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曦顯然沒料到我會忽然說句這樣的話,他身子一僵,眼里有復雜的光一閃而過,我還來不及捕捉到那光的含義,他已經(jīng)把視線投到別處。
一個不敢說愛我,也不敢響應我的愛的男人。
我心里說不出來的難過。
或許,我太冒然了。
哪怕是他在最情深的時刻,在他懇求我留在他身邊的時刻,他都是避而不談愛這個字眼的,如今我這樣不知輕重的說出來,他會不會就此生了退卻之心?
我近乎神經(jīng)質的抓著他的衣服,生怕自己的莽撞,帶來無法預知的后果。
好在顏曦只是略略沉默了片刻,就展顏微笑著問我:“小洛,你吃晚飯了嗎?”
“吃了,你呢?。”我夸張的笑著,想沖散這份尷尬,盡管剛剛才哭過,眼睛還是紅的。
“我也吃了。”他說。
又是沉默。
好像那個字一出口,就有什么東西變了,空氣都微妙起來,兩人相處,變得十分不自在。
這是不是有點悲哀?
一句我愛你,倒還錯了。
我心里有種鈍鈍的痛,但面上卻還要裝作沒事,站起來,故作輕巧的說:“我上午去逛街的時候,給你買了一件衣服,你試試合不合身。”
“好。”他說。
我把衣服拿過來,幫他穿上,果然十分帥氣。
顏曦本就高大,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天生的衣服架子,所以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我圍著他轉了一圈,笑:“看來我眼光還不錯。”
他亦笑,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我忽然覺得很沒意思,何必演得這么賣力呢?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他要以為是個累贅,想分開就分開,我蘇小洛拿得起放得下,秦安那份長成一棵大樹的感情都能放下,何況這還是一棵小樹苗。
我懶懶回一句不用謝,向浴室走去。
想那么多干嘛,天大地大,洗澡睡覺最大。
洗完澡出來,顏曦還在沙發(fā)上坐著,眉毛微微擰著,似在思考糾結什么。我懶得猜,也懶得理,徑自爬到床上,撕開一張面膜敷臉,躺下去,假寐。
或許是中午沒休息的緣故,我假寐了沒幾分鐘,竟真的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躺到了我的身邊,手撫摸我的后背,在叫我的名字。
“小洛。”
我睡得不是太沉,聽到叫聲,嗯了一聲,沒動,也沒睜眼,依舊讓自己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
“小洛,”又叫了一聲。
這次我沒應。
有比較長的沉默。
“你睡了嗎?”再問。
“沒有。”我說。
“你……”那個聲音明顯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下去,“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真的?”
“哪句話?”我問。
“就剛剛的那句。”
剛剛?我腦袋被瞌睡蟲侵占了部分空間,轉得很慢,不過還是想起剛剛說了一句沒有,若按主謂賓的結構,應該是:我沒有睡覺。
我當然沒有睡覺,否則誰跟這廝說話呢。
所以我翻了下身,把依舊還在臉上的面膜扯掉,說:“假的。”
他沒吭聲,不過我感覺他放在我背上的手停下,然后挪開了,緊接著,身子也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似乎有點不高興了。
這是幾個意思?
“你怎么了?”我瞌睡醒得差不多了,問。
“沒什么?”
“你有什么就說,不要顧忌我,反正我心大得很,什么事都承受得了。”我已經(jīng)完清醒了,想起哭傻后的那句表白,呃,他在沙發(fā)上枯坐那么久,想必是要和我攤牌了。只是,他不會這么沒風度,半夜把我趕出去吧。
雖然半夜趕出去我也不是沒去處,不過好歹是冬天,還是比較冷。
顏曦悶悶一句:“沒事,睡吧。”
“真沒事?”
