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不可能!
明明什麼破綻也沒有!
她不可能知道!
李氏努力的平復心情,讓自己打消那個荒唐的念頭。
但是不知怎的,心裡總是隱隱透著不安,在原地徘徊良久未動。
她心裡想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見著四下裡無人,一咬牙轉身快走兩步鑽進了旁邊小院的一間耳房裡。
那裡是一處下人房,爲曹媽媽和另外兩個守門的婆子共用。
這會兒曹媽媽剛剛出了事,另外兩個婆子受了驚嚇,都本本分分的躲到門房裡值夜,故而房間是空的。
李氏閃進門內,屋子裡隱約有火光閃了幾閃。
不過片刻的功夫,火光一滅,她又躡手躡手的合了門出來,原路返回老夫人處。
“果然是她!”待到她的背影進了內院的花園,明樂才從那耳房斜對面的一叢花樹後頭款步走了出來。
“屬下已經搜過了,那曹婆子的牀褥底下藏著一張出自萬利錢莊的五百兩銀票,不過遵照小姐的指示,屬下並未取過來。”影六從後面跟上來一步,看著李氏快速隱沒在小徑上的背影,心生疑惑,“她方纔定然是去取那銀票的,小姐爲什麼不揭穿她?反而讓她把罪證取了回去?”
“要對付她,又何必我出手,拿出耐性來等著看就是了?!泵鳂防淙坏囊还疵嫿牵槃莸皖^彈了彈裙襬上沾染的露水,“今天倒黴的人是蕭氏又不是我,回頭等易明峰迴來,自然會同她算賬,但願到時候她能受的住那雙母子的報復?!?
“可是顯而易見,三夫人今日佈下這個局的初衷是針對您的?!庇傲q且憤然,語氣裡明顯透著未散的殺意。
“咱們自己知道就行,犯不著跟她這種人較真?!泵鳂仿勓?,卻是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之前她假意與我結盟,爲的也不過是借力打力,想要借我的手去對付蕭氏,而明日我一旦進宮,對這府裡的事就鞭長莫及了?;蛘呦氲脑偕钸h一點,讓我飛上枝頭,她更怕的是我會藉助自己的新身份,廢了蕭氏母子之後,直接推爵兒上位,那麼她在這府裡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的籌謀,就等同於化爲泡影。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講,她都不能冒險看著我順利進宮,只能抓緊時間在那之前先把我除掉,以絕後患。”
“原只以爲蕭氏那女人蛇蠍心腸,不曾想這三夫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庇傲裆党?,感慨嘆道。
“後宅婦人的心機,遠不是你能預料到的,你看她們弱質纖纖,只怕若是真要細究起來,她們哪一個手上沾的血都不會比你少?!泵鳂芬馕恫幻鞯膿u頭一笑,緊跟著便是話鋒一轉,回頭看向影六道,“以李氏的爲人,她當是不會坐以待斃,等著易明峰迴來同她秋後算賬的,蕭氏被易永羣關在了西面廢院的廂房裡,你去暗中盯著,千萬要留活口?!?
殺母之仇,雖然已經足可以讓易明峰把李氏大卸八塊,但想必蕭氏本人的報復手段會更有趣些。
所以,她一定會留著蕭氏。
何況,以蕭氏現在的狀況,讓她先受兩個月的痛苦折磨,也是好事。
“是,屬下明白?!庇傲笆謶隆?
“去吧!”明樂衝他一擡眉毛,影六便是躬身退下,形如鬼魅,很快消失在園子裡隱沒了蹤影。
明樂自己則是轉身回了寒梅館。
彼時易永羣已經親自送了顧大人出府,正沉著臉坐在廳裡對家中一衆女眷和晚輩們訓話。
“二叔!”明樂低眉順眼的走進去,屈膝對他遙遙一拜。
“嗯,坐吧!”易永羣沉著臉略一頷首,接著之前的話茬繼續道,“李太醫說,母親這一次中毒雖然因爲診治及時沒有損傷性命,但卻損傷了根本,得要好好調理上一段時間,這侍候湯藥的事——”
老夫人臥牀,家中晚輩爲表孝心,守在牀前侍候湯藥是應當應分的事。
易永羣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就語氣一頓扭頭看向明樂道,“九丫頭你明日要入宮去,就免了吧?!?
“無妨的,明日我會向太后陳情,在府上多留幾日,等祖母身子好些了再行入宮?!泵鳂返?。
皇家的旨意,並不是說推就能推的。
易永羣心裡不悅,下意識的就想開口教訓兩句,但再轉念一想,這個丫頭與自己又沒有關係,便也樂得等著看笑話,於是剛到嘴邊的話就生生嚥了下去,點頭道,“也好!”
這位堂堂武安侯的心機,當真是連些後宅婦人都不如!
