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怎麼在這裡?”彭修高居馬上,淡淡的開口。
一身剪裁合體的鬆綠錦袍裹著挺拔的身軀,沉穩(wěn)幹練,面容冷峻。
明樂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他,略一怔愣,就不動聲色的從紀浩淵跟前退開半步,屈膝道,“侯爺!”
“嗯!”彭修微微頷首,這才把目光移到紀浩淵身上看了眼,然後翻下馬背,對紀浩淵拱手道,“肅王殿下!”
“平陽侯,久仰!”紀浩淵微微一笑,拱手還禮。
不過他卻是不知道明樂和平陽侯府的關係,只聽到彭修那麼親熱的稱呼她,不覺好奇問道,“怎麼侯爺和易小姐也相熟嗎?”
女子的閨名,若非至親之人,是不能隨便稱呼的。
誠然紀浩淵並無惡意,但沒來由的,彭修卻還是覺得他這一個問題很刺耳——
什麼時候要輪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來質問他和易明樂之間的關係了?
“是啊,近來事忙,我也是久不見這妮子了!”彭修答的含糊,態(tài)度卻是明顯的冷淡三分。
紀浩淵不動神色,審視著二人之間的表情,隱隱察覺出一絲異樣。
明樂也有幾分詫異於彭修這個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
不過雖然她也同樣是覺得不需要對紀浩淵解釋什麼,卻更沒有興致配合彭修這人玩這種雲(yún)遮霧繞的把戲。
淡然一笑,幾乎是在彭修話音剛落的同時,她已經(jīng)擡眸朝他身後跟著的馬車看去,道:“侯爺,車裡坐著的是四姐姐嗎?”
紀浩淵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馬上就有幾分瞭然。
彭修的臉色變了變,而恰在此時,易明真已經(jīng)因爲無故的半途停車而動了脾氣,冷著臉推開車門看出來道:“怎麼不走了?”
她原是問的彭修,卻在開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一身衣著光鮮亮麗的易明樂,亭亭玉立的站在面前。
“四姐姐,有些日子不見,您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了吧?”明樂撇開彭修兩人微笑著走過去。
上一回孝宗做壽,易明真因爲小產(chǎn)過後身子一直沒有好利索而缺席。
這樣算來,這倒是明樂回京以後,第二次和這個舊冤家碰面。
“是你?”易明真冷冷的看她一眼,神情語氣之間的敵意都很明顯,只對彭修道,“大姐姐特意叮囑我今日要早些過去,還是別耽擱了,咱們走吧。”
說完就轉身退回車裡,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不管有沒有紀浩淵在場,她在宮門外頭這樣把人晾著都很失禮。
明樂卻毫不介意她給的下馬威,臉上笑容越發(fā)柔軟平和的讓到一邊對彭修道,“明妃娘娘和四姐姐大概是趕在開宴前還有體己話要說,我就不耽擱你們了,侯爺請!”
彭修看了眼一直賴在旁邊看熱鬧的紀浩淵,微微嘆了口氣款步走到她面前,提議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要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吧?”
“有爵兒在呢,祖母他們大約也快到了,就不勞侯爺費心了。”明樂道,一直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態(tài)度,不至於拒人於千里之外,卻足以給彭修的心裡堵一口氣讓他無從發(fā)泄。
她不知道這人三番兩次的示好到底是什麼意思,卻一點也沒有興趣和他演戲。
彭修還想再說什麼,但礙於紀浩淵在場,略一遲疑只能妥協(xié),“那好吧。”
說完,又和紀浩淵點頭致意,然後就先一步護送易明真的馬車往宮門口換了軟轎進宮。
紀浩淵一直目送他們所乘的轎子進了宮門方纔饒有興致的踱到明樂身邊,含笑說道,“本王卻是不知道,易小姐你在自家姐妹之間的人緣倒是極好的。”
“明樂之前也不知道,儒雅寬和的肅王殿下,諷刺人的功夫也是一流。”明樂冷嗤一聲,分毫不讓的頂回去。
他剛纔明明是看到易明真對她的是張什麼臉了,說這話,分明就是有意尋釁。
只不過明樂也確實是沒有想到紀浩淵他身爲堂堂一國皇子,竟也會對人家後宅的瑣事這麼感興趣。
紀浩淵自覺失言,訕訕一笑,擡頭看見易明爵親自護送著幾輛馬車從遠處過來,就急忙斂了神色道,“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
“王爺請便。”明樂斜睨他一眼,象徵新的彎了彎膝蓋就重新把移開目光去等著易明爵一行人走近。
紀浩淵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眼她的側影,然後玩味一笑,擡腳疾步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明樂站在原地等著老夫人等人的車駕走近。
易明菲剛從車上下來就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親熱道,“怎麼這麼早就到了,也不去車裡等著,熱不熱?”
