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公子……”詩婉低聲,扭頭望了望屋里榻上沉睡的女子,輕嘆一聲,“這是您要的草藥……”
“麻煩姑娘了?!卑⒛舆^藥包,將一錠銀子放在詩婉手中。
“不,小妹她病重,也需要銀子……”詩婉想要推脫,卻被男子擋了回去。
“拿著,”白衣男子頷首,不容置喙,將銀子推給了詩婉:“袁老不在,姑娘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小舞,最近需要很多補藥,都是要錢的……”
“她……”
詩婉哽咽著紅了眼,寶寶出事,自己的責任最大,前幾日陸小妹癲狂,病情反復,卻吃什么吐什么,身子更是虛弱至極,公子忙了多日,眼神也甚是疲憊,卻不敢移開,怕小妹出事。
“心病難醫,”白衣男子劍眉緊蹙,輕嘆,“我還想過要不要將你照看的孩子抱回來,也許小舞能好過些……”
“不行!”詩婉慌張搖頭否定,緊張地攥著銀錠,“小妹她病情反復,我怕她傷了孩子……”
男子微怔,末了頷首道:“……你說的也是,她這兩日好了些,還是讓她認清現實,雖是殘酷了些,可總不能活在虛妄中……”
“是啊……”詩婉松了口氣,“照看孩子很費神勞心,小妹她身子不好,公子都要被拖垮了……”
“我無妨礙,”白衣男子微微點頭,轉身,“還要照看醫館,姑娘也早些回吧!”
“是……”
詩婉目送著男子進了屋,才默默轉身離去,走了兩步,還轉頭哀哀望了望院子里的一院子錦繡牡丹。小妹親手種下的,說等公子回來,就能看到花開了……可如今,他們誰都沒有心思看了……
阿默進了屋,將藥草泡上,看到爐子上的鐵鍋,眉頭緊蹙。昨日,他去院子里劈柴,聽見鍋子里的水沸了,進屋時候,正看到女子伸手要伸入沸水中……
她手上的燙傷,剛剛開始愈合,卻想知道,寶寶有多痛……
她在自責……
那個孩子自己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親手焚了,他也不能說不痛的。但是看她這樣,心里只會更難過……她該多痛……親眼看著孩子死在眼前……
這兩日,他做她原本最愛的飯食,她即便執拗不過他勉強吃了,還是會吐。詩婉說了,那日孩子死的場景。詩婉只不過看了一眼,就餓了兩天,才緩過來,可以吃飯。
小舞她多痛……每天夜里,都會噩夢連連,哭喊著寶寶……
太狠了……
男子緊握拳頭,瞥了眼一旁的爐火。
昨夜祁冠宇來過了。
沒想到那個喪心病的老嫗就是之前折磨源兒的嬤嬤,十年前那個老女人被攆出了宮,卻不成想又遇上了,真是孽緣……
“我已經處理掉了,筱舞受的,我不會讓那老太婆少受一分。害筱舞孩子的主使是花似鸞,那老太婆人是被太后找回來的,因為熟悉宮外形勢,跟了來……不要動花似鸞,她還有用。”
白衣男子冷笑,祁冠宇丟個他那老太婆一縷灰白浸染著血漬的頭發,他連碰,都覺得惡心,直接丟到爐火里燒成了灰。
“別來打擾她,她已經受不了更多了……如果你還有心?!?
他冷眼凝視著盯著屋里的玄袍男子。
祁冠宇冷哼一聲,扔給了他一盒安神丸,“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指手劃腳?!?
