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到了祁宇默要離開的日子。
陸小妹蹲在雪地,望著自己做給寶寶的衣裳燒成灰燼,小小的墳包也被白雪覆蓋,她輕輕拂去墓碑上的積雪,手指摩挲著上面已經黯淡了的墨痕,嘴唇輕顫,想要開口喚寶寶,可喉嚨里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外面這么冷,你要跪多久!?”
祁宇默心疼地將她拉進了屋,忍不住低吼,“寶寶……他不在這!”
“……寶寶離開還不到三年!你就忘記了!?”陸小妹冷笑,瞪向祁宇默,抓著他的衣襟質問,“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我卻沒辦法忘!他慘死在我眼前!他死的時候,我卻在救要害死他的人,我,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他……”
“小舞!小舞,已經過去了,小舞!小舞!”祁宇默也慌了,生怕她心病再犯神志不清,忙將她抱上了榻,吻著她冰涼的臉頰,哽咽著安撫錯亂的女子,“小舞,我錯了,我錯了……我答應你,花似鸞她會死,我會動手,你不能這樣,求你了……”
“你總是騙我……你以為我還會信嗎!”
陸小妹苦笑推開了他,雖氣得發抖,可還是抑制住了心神沒有癲狂錯亂,她轉過身,不想再看祁宇默,背對著他在桌前整理自己的包裹:
“我這就離開,以后我要做什么,再與你無關!這幾日就當是臨別饋贈,以后寶寶的祭日,你也不要來,花似鸞一天不死,我一天不會見你……你也休想阻攔我,小小白若是動真格的,也要耗你半條命,與其與我耽誤時間,還不如快馬加鞭回王城,還來得及入洞房……”
忙亂中,陸小妹無意將手邊的一個紙包碰到了地上,不耐煩地俯身去拾撿,可剛碰到就被祁宇默奪了去。
“那……那是什么?”
陸小妹死死地盯著祁宇默藏在身后的紙包,那個紙包看起來有些舊了,而且有點眼熟。
祁宇默轉身將已經空了的紙包扔進火爐,“沒什么……”
陸小妹錯愕地盯著手上的白色粉末,舔了一下,立馬變了臉色,難以置信地盯著祁宇默,“你,你都吃了?全部!?”
“死不了人,”祁宇默依舊平靜,淡然轉身走進,輕輕將她身上的雪拍落,又將松了的斗篷重新系好,摸著她慘白的臉,微笑道:“你開的藥,還不放心么……”
“你傻啊!”陸小妹又氣又急都快哭了,一拳捶向祁宇默,“還不快吐了!那些量足以讓你后半輩子不舉啊!”
“也沒什么不好,”祁宇默捉住她的拳,順勢抱住她,笑著附耳,“你不孕,我不舉,我們絕配!”
“……”
陸小妹傻了,她如何也沒想到祁宇默會來這么一出,當初給他不舉藥,只不過是賭氣的玩笑,以為他早就扔了,哪知道他真的會吃啊,而且還全都吃了?不就是娶蘇清歌嗎?至于么?不和她同房不就成了?蘇清歌那比自己強不了多少的小身板,難道還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除非……
“無涯子那老禿驢又給你下了什么咒?”陸小妹直視祁宇默的眸子,“你說啊!”
“還是瞞不了你!”祁宇默苦笑,愛憐地撫過她的鬢發,“無涯子在她的聲音上下了蠱咒,她說什么,我都會聽。”
“蠱咒?”陸小妹搖頭,依然不信,“簡單的咒術你都能解不是嗎?再不濟,李子然那個話癆也在,好歹是個陰陽師,處理下賤的蠱咒,豈不是輕而易舉?”
“我要讓無涯子和蘇清歌放松警惕,就必須按照他們的方式隱藏下去,放心,即使是蠱咒,作用的效果也是有時限的,”祁宇默抱住錯愕的女子,柔聲安慰,“但是我不能冒險,她既然敢嫁我,就敢利用她自己來套取她想要的信息,我不允許自己背叛你,只有這樣,才是萬全之策……”
“你傻啊……”陸小妹已然腦袋一片空白,不敢想以后,終于知道了這三日他一反常態的原因,冰封的心再次變得柔軟,抱住身前的男子,“你以為你不舉了,我就高興?你就不怕我嫌棄你?”
