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騙你?”
男子如鬼魅般冷笑入耳,“尚筱舞,你終有一日會發(fā)現(xiàn)……你從未離開我身邊,以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我給你時間……等著你乖乖回到我身邊……”
陸小妹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身上似乎還殘留著那鬼魅般的觸感,陸小妹裹緊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風(fēng),將榻里頭的寶寶抱在懷中。
“是夢……嗎?”
陸小妹驚慌未定,呼吸急促起伏,將懷中的寶寶抱得緊了些,“應(yīng)該是夢……如果是他,怎么會就那么輕易離開……”
昨夜的遭遇似乎是一場噩夢,但是祁冠宇的聲音,觸感都那么真實,那冷漠霸道的眉眼神情都是他……自己的手腕似乎還隱隱地殘留著酸痛……
陸小妹蹙眉,這感覺,似乎和自己在宮中一樣,朦朧模糊中,似夢非夢的虛幻感……
記憶就停留在祁冠宇將她壓在門板上那一刻,如被按下了暫停鍵,定格住了的畫面一般。
如果是真的,祁冠宇真的來了,那是他抱自己進屋的,他看到寶寶了,卻無動于衷,什么也沒做,就獨自離去了么……
怎么會呢?
陸小妹冷笑。如果按照祁冠宇的脾氣,斷然是不會留寶寶一命的。她一定是在做夢。
“寶寶,你看,你爹爹不回來,娘親都發(fā)癔癥了,”陸小妹吻了吻懷中安睡的嬰兒,“你怎么能這么乖呢?聽你干娘說,你那巾白哥哥哭鬧整日哭鬧得可厲害了,你倒是除了吃就是睡……還沒見到你爹爹呢,就這么聽他的話……”
陸小妹歪著頭,將臉貼在柔軟的嬰兒臉頰上,閉上眼吶吶道:“阿默……快回來吧……我和寶寶都等著你呢……院子里的花都要開了……”
窗外,閃過一道影子,悄無聲息,一閃即逝。
村落外,名喚來安城鎮(zhèn)上有一間最豪華的三層客棧。
一間玄黑色大門后,負手立著一位白衣男子,墨玉束發(fā),背影獨立,略顯孤傲意味。
一身錦繡粉色襦裙的女子,素手捧著一個紫檀茶盤,裊裊而來,輕聲喚道:
“王……”
花似鸞滿臉笑意迎上了男子如冰的冷眼,慌忙改了口,“公子……”
“不是告訴你,沒事就在屋子里待著……”祁冠宇無視殷勤的花似鸞,轉(zhuǎn)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打開了一本奏折,“下去。”
“……”花似鸞端著茶盤的手僵了僵,還是擠出個笑容來,“是……”
花似鸞受了挫,臉色自然不好看,一轉(zhuǎn)身就冷了眼。
祁冠宇這次離宮之舉,太后一萬個反對,但是最終阻攔不住,無可奈何之際,讓花似鸞陪著一起出來,祁冠宇這才算勉強同意了。
太后的意思花似鸞明白,無非是知道祁冠宇出來是為了找那個尚筱舞,讓她跟著,隨時留個心眼,或者稟告給太后,或者自己看著辦……
花似鸞算著日子,那女子的身孕也應(yīng)該有八個月了,要早些找到她才好。自己可不想再到處漂泊,沒人侍候不說,還到處都是兵荒馬亂后的廢墟,更有可怕的瘟疫……
王這次竟然找了近兩個月,才有了眉目,花似鸞也是吃驚。昨夜,王一夜未歸,直到清晨的時候,才回到客棧,神情,也與往常不同。
而且自他回來到現(xiàn)在,都沒有歇息,一直立在窗邊,手里握著那紅色的帶子,似乎……在等誰。
花似鸞輕輕地放下茶盤,關(guān)上了門,卻沒有離開去隔壁,而是小心地貼在門邊,側(cè)耳傾聽,停了一會兒后,果然有叩窗子的聲響。她捅破了紙窗,窗子打開,一個人影閃入。
是白玉!
