中事務,還要拋頭露面的跟其他官宦皇族人家的女眷們打好關系,根本就沒有時間管生意啊,所以我就都丟給喬影負責了。”
心兒沉痛的扶額看我:“娘。。。您到底知不知道國師府的生意有多大啊?!我常聽外頭的傳聞,說娘您可是家藏萬金的啊!喬影又要負責暗衛(wèi)隊,又要時刻保護你,還要管理財產(chǎn)!我看他才是那個最忙的人吧?”
臨淵悠悠的看著我:“什么事情都被他倆忙了,你平時做什么?”
我不由得一陣心虛,期期艾艾的答道:“就是。。。就是上。。。上朝啊。。。。。。”間或被你折磨,我在心里小小的腹誹。
他瞇了瞇眼睛,陽光透過被風吹起的簾子透了進來,照在了他的鼻梁上,投下深深淺淺的暗影。他笑著說:“你這么閑,看來是我派給你的任務還太少了的緣故。以后,你就時時刻刻跟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