“你不會,”祁宇默微笑,吻了吻女子的青絲,“我知道你不會。”
“等我回去就和陸瑜成婚,氣死你……唔,喂!嗯……”
祁宇默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直到她透不過氣來,才松開她,咬牙切齒警告道:“你要是敢,我就……”
“你就怎樣?你又打不過他?”陸小妹突然心情大好,繼續挑釁,“你比陸瑜唯一強的地方,被你自己抹掉了,我覺得柏拉圖戀愛的話,和他比和你更合適。”
“柏拉圖……是什么?”
“柏拉圖是個人,男人,他是古希臘的哲學家……”
“男人!?你身邊什么時候又多了個男人!陸瑜,權傾陌,郭嘉,顧涵,集齊了四個還不夠,上個月又蹦出來個毀了容的朱雀王!現在你告訴我又多了一個,一個叫什么圖的男人?”
看著祁宇默氣得臉通紅,憤恨地瞪著自己問著好笑的問題,陸小妹驀然心情大好,捂著肚子笑到抽筋,“……哈哈哈哈……不行了……他都死了幾千年了……你吃的哪門子醋啊,哈哈哈哈……”
聽聞柏拉圖死了,祁宇默才總算放了心,可還是有些氣悶,他都將自己推上了絕路,她還能笑得出來,一怒之下將笑到抽筋的女子扛起來。
“喂!喂喂喂!祁宇默你又要做什么啊!”
“趁著藥勁還沒發作,我要抓緊,”祁宇默三下兩下熟練地剝了她的衣裳,欺身而上,俯視著晃神擔憂地望著自己的女子,溫柔地俯身抱住,“乖,最后一次了,說你愛我好不好?”
陸小妹的心陡然一顫,臉頰緋紅,唇瓣輕顫,幾次想要張口,卻還是說不出,往事紛紛閃過眼前,竟有穿越千年只不過短暫一瞬的恍惚。
“我以前多么自大,連說愛你都是吝嗇的,”祁宇默苦笑,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再次輕輕抱住她,“我錯了,我早就應該告訴你……雖然現在說多少遍都不夠彌補對你的傷害,但是我還是要說,小舞,我愛你……我只愛你一人,你信我,你只需要相信這一點就足夠……”
耳邊響起細弱的輕語,“……我,我也愛你……”
小小白捂臉。
兩個時辰后。
蜷在火爐旁的小小白一哆嗦,猛地束起耳朵,靜止了片刻后跳到門口,用小爪子推了推,發現推不動,便跳上了凳子,又從凳子跳上了桌子,最后跳到了窗臺。三下兩下撓破了紙窗,小腦袋鉆了出來。
漫天雪地里,面對面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白衣哥哥,白衣勝雪,翩然獨立;另一個背對著自己的黑袍男子,就是這幾日總是欺負小姐姐,還老是賄賂自己的壞叔叔。
兩個人雖沒有吵起來,可之間的氣氛卻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似的,令小小白不敢莽撞上前。
“你終于還是來了,”壞叔叔先開口打破了死寂,“若不是你送她回去,我還真不放心。”
“放心?你真的放心嗎?”
小小白被冷風吹得一哆嗦,它從沒在和善慈愛的白衣哥哥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凄厲的,嘲諷的,還有些……嫉妒?
“一直都是你護著她,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更合適現在守在她身邊了。”
陸瑜微微一哂,無視祁宇默,上前幾步走上臺階,背對著祁宇默:“天色不早了,青龍王早些回吧,今日大喜,不可耽擱了吉時誤了禮法。”
“陸瑜!”黑衣男子轉身喝住陸瑜,“那個孩子……我和小舞的孩子,我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見到他!?”
陸瑜轉過身,冷冷道:“等到你有能力戰勝無涯子的那一日,等你不會再讓她傷心的那一日!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那個孩子的下落,即使你是他生父!孩子若是落在無涯子手中……后果是什么,想來你再清楚不過!”
