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小妹……小妹醒醒……”
男子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陸小妹終于不耐煩地睜開了眼,迷蒙中看見了尚陽熟悉的臉龐,像是回到了十五歲的那個清晨。
“尚,尚陽?”陸小妹猛然起身抱住了眼前哭成淚人的男子,摸來摸去,確認眼前的人是溫暖的真實的,并不是夢,“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尚陽抱住女子瘦弱的脊背,鼻涕眼淚早就花了臉,一邊用衣袖拭去,一邊又有新的淚滾落,可他如何也不想放開懷中的女子,他失散的親人,終于平安無恙地回來了,“小妹,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陸小妹哽咽地他,邊哭邊笑,捶著男子的后背,“你居然和十蕭那個混蛋跑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對不起……對不起……”
尚陽也是喜極而泣。因為內亂,十蕭將自己囚禁在身邊,他幾番托人送信,結果竟然都是沒找到玄武王。對抗叛敵的時候,十蕭又受了重傷,自己又擔心小妹,還要照顧十蕭,這幾日寢食難安,竟然瘦了不少。
許是十蕭見他最近可憐,才終于網開一面告訴自己今日小妹就會離開,允許自己來見她,還難得地好心情,允許自己跟著她回玄武住一段時間,他真是太高興了……
看到哭成一團的小妹和尚陽,立在門口一黑一白的兩個影子很識趣默默離開。
陸瑜關上了門,轉頭略吃驚地打量著十蕭,似笑非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十蕭攤手,“誰讓花花那么想回玄武看看,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暴君。我答應他每年有兩個月,他可以去玄武,過了時間他就算不回來我也會把他搶回來的!是我的,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捉回來!”
“兩個月?”陸瑜勾起唇角,搖頭,“你可忍不住,半個月你就得打著處理國事的幌子去玄武見尚陽……”
“哈哈哈哈,”十蕭大笑,拍著陸瑜的肩膀不住點頭,“知我者莫若陸兄啊!”
雖然陸瑜第一次沒有甩開他的手,十蕭的手卻習慣性地移開了。見陸瑜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子,十蕭好心勸道:“陸兄何必隱忍自己?喜歡的人就追啊!朱雀那個冒牌的偽王相逼下,玄武王還能舍命相救,青龍王卻轉頭就要另娶,她到底是個女子,怎么會不傷心?看起來不傷心也是裝出來的!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啊!”
“如果說出口,就再也無法留在她身邊。”
陸瑜唇角劃過一抹苦澀,轉身走遠,白色的身影沐浴上了夕陽的殘雪,聲音漸漸消散:
“我想,只有在我死前的最后一刻,我才會告訴她,我一直愛著她,當她即使動用牡丹花水之力,也救不了我的時候……
我不想見她為難,我中毒已深,早已病入膏肓,這碗苦毒,我甘之如飴,飲了一遍又一遍,終還是沒辦法舍棄。”
一個月后。
玄武國。
“黎叔!你的二兒子又尿了我一身!”
陸小妹撇嘴,嫌棄地聞了聞,被尿*熏得險些將午膳吃的醬鴨都吐了,連忙將換下身的常服扔到一旁的木桶中,望著縮在榻上無辜地望著自己的小白喵,教訓道:“小小白,這都是第幾次了!都教你噓噓好多次了,為什么學不會?”
黎叔在一旁的竹籃里抬起頭,無語地瞥了她一樣,便不再管她,摟著自家老婆和另外幾只小糯米團繼續午睡了。小貓亂噓噓不是很正常嘛!也不知道是誰對他家二兒子可愛得緊,一天到晚都要抱著,不噓噓在你身上,噓在誰身上……真是……
尚陽笑嘻嘻地抱著一疊新衣裳進了屋,“小妹,快換上吧,這都立冬了,即使屋子里燒了碳,也還是擋不住風的!剛睡醒,小心別染了風寒!”
見剛剛還氣得跳腳的女子,這會兒又抱著瑟瑟發抖的小白喵膩歪起來了,尚陽哭笑不得,“你說你,還不是因為你慣著,這小東西一撒嬌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陸小妹接過衣裳,推攆道:“去去去,你快點去陪十蕭那只老狐貍吧!在我這白吃白住快半個月了,連我私藏的八珍鹵肉都不剛過……作為玄武的貴客,為了現實我玄武睦鄰友好,我又不能不讓他吃,眼看都快被他吃光了!再不走,這個冬天我就只能吃素了!”
