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應該不是一個很難求證的問題,回頭我只要找時間,問問小時的朋友,就能得到答案了。
不過我眼下要做的,顯然不是這件事。我眼下要做的,是如何勸說秦安跟他父母回家,而我依舊可以留在深圳。
然而我還沒想好理由,秦安倒先和我提起這個問題。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我走他走,我留他留。
他說:“小洛,我不干涉你做出任何決定,因爲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和你保持一致?!?
我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心裡真是恨不能扁他一頓——如果他沒病的話。
好吧,他這是不叫干涉,他這叫赤裸裸的威脅。
因爲這幾天跟著他在醫院裡,從他父母那,從醫生那,從其它一樣心臟有問題的病人那,我算是徹底明白他的病有多兇險。用上次那老醫生的話說: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蹟。
我也著實佩服秦叔叔龍阿姨,他們在知道自己兒子分分鐘都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情況下,居然放任他來深圳。我不知道秦安是用什麼理由說服他父母的,但不管什麼理由,肯定是悲傷而又震撼的。
我和秦安從住院談到出院,還是無法說服他改變想法。最後,龍阿姨都說:“小洛,要不你先隨我們回去,到時我們再做小安的工作。這一次,我們是真的不敢讓小安一個人呆在外面了,他病情的發展,比我們預料得要快得多。我本來以爲,小安至少還能撐好幾年,到時,我和他爸也老了,時日無多,一家人在九泉之下團聚的日子也不會等太久?!?
一向優雅端莊的龍阿姨,說著說著,竟落淚了,我無措的站在她面前,唯有點頭。
其實我知道秦安是爲我好,他對我精神狀況的擔憂,遠勝過對他自己的身體。
只是,人對未知的東西,永遠有止不住的好奇心,總想去探個究竟,哪怕明明有人警告,前面是一片火海,若一意孤行,就會惹火燒身,還是捨不得回頭。
答應龍阿姨後,我們便真的要開始著手回家的準備。
秦安因爲這次住院的緣故,工作幾乎不要交接,老闆直接準了辭職。我呢,到現在,已經十多天沒有上班了,在我休第二週假的時候,顏曦已找了辦公室另一個同事在接手我的工作,所以,更不存在什麼交接環節了。
也就是說,我只要和顏曦說一聲我要走了,便可以離開。
可我卻覺得完全說不出口。我們一週前才和好,連溫存都還沒有過,就又要分開。而且,這次分開,和以往的任何意義都不同。以往不過是吵架,哪怕當時說得再狠,只要做出低頭的姿勢,就有和好的可能。但這一次,兩地分居,對兩個連愛字都沒說出口的人來說,就意味著分手,真正的分手。
本來我們現在親密的關聯,就是因爲那些身體的親密接觸,如果連這最基礎的都失去了,還沒開始構建的愛情,自然也無從建起。
我心裡只覺無限的頹喪。
當我把顏曦約出來,在一間小小的茶室包間,遲遲疑疑的說出我要回老家的決定時,他整個人似乎都凝住了。
好久,他才一字一頓的問我:“小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蔽尹c頭。
“那你知不知道你回家鄉後意味著什麼?”
“知道。”我再點頭。
“那你還告訴我你要回去?”他聲音沉下來,臉色也沉下來。
“我若不回,秦安就不回。他的病情,已經越來越嚴重,一個人呆在深圳,別說他父母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蔽矣仓^皮說出這理由。
“秦安?小洛,是不是隻要關係到秦安,其它的事,你都不會考慮?”
“我們在一起……”
“你們在一起23年是不是?因爲你們在一起23年,所以你無論做什麼選擇,都是無條件傾向他,是不是?而我們,纔在一起多久,一年都不到,何況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我們還吵過多少架鬧過多少彆扭,我們之間,連和諧相處都算不上,又哪裡比得過你和他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顏曦眼睛微微覷著,表情冷凝中帶著點憤怒。
“不是的,我這次回去,也是權宜之計。龍阿姨說了,她會做秦安的工作,一旦秦安工作做通了,我就會再到深圳來?!?
“若做不通呢?”
“這……”
“你就會一直留在家裡,是不是?”
“我……”我想了想,說,“是的,我得陪著他,只要他希望我留在他身邊,我就會留在他身邊?!?