那男子雖然蒙著面,可是頭上的白玉簪卻被花似鸞認了出來。
白玉石祁冠宇的貼身侍衛(wèi),上次不知道犯了什么打錯被祁冠宇打成了重傷,沒想到傷好以后,依舊重用在祁冠宇身邊……
花似鸞一直捉摸不透祁冠宇,此刻也沒看透,只知道,祁冠宇貼身的侍衛(wèi),辦的自然也是最要緊的事,花似鸞咽了咽口水,仔細地側(cè)耳傾聽:
祁冠宇:“她情況如何?”
“回主子,尚姑娘一切無恙,微臣已按照主子的吩咐點了安神香……她只以為昨夜是一場夢……”
花似鸞一驚,果然是找到了那妖女!祁冠宇打發(fā)自己離開,就是不想自己走漏消息……花似鸞定了定神,她不能打草驚蛇,必須知道那妖女在何處……
祁冠宇:“如此便好,注意醫(yī)館四周的防御,沒有我的意思,任何男子都不可進入村子,再交待下去,遇到銀面的可疑人,不要與他對視,即刻發(fā)射信號通知……”
“是……”白玉俯首,依舊跪在地上,沉默片刻道:“那孩子是早產(chǎn),剛滿八個月……母子情況都不好……尚姑娘體弱,還幫著醫(yī)館兩個棄嬰喂養(yǎng)……她若此時知道……”
“白玉,你越來越膽大了。”
“微臣知錯,”白玉眉頭緊蹙,“只是尚姑娘委實不易……”
“所以朕給她時間……”祁冠宇揮手,示意白玉起身,“那個人的事,暫且先不讓她知道……那個孩子……”
祁冠宇頓了頓,望著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昨夜柔軟的觸感……
“也要保護好,青龍國第一個嫡王子,不得有絲毫閃失。”
“是!”白玉頷首。
門外的花似鸞猶如冷水澆頭,頓時失了神志,倉惶離開。
尚筱舞的孩子,是青龍國第一個嫡王子!?
花似鸞哭笑不得,那之前祁冠宇說那孩子是野種……在她和太后面前的舉動……都是做給她們看的?
尚筱舞懷的……是祁冠宇的孩子!?
對!就是這樣!
花似鸞忽然明白,那日尚筱舞為何會追著祁冠宇逼問他為何叫他們的孩子是野種……
祁冠宇向來狠辣,又為何會對背叛自己的尚筱舞手下留情,還只是軟禁她,要她生下孩子……
他又為何會對自己大怒,將自己囚禁在鳳凰殿……原來,一步步,都不過是按照他的預(yù)期在走!
但是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尚筱舞會逃走!
自己依仗著太后,一直以為所有事情都在她們的掌控之中,沒想到原來被蒙在鼓里的,一直都是她們!
青龍國嫡王子……青龍國歷代嫡親長子,都是未來的王……
祁冠宇要這個孩子,也要立尚筱舞為后,自己如果坐以待斃,以后會形同廢妃……花似鸞眼中閃過一抹狠絕之色。
醫(yī)館……
方圓十里的醫(yī)館,有幾家?又有幾家有新生嬰兒和產(chǎn)婦?
尚筱舞……
花似鸞冷笑,這次,你還能逃到哪里去?
祁冠宇能保護你,可是他又怎么能知道,他手下的士兵,有多少人,是太后的棋子?
不能有男子靠近?
那……女子呢?
祁冠宇,你不是忽視她花似鸞么?你不是就愛那禍國妖女么?那她花似鸞為何還假仁假義地留在你身邊?
分明,她原本愛的那個人,也不是你!
她要的不是祁冠宇的感情,只不過是被尚筱舞那個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異州賤女沖昏了頭。
沒有愛情,這一切爭斗都與愛情無關(guān),她愛的那個人,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她早就不是當(dāng)初的花似鸞了,她要的是皇后的位置,是花家的尊嚴,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
得到這些,哪怕要孤獨到死,哪怕要傷天害理,她都會去做。
因為除了這些,她早已一無所有。
已經(jīng)死了十年的花似源曾經(jīng)說過,王室,不過是建立在仁義道德上的各個*,沒有好壞,也沒有良心。
姐姐雖是花家嫡女,可卻討厭王權(quán),也不喜歡花家。
她雖然不喜歡姐姐,但卻覺得姐姐這句話說得真對。她要做皇后,哪怕殺了尚筱舞和她的孩子,她也不覺得自己沒有良心。
不過一場爭權(quán)奪勢的游戲,成王敗寇,自古都是如此。
春雷滾滾,連日的暴雨,令阿默回去的行程受了嚴重的延誤。通往小村的官道,因受山洪沖擊,全部被滾石泥沙堵塞。他已經(jīng)疏通了兩天兩夜,仍然被困住,難以前行。
大路尚且如此,小路便更不用說。他眼睜睜地看著,繞過了這座山再沒多遠就到家了,卻過不去……
“這位小兄弟真是辛苦了,這本事官家的人應(yīng)做的,只不過這連著兩日都是大雨,小哥這么辛苦也沒什么用,倒不如等天晴了再說!”