尚陽哭笑不得,“你好歹也是玄武王,怎么過得這么捉襟見肘?連肉都定時定量的不成?”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陸小妹無奈地搖頭,將撕咬自己衣袂的小小白抱在懷中,嘆息道:“玄武山多,沒有多少地方可以養牲畜,牛羊豬多半都是從青龍和白虎買進的,可是去年青龍和白虎都在打仗,壯丁都去打仗了,養牲口的就更少了,連國內的都不夠吃,我買就得花高價……吃每一口牛肉都肉疼啊……”
尚陽眉頭糾在一起,心疼地替她披上披風,“實在不行我去勸勸十蕭,讓他趕快回白虎去,放心,總少不了你一口肉吃的!”
陸小妹只是笑,抹去了尚陽眉心的“川”字,“傻子,十蕭就是想快點帶你回家,這都看不出來!這白虎和玄武的路剛修通,他就開始心急了!也罷,白虎國內亂剛平,他就扔下來找你,他不急就怪了,你收拾好東西和他回吧,等明年開春天氣好了,再來找我玩!這里是你的娘家,十蕭欺負你了你就回來!有我替你撐腰,我就不信他敢對你不好!”
“小妹……”
尚陽臉一紅,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不知為何,他雖然未和十蕭有什么名分,卻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可一聽見小妹說,就尷尬臉紅。
尚陽慌亂地扯開了話題,“小妹,我剛回來一個月,怎么舍地走……況且你雖然是玄武王,可你自己一個人要煩心很多事,我還是不放心你的身子……”
很多個夜晚,他遠遠望著那燈火通明的玄武殿,都在擔心。
她每天睡得很晚,要看很多折子見很多人,和很多人周旋,權衡利弊。小妹每次見他都裝得云淡風輕,嬉笑打趣如常,可是眉眼中還是難以掩飾去疲倦。他只是想多留些時日,照顧她,即使不再有之前的男女之情,他還是想要照顧她,這么多年,好像已經成了習慣。無論她是誰,他都是她唯一親人,即使沒有血緣關系,她仍是他心里最放不下的親人。
“有什么好擔心的?”陸小妹失笑,拍了拍尚陽的肩膀,“就算我許久不碰醫術,技術退步了,也還有陸瑜,你不必擔心。”
“可……”尚陽頓了頓,似有猶豫,糾結了片刻,還是說道:“小妹,聽說最近流毒泛濫,荼毒百姓,你可知道?”
“嗯,知道。”
陸小妹輕輕地撓著小小白的小下頜,垂下眸子,遮掩過殺意,低聲道:
“目前只局限于青龍朱雀大齊三國的一些大碼頭。雖然容宇已經盡全力遏制流毒傳播的速度,可朱雀已被流毒腐蝕了大半,照這個趨勢來看,最遲三年,白虎和玄武都逃不過的……
你我幾年未見,終于見到了,只不過一個月團聚,我和你一樣,怎么舍得推你走?可十蕭心急帶你回去,也是因為要控制流毒,他現在王位剛剛坐穩,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如果白虎被流毒所害,玄武就更加危險,所以我才沒有阻攔……你怨我嗎?”
“……”
尚陽動容,緊緊地握住小妹的手,“小妹,我怎么會怨你……我只是心疼你,你只是個女孩子,為什么要這么苦了自己,累了自己?王權爭奪,有多殘酷,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再繼續下去了……我能看出來,陸瑜他一直喜歡你!他那么厲害,你若嫁他,必然一世無憂,平安喜樂,你為何不……”
“一世無憂,平安喜樂。不,尚陽,我沒辦法回應陸瑜,如果真的嫁他,那一定是我存著私心利用他對我的縱容寵愛,卻沒有辦法給他,他真正想要的。那才是對他的不公平。”
陸小妹苦笑著搖頭,“如果不是從前我和阿宇失察,也不會有無涯子,更不會讓他禍亂九州數百年,以至于流毒肆虐,戰亂不止……作為這一切始作俑者,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怎能讓世人為我所累,而我卻獨自逍遙?”
“小妹……”尚陽眉頭的川字更深,“你是始作俑者?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陸小妹微笑著凝視著困惑的尚陽,輕輕地抱住他,“很多事情,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就是了。”
“嗯……小妹……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啊呀!”
尚陽捂著手臂,痛得呲牙。
陸小妹笑著捏住小白喵后脖頸的*,將咬住尚陽手臂的小小白擒住,無奈地歪頭微笑,“這孩子已經被我慣壞了,除了我,見人就咬。”
看著自己手臂一小排紅紅的小牙印,尚陽也無奈地笑出聲。
門“砰”的一聲,被方姑撞開,卷進來冬日凜冽的寒風。
看見方姑手中插著紅色雞毛的密函,陸小妹的笑容瞬息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