那安神丸的確效果很好,小舞竟然安睡了一夜也沒有被噩夢打擾??粗缴吓影菜纳袂椋滓履凶用碱^舒展了許多,伸手將女子散亂的青絲攏了攏。
他太了解祁冠宇,就好像祁冠宇了解他一樣。雖然他們都曾想讓對方死,但是此刻,他卻生出了些許慶幸,還好,還好有祁冠宇,可以擺平周圍勢力,和太后太師的心機,守護小舞一方安寧……
阿默俯身,輕輕搖了搖榻上昏睡的女子,“小舞,醒醒……小舞……”
女子睫毛抖了抖,懵然地睜了眼。
“小舞,”阿默扶起女子來,斷過了一旁的瓷碗,舀起一勺用冰糖蒸過的桃子,“小舞乖,該起來了,你該吃些東西……”
桃子放在女子蒼白的唇邊好一會兒,女子才木然地張開口,將切得小小的桃片吞入口中。
他想了好多法子,換著花樣做給她吃,她許久未進食,可容易消化的粥和面,她吃了也會吐,補身子的骨湯,她連聞都聞不得……
剛剛開春,也沒什么好吃食。她有吃藥,不能吃生冷的……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托人找到了這不應季的桃子,還是一村人地窖里貯藏的,用糖腌過了,蒸熟了也好消化……
“乖,”阿默欣然哄勸,“再吃一口,好不好?”
“……嗯……”女子悶聲應了一聲,男子險些得持勺的手都在顫抖,他好久沒見她這么順利地吃東西,通常只是吃一兩口就會吐。
一碗桃子,也沒多少,陸小妹吃得很慢,但阿默卻覺得,她吃得太快了。
好久,她沒這么順利地吃過東西。
“小舞,”阿默欣喜地將女子抱在懷中,“你能好起來,能吃東西了,你肯定能好起來的……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孩子……”懷中的女子脊背起伏,聲音微顫,“寶寶……”
“寶寶走了,”阿默伸手拂去了女子臉頰的淚,動情地吻上了女子的眼,“他走了,你要好好的,我還在呢……”
“……寶寶……”小妹恍然望著眼前的男子,熟悉,又有些陌生,似乎恍恍惚惚的,只有心口快要裂開的疼痛是真的,她使勁地捶打著心口,“痛……這里……好痛……寶寶……”
“小舞!”白衣男子心似乎被割了一刀,澀澀地疼,將掙扎著的女子按在了榻上,“小舞,你醒醒,我是誰?嗯?”
“寶寶……寶寶……”
白衣男子眼中劃過了一抹狠色,伸手拉開了女子的寢衣……
女子只是紅著眼,木然地無視身前的男子,無力地任他擺布,直到身上一股痛意襲來。
“啊……”
身上的疼痛終于將她拉回了現實,迷蒙的周圍漸漸清晰,陸小妹終于看清了自己身前眼神凄楚地凝視著自己的男子。
“阿,默……”小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伸手想要推開男子,手卻無力地滑落在身邊,“痛……”
“痛嗎?”
阿默俯身吻上了女子的唇,嘗到了些許*甜膩的味道,卻掩飾不去長久吃藥的苦味。
“啊……”女子明眸大大睜開,擴散的瞳孔終于有了對焦,盯著他,略帶痛苦,又有些許意識到發生什么,臉上終于有了血色……
男子顏色愈發深沉,俯身頂得更入,伸手鉗住了女子閃躲的臉,逼迫她直視自己:“記住,以后感到痛了,就想到我……”
“啊……阿默……痛……”陸小妹除了身體上生澀的鈍痛,再也無心感受其他,啞著聲祈求道:“別,別這樣……阿默……不,不要了……好痛……”
“忍一忍,”男子吻上了她的唇,眼中略帶痛意,伸手撫上女子的頭,輕撫:“小舞,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再痛,都會過去的,嗯?忍一忍……我會讓你不痛的……忍過去就好了……”
“啊,阿默……唔……”
小妹除了用力呼吸,緩解身上的痛處和壓力,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只能無助地攀著男子。阿默很熟悉她的身體,激烈的律動很快帶了一開始的不適,慢慢的,小妹眼前開始迷茫,陷入一片花海之中……
“……小舞……”阿默停下了的時候,懷中的女子已經陷入了沉睡,他緊緊地抱著傷痕累累的女子,“小舞,別怕,忍一忍,都會過去的……”
三日后。 wWW ◆ttκá n ◆C〇
陸小妹似乎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一覺醒來,院子里的花兒都謝了。
記憶中,那一院子的牡丹花,似乎只開了那么一須臾的光影。
她抱著寶寶,坐在花海中……
“怎么了?”身后替她梳頭的男子察覺到她的異樣,停下了手,溫暖的手搭在了她肩頭,“怎么了,嗯?”