“哼?!鳖侁乩湫σ宦?,說,“果然如此,果然是23年的情誼,如此情深意重。只是,我算什麼呢?一個過客,一個調劑品,還是……”
我沒等顏曦再說下去,主動吻上了他,把他那些傷人的話,全都吻回他的肚子裡。
我們在一起,一直是狀況連連,彷彿從酒吧相遇的那一刻,我們走的就是一條酒窩小路,一路的坑坑窪窪,磕磕碰碰,再加上顏曦的毒舌,我的任性,遇到任何一點小事,我們都會鬧得不歡而散。這一次,若任由他說下去,只怕依舊是以兩敗俱傷收場。
顏曦大概沒想到我會主動吻他,他似乎愣住了,可片刻之後,便以百倍的熱情還了回來。我們纏綿的擁吻著,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
我聽到顏曦的喘息越來越重,當他的手不安分的去摸我後背的裙子拉鍊時,我迷亂的思緒終於稍稍清醒,近乎呻吟的說:“不要,嗯,不要在這。”
拉鍊被拉下一半,拉拉鍊的手停住了,緊接著,“嗤”的一聲,卻是拉鍊被重新拉上。
顏曦深深看我一眼,說:“小洛,跟我回家?!?
我們像一對熱戀的情侶,從茶室相擁而出。
這在以往,是絕沒有過的。顏曦雖然在私底下熱情而變態,在公衆場合,卻一直是一副斷絕七情六慾的模樣,兩人外出,他拉我手的機會都極少,更別說像如今這樣,摟著我的肩膀,甚至在走出茶室的剎那,於我額上印下一吻。
這樣放任自己情感流露的顏曦,讓我留戀,亦讓我心安。比起那個我猜不透的男人,眼前這個,溫情而易親近。
在車裡,等紅綠燈的間隙,顏曦也會緊緊抓住我的手,他的臉上沒有一貫的淡然,有的,是一抹幾不可見的憂傷,那是離別的憂傷。
我想,或許,他對我,是動了幾分真情的,就如我對他一樣,不知不覺也付出了幾分真心。
這個世上,可能沒有那麼多一見鍾情,但是,日復一日的相處,卻也能夠日久生情。
到了顏曦公寓,我們宛若干柴烈火,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不顧一切的燃燒在一起。當我們精疲力竭地完成愛的洗禮之後,顏曦把頭埋在我頸彎,深情的低語:“小洛,爲了我,留下來,不要離開。秦安能爲你做的,我也能爲你做,秦安不能爲你做的,我也能爲你做。以後的每個週末,我們都在一起,我陪你去看電影,陪你去蹦極,陪你大街小巷去找好吃的,陪你逛街,陪你買彩票。只要你覺得有趣的事情,我都陪你去做?!?
我沒應聲。顏曦此時承諾給我的事情,都是他以前不願意陪我去做的。他覺得街邊攤不衛生,他覺得瘋玩是浪費時間,他更覺得我去鬧市裡只逛不買無法理喻。而現在,他願意做出讓步,大概,是真的希望我能留下來。
可是,我能留下來嗎?
我腦海裡浮現出秦安風吹即倒的身影,還有龍阿姨悲慼的懇求,我本就不是心硬的人,更何況秦安於我,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即便和我有著最親密接觸的顏曦,也是無法比擬的,所以,只要秦安堅持要我一起離開,我無論如何是不會選擇留下的。
起碼,此刻不會。
然而,我又不忍完全拒絕顏曦,因此,我把希望,寄託在未來的一個時間點。我說:“我回去後,等秦安病情穩定一點,我會回深圳的。”
“要多久?”他問。
“我也不知道。”我答。
“你也不知道?可是,小洛,你覺得,以我們倆目前的關係,能經得住一個你我都不知道的歸期的考驗嗎?”顏曦擡起頭,定定的看著我,問。
“爲什麼不能?”我心虛的反問。
“你說呢?”顏曦淡淡一笑,“若秦安病情更加嚴重,你肯定不會回來;若他病情好一點,誰又能保證你們朝夕相處不會舊情復燃?”
“你就這樣不信我?”
“要我如何信你?23年versus幾個月,青梅竹馬的初戀versus酒吧的一夜情緣,讓我如何相信在這一場較量中,我放開你的人,還能留住你的心?”顏曦的聲音很輕,無限惆悵。
“可是……”
“可是?小洛,沒有可是,我比你理智,也比你看問題透徹。你可知道,那一晚,我們第一次在一起時,你的表現,有多絕望?有多心傷?有多讓人不忍繼續看下去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