一衙役模樣的人晃晃悠悠,無所事事地走近,見到男子銀面先是一怔,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微笑道:“哦……小兄弟,真是奇特,還戴著銀面……”
“官爺見笑了,只不過生來丑陋,以銀面遮蔽罷了……”男子凝視著懶散的衙役,“快組織所有人開路……”
“哦,開路,開路……大家都開路!”衙役微怔,吶吶推開了身,大概走了數(shù)十米外恍然驚醒,拉著一旁的衙役:“開路開路!對,發(fā)現(xiàn)銀面的奇怪人了……快,快通報……”
“銀面人!?”另一個衙役也是一驚,“還以為是官府的人又耍我們這些下人,沒想到真的有銀面人……”
醫(yī)館。
詩婉手忙腳亂地幫兩個孩子換尿布,突然聽見了有人來拍門。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叫喊:
“有人嗎?有大夫嗎?”
“有的!等一下!馬上來……”
詩婉皺著眉頭,終于包好了兩個孩子,在裙擺上擦了擦手上的濕痕,有些氣悶地開了門。
她都已經(jīng)說了要等了一下了,怎么還這么拍門,拍門的噪聲聽起來像是催命符,真是令人心煩。
“怎么了?”詩婉開了門,眼見著一個衣著還算光鮮的十七八女子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
女子慌張拉住詩婉的手,四下打量:“有沒有大夫?我家主子路過時候車馬被泥沙沖下了山崖,好不容易被官府的人找到,性命垂危!聽說這醫(yī)館有個有名的大夫,衙役的人說這附近不讓男子進來,只要我來請,大夫在何處,快隨我去一趟衙門吧!”
“不讓男子來?這哪里說的……”詩婉疑惑地打量著女子,起疑地問道:“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們是王城的人!都說了是路過了的!”女子急紅了眼,“你到底是不是大夫!不是我就去請別人了!”
“大夫……我?guī)煾杆辉诎 ?
詩婉微怔,自己說自己是大夫也是心虛,如今學(xué)了三年也只能幫師父他老人家打個下手,連風(fēng)寒有時候都治不好……而且聽這女子說是她主子是王城的人,還被官府接去了的,想來是有些身份的……自己學(xué)藝不精,如果被帶去了救不好,怕是也回不來了……對!還有陸小妹!
“你等等……”
詩婉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兩個孩子安穩(wěn)地躺在榻上,被被子圈了起來,想來也滾不下去的,鍋上燒著熱水,準(zhǔn)備給孩子門洗澡,一時半刻也開不了,也沒關(guān)系……
“走,我?guī)闳フ掖蠓颉痹娡窭映隽酸t(yī)館,向一旁的木屋奔去。
陸小妹正準(zhǔn)備帶寶寶去找詩婉,三個孩子總是一起洗澡的,詩婉幫忙也省去了她不少麻煩,一出門就迎見了來找她的兩個人。
“這姑娘也是大夫,”詩婉跑得急了,岔氣地捂著肚子,“小妹,這姑娘說她家主子路過的時候遇了山洪,車翻了,現(xiàn)在人在衙門,請你去醫(yī)治呢!”