祁宇默緊握雙拳,恨恨道:“你以為我真的找不到嗎?”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盡可去找,如果你想讓他早點死的話。”
祁宇默僵硬地佇立在雪地,脈脈望了窗子許久,想要上前,卻只邁了一步就頓住了腳,終還是默然轉身,跨馬離去。
子夜,青龍國王城燈火輝煌,紅綢燈籠高懸,照耀的滿城喜慶溫暖。
后宮主殿鳳鸞殿中更是張燈結彩,看起來喜氣洋洋,里里外外數十宮娥忙里忙外,準備侍奉新主王后蘇氏歇息,可是仔細一些就會察覺,四處彌漫著緊張不安的陰霾。
青龍王的王后冊封入宮,登基大典上青龍王卻以公務纏身之名推脫,宮人遍尋不見蹤影。以至于封后的大典里里外外籌謀了一個月,就在青龍王缺席的情況下草草完結。
宮人大臣中不禁流言四起,大臣們原本安穩了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自從青龍王那個禍水舞妃離開青龍國,青龍王后宮就只剩下了一個早就失寵被打入冷宮的花似鸞。青龍王找了那個死去的舞妃一年,哪知道那個禍水舞妃居然一夕之間變成了玄武王,這讓大臣們的心更加不安。
玄武王昔日在青龍,可是遭到通緝的,被冠以禍水之名遭了很多罪,如今竟成了一國之主,這讓大臣們很是擔心她公報私仇,會與當時對青龍虎視眈眈的朱雀聯手,對青龍不利。
可是她登上王位這兩年,只一門心思增強玄武國力,對青龍和朱雀的敵對完全采取旁觀者的態度,這讓大臣們很是欣慰。
如今聽說,青龍王在四國同盟會上將朱雀王的寵妃帶回了來,還要冊封為后,滿朝文武大臣無不反對。青龍國本就有古訓,外州女子不可入后宮為嬪妃,更不可為后。可青龍王為了舞妃破了先例,如今又拐了個他國的寵妃回來要冊封為后,這讓大臣們一時間實在是難以接受。
但青龍王年輕有為,專橫獨權是出了名的,就算大臣們聯合舉薦,依舊無法阻止。總算是過了一個月,大臣們見朱雀王沒有追究,還送來休書一封以示好,覺得一個女子如果能緩和兩國劍拔弩張的形勢,他們也不妨暫且接受。
畢竟青龍與朱雀征戰了一年,國力衰退,百姓苦不堪言,大臣們連肉都吃不上了,一個個都面露菜色,想借著王后登基大典好好打打牙祭。可沒想到青龍王又鬧了這么一出,驚得大臣們連肉都忘了吃,草草結束了宴席,各回各家了。
鳳鸞殿。
蘇清歌苦笑著揭下頭上的喜帕。
一旁侍奉的宮娥嚇得噗通跪倒,驚慌道:“娘娘,娘娘使不得,這帕子是要等王來挑的……”
“那個人怕是不會來了,”蘇清歌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望著銅鏡中一身紅裙紅妝的自己,厭惡地凝起眉頭,轉身俯視地上輕顫的宮娥,“你起來,帶我去看看鸞兒吧!”
“鸞,鸞兒是……元,元妃?”宮娥更加驚慌不解,“元妃如今在冷宮,娘娘大喜的日子,去那種地方多晦氣……”
“晦氣?”蘇清歌冷哼,“已經晦氣到家了,還能差到哪?你帶我去便是,否則就是抗命不遵,輕重你自己衡量。”
小宮女忙叩首,“是,是是是……”
冷宮幽寒,漏風的破窗被風吹得搖搖欲墜。蘇清歌提著燈籠,向所在角落里的一個臟兮兮的*走進。
蘇清歌揮手摒去了身后宮娥,只身上前,照亮女子蹭著臟污了無生氣的臉。蘇清歌倒吸一口冷氣,提燈的手輕顫,幽幽問道:“鸞兒,鸞兒是我……”
呆滯的花似鸞倏然瞪大了眼,喉嚨里發出野獸一樣的呼嚕聲,死死瞪著蘇清歌,面目猙獰,猛地撲上前來撕扯蘇清歌的紅色嫁衣,咬牙切齒道:“尚筱舞,王后只能是我,是我!你這個異州的賤女人憑什么和我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