“還好,我們也就剛到了一會兒。”明樂笑笑,越過她去給老夫人等人見了禮,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宮門。
明樂和易明爵走在最後,走了兩步易明爵便壓低了聲音問道,“紀浩淵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明樂道,側目看他一眼,料想到紀浩淵的心思他應該也知道,所以明樂也就沒有故意拐彎抹角,“惠王的死活本來就跟他沒有關係,想必他也就只是好奇而已,實在犯不著爲了這種與己無關的小事同我過不去,放心吧,沒事!”
“話雖是這麼說,可這兄妹倆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那個安成公主。”易明爵皺眉,面露擔憂之色,“我怕她不死心的再生事。”
皇室之家驕縱著養(yǎng)大的女兒,哪懂得什麼叫知難而退?
明樂自然知道紀紅紗現(xiàn)在跟她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心裡嘆一口氣,就把話題岔開道,“對了,我剛看到易明真和彭子楚進宮裡了。”
“嗯?”易明爵瞬間警覺起來,“照面了?都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那夫妻倆,我總覺得很奇怪。”明樂嘲弄的扯了扯嘴角,低頭看著自己繡鞋的鞋尖事兒踢騰著沿路細小的石子。
彭子楚接二連三的對她示好已經(jīng)不算什麼了,今天易明真的態(tài)度更怪——
冷淡也便罷了,還這麼有恃無恐的鬧到人前來?
“不必理會他們,虧心事做多了而已。”易明爵冷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補充,“對了,聽說他受了皇命,下個月又要出征去東南的海線了。”
彭子楚其人,文武全才,又有真才實學,這幾年平步青雲(yún)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明樂聞言,腳下步子下意識的慢了半拍。
易明爵側目看過來,才見她脣角微揚,略略一笑道,“他倒是真捨得拿命去拼!”
“是啊,這幾年他屢立戰(zhàn)功,陛下器重的很,聽說又在河南道那裡賜下良田百畝和一座莊子。”易明爵也深有同感,“這幾年咱們不在京中,自從彭子楚接手平陽侯府以後,可謂今非昔比,備受皇寵,相形之下倒是咱們武安侯府無所建樹,要落拓很多。”
“一衰一榮,本來就在所難免。而且如果不是這樣,以蕭氏和易明真的爲人,怎麼能容他三妻四妾一房一房的往後院裡擡?”明樂淡淡說道,目光之中反而頗多期待。
彭子楚爬的高了,對她而言算不得威脅,反而是他爬得越高,易明真在平陽侯府的日子就越要過的艱難。
孫氏的爲人她太清楚,早些年,她受了武安侯府不少的挾制,遲早有一天是要翻身找回來的。
說話間,前面易明菲發(fā)現(xiàn)兩人掉隊已經(jīng)在催促,“九妹妹,爵兒,快些過來。”
“嗯,來了!”明樂馬上收攝心神,拍了拍易明爵的手背快走兩步迎上去。
易明爵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還是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擔憂的情緒。
長安從後面跟上來,斟酌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少爺,惠王的那件事,真的不要告訴小姐知道嗎?”
因爲八方的事她嚴令禁止易明爵插手進去,所以關於宋澤的死,她都一直沒有懷疑。
“橫豎事情已經(jīng)了了,現(xiàn)在讓她知道了,對她也沒有好處。”易明爵道,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回頭看著長安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說道,“不要覺得這是背板,你我的目標一致,只要她能平安,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你現(xiàn)在配合我,比一力的拿命去護她脫險更有價值。”
長安心中一動,眉峰不由的慢慢斂起,緊繃著脣角沒有說話。
雖然他從心底裡贊成易明爵的決定,可這畢竟是兩年多以來他第一次違背小姐的命令去做事。
不管怎麼說,他都知道,這就是就是背叛!
易明爵微微一笑,轉身追著衆(zhòng)人的腳步跟過去,親手打開轎簾把明樂送上轎。
一行人乘坐宮轎往明玉宮的方向走去。
壽宴仍然是在設在晚上,一衆(zhòng)人到齊了,先逐一給易明心賀壽,然後就被安排在偏殿吃了壽麪。
因爲四皇子的事,這幾日孝宗對易明心的態(tài)度急劇轉變,並未等到天黑,這日下午就放下政務趕了來,陪著她一起吃壽麪。
當然了,因爲還沒到正式宴會的時候,帝后和宮妃們並沒有當衆(zhòng)露面,而是在內(nèi)殿裡單獨擺了一桌。
明樂和易明菲坐在一起小聲的說這話,正在其樂融融的時候,忽而聽得珠簾後面的內(nèi)殿裡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誰把大海碗重重擱置到桌上的聲音,緊跟著就是孝宗怒不可遏的一聲咆哮,“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