“阿默……抱我……”她轉過身摟住了男子的脖頸,“吶,抱我……”
女子的唇如彩蝶劃過他的臉頰,氣若幽蘭,牽引起身上一股躁動,白衣男子凝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將女子抱上了榻……
……
“……”
白衣男子無聲地嘆了嘆,伸手撫過女子的眉眼,不過剛剛進入,她就體力不支暈睡了過去,昨夜,他要了她好多次……
這幾日,她似乎也漸漸地走出了孩子死亡的陰影來,能聽話地吃飯喝藥,乖乖地倚著他。
他們很少說話,只是靜靜地陪伴,每天她都會有兩次要他抱,那似乎他們的暗號。她依靠他的觸碰,麻痹自己的痛……
“你會好的,”阿默起身,給女子仔細地蓋好了被子,“睡吧,醒了我做好吃的給你……”
白衣男子放下了幔帳,不舍地望了兩眼榻上安睡的女子容顏,小小的蒼白色臉,像個與親人走丟了的孩子,孤苦無依……
“紅顏禍水嗎……”男子苦笑一聲,“無辜得可憐,跟我在一起,真的是沒什么好日子可過的,我卻沒辦法再放你走……”
青龍國國境內瘟疫爆發,已經波及到了附近的村子。太師徐昭將所有的罪名安在了廢妃尚筱舞的頭上,說她是會帶來禍患的妖女,手心紅痣,令她即便是毀了容,也無處可逃……
若不是祁冠宇暗中相護,他和小舞在這個無名的小村落的這半個月也不會如此太平。
“如今局勢動蕩,小舞,將你送走,你一個人,我也是不放心……我不會再離開你了。那個人若是敢來奪走你,我必然也是不答應的,大不了,玉石俱焚,我會拼死,為你開條生路……”
小村子不遠處的城鎮來安。
客棧中。一粉衣女子對鏡端坐,安然地享受身后女婢的梳妝。
花似鸞對著銅鏡,打量著自己的臉,冷笑兩聲。
半月前她本來是想親自去會會那個尚筱舞。但遇到了山洪,她險些死了,這條命也算是硬,在官衙養了幾日,就回到了這客棧,重傷后聽說貼身丫鬟扉韻尋了個游醫,開得方子甚好,她已經痊愈數日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沒見過祁冠宇。
花似鸞冷笑,姐姐的這具身子,真是好用,沒有那游醫,祁冠宇自然也不會讓她死了。而且只要她占著這具身子,就算有一日真的殺了尚筱舞,祁冠宇也不會奈她如何。
雖然祁冠宇半個月未回過客棧,但太后密報來信說尚筱舞的孩子死了,那討人厭的老太婆也被祁冠宇處決了,花似鸞除了心里的一樁大事,心情自然很好。
門外有了響動。
“娘娘,可能是王回來了……”身后的貼身丫鬟笑著提醒,隨手給花似鸞戴上了一根翡翠簪。
“死丫頭,你從哪里買的簪子,真難看!”花似鸞對著鏡子撇了撇嘴,隨手拾起梳妝臺上的赤金鳳凰步搖,“噥,用這個!”
“娘娘,”身后的丫鬟輕笑,附耳湊近道:“娘娘不知,這翡翠簪奴婢親眼見王在手中把玩了許多次,想來是想找機會送給娘娘呢!”
“是嘛!也是,那個賤人現在都成了瘋婆娘,誰還會稀罕!”