“嗯。”他更悶的嗯了一聲,悶得我心疼。
我忽然就怒了,一坐而起,把被子用力一揭,甩到床底下,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你不用可憐我同情我,我不就是不守游戲規(guī)則的先愛上你了嗎?你要覺得這樣是無法承受之重,你讓我滾蛋就好了,哪怕是現(xiàn)在就讓我滾蛋,我也絕不會多賴一秒鐘的。”
黑暗里看不清顏曦的表情,但我想我這樣發(fā)瘋,他肯定是震驚了,他一個安靜的像水一樣的人,肯定受不了這樣一個瘋子,也許,下一秒,他就會讓我滾、滾、滾……
然而他卻不說話。
被我尖利的喊叫撕裂的空氣,此時是死一般的寂靜。
或許,好歹同居一場,他在等我識趣的主動離開。
我的心,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有一種被抽空了的感覺。
那是一種疲累的極致的無力感。
太他媽的沒意思了。
吵不起來,愛不起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住在一起,太他媽沒意思了。
我忽然很想快點結束這樣的日子,怕什么呢,我蘇小洛還年輕,離開這個男人,離開這死水一樣的生活,弄不好還有另外一片嶄新的天地。
我滑下床,也不開燈,摸索著去找衣服。
外面哪怕冰天雪地,也好過這樣冷凝的空氣。
“你做什么?”顏曦開口相詢。
我不理他。
“你做什么?”他聲音沉了點,帶著種無形的壓力。
“做什么?”我冷笑一聲,“你不是說我們是個契約游戲,只談性不談愛嗎?現(xiàn)在我違反了游戲規(guī)則,自是要乖乖的滾蛋了,難道還等著你掃地出門。”
顏曦沒有作聲,黑暗里除了我穿衣服的聲音,什么也沒有。
我的眼眶又熱了,這樣的感覺,似乎有點悲涼。
幾乎是帶著賭氣性質的,我只穿了件外套,便挪步朝門口走去。
這樣的滾蛋,其實假得很。且不說我行李沒收,單就這樣單薄的穿著,馬上就會被凍回來。由此可見,潛意識里,我未必是真想離開的,不過是要借這樣一個姿態(tài),來刺激刺激顏曦。
人啊,一旦愛上了,不管是生氣,還是憤怒,都不那么純粹,總是懷著一個目的,希望能引起所愛的人關注。
我又何嘗會例外。
不過我成功了。
才走出兩步,我手臂上就傳來一股強勁的力道,是探身過來的顏曦一把拉住我,稍一用力,我就倒到了床上。
“你這個王……”
我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他的身子就壓了上來,雙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禁錮在他身下,冷聲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說的那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哪句話?我說了那么多話,我哪里知道是哪句?”
“就是,唔,你說的……你說的,那三個字。”他聲音柔了下來,言辭閃爍。
“哪三個字?”我疑惑的問。不過話一出口,我立馬明白過來,想我蘇小洛是何等聰明絕頂?shù)囊粋€人,顏曦這非同尋常的反應,莫非不是我之前揣測的那個意思?
八成不是,否則,他避都來不及,還反反復復的問。
我心里一下樂開了花,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在胸口漫延開來,唇邊的笑容一覽無余,好在沒光,顏曦看不到。
我努力調(diào)整情緒,把喜悅藏起來,換上冷冷的腔調(diào),繼續(xù)問:“是不用謝?還是沒什么?還是算了嗎?還是……”
不等我說完,顏曦懲罰性的在我唇上咬了一下。
“說不說?”他聲音軟得像在調(diào)情。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三個字,要不你提示一下?”
“我……”
“呃,這是第一個字。”我飛快的打斷他。
“你……”
“這是第三個字,漏了中間那個字。”我比剛才更快的接口。
“蘇……”
“錯了錯了,不是這個字。”反正我每次只給他說一個字的機會。
“蘇小洛……”他終于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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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我的聲音很無辜,說,“如果你說出那三個字,它就是真的,如果你不說,它就是假的。”
“鬧夠了沒?”他問。
“不是我要鬧,是你。你又想聽,又不肯說,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我承認我很壞,一旦猜出顏曦的真實想法,我心里的惴惴早沒有了,反敗為勝的得意充盈著整個心胸。
小樣,不整死你,都對不起我難過時分泌的那些荷爾蒙。
“小洛,乖,別鬧了。既然你不肯再說,我也就不再問。不過,今晚,我很意外,也很高興,我雖然隱隱猜到你的心意,可卻一直不敢相信,更重要的是,我不敢面對自己的那份情感。我其實是個很怯懦的人,因為被狠狠傷過一次,所以一直緊閉心扉,不敢再去嘗試。小洛,我謝謝你今天所做的所說的,這一回,我不想再逃避,給我時間,我會做到我能做的最好。”顏曦并不是一個好的過招對手,我在那邊摩拳擦掌,他在這邊卻高舉白旗。雖然這長長一段話里聽不出半個讓人臉紅心跳的字眼,但每個字湊到一起,對于內(nèi)斂的他來說,也勉強算得上是一份臉紅心跳的表白。
我且笑納了吧。
對于某人,實在不宜逼得太急,不妨從容等著時間流逝,等著他承諾給我的所謂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