“啊,這,這不好吧……衙門,衙門也有大夫啊……”
陸小妹第一反應(yīng)是退了半步。衙門,侍衛(wèi)……全國四處都在通緝她……她恨不得有多遠離多遠的……現(xiàn)在為了救人要湊上前去么……阿默不在,寶寶只有她一個了……
“姑娘,姑娘我求你了……”
女子噗通一聲跪倒在陸小妹腳邊,拉著她的裙擺哭得眼睛都紅了,“姑娘,衙門的大夫無用……可,我家主子身份尊貴,聽說這村里有位神醫(yī),哪怕有一絲希望奴婢也要來求的,主子斷不能就這么沒了……您救救她吧……”
“……”
陸小妹被女子哭軟了心,猶豫再三,還是看她哭得可憐,想來也是主仆情深,便將寶寶托付給了詩婉,背了藥匣隨女子去了衙門。
詩婉抱著寶寶立在原地,直到遠遠望見她們走遠了,這才想起來屋子里還有兩個孩子沒人照顧,便準(zhǔn)備回醫(yī)館。
這時候,有一位中年老嫗,出現(xiàn)在木門前。
“姑娘,”老嫗生得精瘦,眼睛卻狡詐如野狐一般,盯著詩婉懷中的沉睡嬰兒,“姑娘,不知這附近可有醫(yī)館?”
“有,”詩婉指了指一旁醫(yī)館的番,“老人家身體不適么?隨我一同去吧!那醫(yī)館就是我家的……”
“哦,”老嫗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看著詩婉走進,盯著她懷中的孩子笑得臉上的褶皺都堆在了一處,“這孩子可真乖,是姑娘親生的?”
“啊,不,這……”詩婉頓了頓,小聲解釋道:“是這家小娘子的,不過小娘子醫(yī)術(shù)好,被人請去看病了,托我照看的……”
“哦,這小娘子好厲害,”老嫗笑得愈發(fā)深沉,伸手摸了摸昏睡的嬰兒,“娘親懂醫(yī)術(shù),這孩子也生得白白胖胖的,真好看,是男孩女孩?”
“是男孩……”詩婉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這孩子……還不足月……也難為她費心了……”
“不足月的男孩啊……”
老嫗笑得愈發(fā)詭譎,說著說著便跟著詩婉走到了醫(yī)館,進了醫(yī)館后,伸手上前道:“姑娘,老太婆我就是想來買些草參燉雞,哪知道最近瘟疫鬧得厲害,附近的賣藥的亂抬價,就走得遠了,老太婆我不差銀子,就是看不過那些黑了良心的藥商……姑娘,這孩子可真討喜,來讓我抱抱,麻煩姑娘給我多備些草參可好?”
“哦,這沒問題!”
詩婉忽然想起了屋子里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看,看老嫗神色和善,想來也養(yǎng)育過孩子,不像自己和小妹都是生手,便放心地將嬰兒遞到了老嫗手上,囑咐道:
“老人家等等我,這藥材都在后院倉房放著,我得去找找……這鍋里的水開了,麻煩幫我照看下……”
老嫗將孩子包得緊了些,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勾起唇角,老皮堆在一側(cè):“姑娘放心吧……”
哪知道,等詩婉找了藥草出來,老嫗和寶寶都不見了。
她屋里屋外找了三圈,都不見蹤影,頓時心一沉,沖出了門外。
鍋爐上的水燒得正旺,木鍋蓋被燒得撲騰,濺出了些許在鍋臺上。
衙門中。
陸小妹愣神地望著榻上的人,險些入定,自己跑得快了點,但是還沒有達到光速……所以,沒有穿越回王宮吧?
榻上那個人……是花似鸞?
受傷垂死的是花似鸞?
昨夜夢到祁冠宇……
花似鸞就蹦出來了?
他們倆商量好了,要來她這串門?
“大夫!”女子晃著她的手臂,“您怎么愣神了,快救救我家主子啊!”
陸小妹盯著一旁的女子,一身錦衣絹帛,未受過風(fēng)吹日曬的小臉,這女子稱自己奴婢,卻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過得還好,一看就是宮里出來了,她怎么早沒想到?
木然地上前,搭脈……陸小妹閉上了眼……
花似鸞受了驚嚇,還傷了臟腑,如果不及時救治,置之不理,過不了今夜,她就能死了……
只要自己什么也不做,置身事外,花似鸞就能死了……
一心要害她的人終于能死了,自己是不是開心了?
如果不是花似鸞,自己也不會流落至今……
但如果不是花似鸞,自己會一直被祁冠宇蒙在谷里,始終活在他營造出來的虛幻中……
“你,”陸小妹睜開了眼,眼神堅定,打開了藥匣,吩咐一旁的女子,“去準(zhǔn)備我說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