花似鸞一陣欣喜,只覺得頭頂上那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簪子也因為是在自己頭上,顯出好看來,昂首起身,“走,隨本宮去迎王!”
玄袍入眼,依舊氣宇軒昂的男子推門而入。
花似鸞笑得嫵媚可人,“參見王……?。。俊?
前一秒還笑容滿面的女子,下一秒就被一巴掌被扇倒在地。
花似鸞捂著臉,愣神地仰望冷面如修羅的男子,難以置信地反問:“王,王為何要打鸞兒?”
“為何?”
祁冠宇俯身,一把拽住了花似鸞的頭發,不顧花似鸞痛得呲牙咧嘴,拔出了女子發髻上的那根翡翠簪,厭棄地將簪子上纏繞的兩根青絲扔在地,“亂動朕的東西,找死……”
“王……王饒命!”嚇得早就哆嗦在地的扉韻連忙叩頭,“是奴婢,奴婢以為是王給娘娘的……這才自作主張……”
花似鸞被玄袍掃過臉頰,慌張地望著坐在一旁的冷漠男子,心里暗暗驚慌,難道他知道了……那老太婆是太后親自選的人,自己只要裝作不知,王也會相信……
“花似鸞,你不要真的以為你占著你姐姐的身子,我就不會殺你。”祁冠宇擦了擦翡翠簪子,小心地放在手心,“你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對了,你貼身侍女去請的游醫,你知道是誰么?”
花似鸞如被雷擊,瞪著眼直直地瞪著地上的扉韻,“是……誰?”
屋子里的人都望向自己,扉韻慌張結巴道:“只,只是個醫館的丑女人……剛生了孩子的,女人……”
“連昔日的舞妃都沒認出來么?你這做奴才的,真不夠資格!”
祁冠宇冷笑,揮了揮手,地上的扉韻就飛了出去,撞到門板發出重重的悶聲。
“唔……”扉韻張口,便是一口鮮血……
“王……”花似鸞淚眼望向祁冠宇,“鸞兒去找您,險些死了,難道王就一點都不關心么……”
“找我?”祁冠宇揚眉冷笑,“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何處?我分明不讓你離開這客棧……花似鸞,收起來你的把戲,只會讓人惡心!”
花似鸞心沉到了底,也知道作戲無用,索性冷了眼,直視男子:“王,是太后下的旨意,青龍瘟疫盛行,那尚筱舞實為紅顏禍水,死有余辜!鸞兒作為兒媳,更是青龍國的妃子,有關青龍社稷,千秋偉業,鸞兒不得不從!”
“青龍社稷,千秋偉業……”祁冠宇仰天大笑,“太師慣用的詞,你背得倒是順溜!怎么,愛妃對青龍社稷有興趣?那,對朕的這個位置有沒有興趣?”
“……不,不敢……”
花似鸞垂了眼,自知祁冠宇向來吃軟不吃硬,哽咽了聲音哀求道:“只求王憐惜太后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的確是用心良苦,”祁冠宇起身,負手上前,“你們為了逼死她,真的是用心良苦,還哪管什么江山社稷!”
“王!那妖女是禍水,注定禍亂我青龍江山!當初姐姐降世,便是戰火連連,生靈涂炭,瘟疫不絕……”
“夠了!”祁冠宇怒喝,單手鉗住花似鸞脖頸提起,“再敢胡言,我廢了你!”
“……王,王……”花似鸞的臉抽搐變形,雙腿離地,無力地掙扎,求饒道:“王,饒命……”
“……”
“留著你一條賤命,只不過是因為你和源兒的血緣至親,可以保住她肉身不腐……花似鸞你記住,尚筱舞死那一日,也會是你的祭日!”
祁冠宇厭棄地松了手,走到門口回眸,冷冷瞥了眼地上的兩個女子,詭譎地一笑,“自己做下的惡心事,終究要自己償還的,老太婆喪心病狂地害死了王子……不知道你這個始作俑者有沒有察覺,這幾日飯菜的味道格外好?。俊?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