明樂心裡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應下。
“侯爺!”這邊正在說話間,黃媽媽剛好撩開帷幔從後面走過來。
“奴婢見過侯爺和各位主子。”黃媽媽上前見禮,神情嚴肅。
“怎樣?可是母親醒了?”易永羣急忙擱下茶碗從椅子上跳起來。
“李太醫已經開了驅毒的方子,奴婢這便安排人去廚房煎藥,之前柳侍衛給紮了針,鬱結於胸口的大部分毒液已經隨著那口黑血吐了出來,李太醫說沒什麼大礙了,不過老夫人這會兒還沒醒,還請侯爺放寬心?!秉S媽媽道,態度雖然畢恭畢敬,她的臉色卻一直陰著,彷彿是誰欠了她幾百吊錢似的,聲音也隱約帶了幾分冷硬。
老夫人被人下了毒,怕是她比這屋子裡任何的一個主子都要氣憤擔憂。
“那就好!”易永羣如釋重負的狠狠吐出一口氣,轉而對李氏道,“弟妹你安排下去吧,找人輪流在這裡看著。”
“是,二伯。”李氏起身,屈膝福了福。
“不用了。”黃媽媽卻是語氣刻板的打斷她的話,也對易永羣屈膝見禮道,“老夫人還在病中,太醫說需要靜養,何況老夫人現在沒醒,實在經不起吵鬧,這裡老奴會片刻不離的看著,就不再勞煩各位主子了?!?
此時此刻,她是對誰都不放心的。
這個態度雖然不討喜,但易永羣被折騰了整晚,早就沒了力氣。
其他人也是巴不得不在這個時候來摻和這趟渾水,畢竟老夫人還沒醒,這中間萬一再有什麼閃失,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樣也好,黃媽媽服侍老夫人甚是盡心,這裡有她看著,侯爺大可以放心?!卑滓棠镒呱锨叭?,扶了易永羣的手臂,露出一個笑容道,“侯爺也累了大半夜了,還是早點回去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上朝呢?!?
“嗯!”易永羣淡淡的應了一聲,又回頭往後面臥房的方向看了眼,囑咐黃媽媽道,“回頭母親醒了,就叫人去告知我一聲?!?
“奴婢明白?!秉S媽媽頷首。
易永羣於是不再多留,率先一步出門進了院子。
李氏等人也都關切的囑咐了黃媽媽幾句,然後也跟著離開。
易明爵落在最後,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舉步移到黃媽媽跟前,道,“祖母現在病著,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打理,深夜叨擾了兩位太醫,也不好以銀錢答謝,回頭我讓人準備兩份謝禮吩咐送到他們府上去,這件事,媽媽就不用掛心了?!?
“還是小少爺您想的周到。”黃媽媽聞言,一張冰山臉終於有了絲動容的模樣,語帶欣慰的握了握易明爵的手道,“老夫人私庫的鑰匙在老奴這裡,謝禮的事還是老奴準備吧,這種救命的恩情,謝禮自然輕不了,怎麼能讓小少爺破費。”
“媽媽說什麼見外的話,到底還是祖母的性命最要緊?!币酌骶舴次兆∷氖?,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轉身就走。
“小少爺,這可使不得呢!”黃媽媽一急,趕緊追上去,焦急道,“您手上的銀錢物件都是當年大夫人留下的嫁妝,即使小少爺您不需要,好歹也留著給九小姐做嫁妝,萬萬動不得的?!?
“錢財只是身外之外,阿九哪缺這一件兩件的,而且她現在從太后那裡得了新的身份,你還怕她將來的嫁妝不夠豐厚嗎?”易明爵一笑,脣角刻意大幅度的彎起,倒是多了幾分少年調皮的味道。
黃媽媽見他這副表情,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還要找阿九有點事,先走了?!币酌骶粢哺α诵Γ妒遣辉俣嗔?,一撩袍角轉身疾步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黃媽媽看著他日趨挺拔的背影,欣慰之餘又是一聲嘆息,然後也轉身去了院子裡的小廚房。
易明爵出了寒梅館,剛要轉身往菊華苑的方向去,擡頭卻見明樂就在不遠處等他。
“怎麼還沒走?我剛準備去菊華苑找你?!币酌骶艨熳邇刹接先?。
“我院子裡太亂,還是去你那裡吧?!泵鳂返馈?
菊華苑裡一屋子的丫鬟僕婦五花八門,卻沒有一個是她的自己人。
平日裡明樂倒也覺得無所謂,但是到了關鍵時刻,有些事還是不願意做在他們的眼皮子下。
“也好!”易明爵明白她的顧慮,想也不想的點點頭。
姐弟兩人一起去了雅竹軒,易明爵打發了其他人,只留了長安一人在屋子裡。
“今天的事情,還需要怎麼善後?”易明爵開門見山的問道,隨手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
“我已經讓影六去看著蕭氏了,只要留著她一條命,回頭等易明峰迴來,自然會替我們出頭料理此事?!泵鳂返溃┥碜阶琅浴?
“這樣也好。”易明爵擰眉略一思忖,推了一碗茶到明樂面前,然後在她旁邊撿了張凳子坐下,眉宇之間卻有一股濃厚的陰鬱氣息經久不散,“三房這一步棋的原始用意想必是要借蕭氏的手除掉你,現在以牙還牙,把問題丟回他們之間去看他們狗咬狗,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氏出招,自然是罪魁禍首,而蕭氏明知道這是一個局,卻還抱著撿便宜的心理想要趁機借刀殺人——
這兩個人,半斤八兩,誰比誰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兩個人是一丘之貉,但凡有一個不存那害人的心思,也不至於到這一步?!泵鳂返皖^抿了口茶,漫不經心的撫摸著那茶杯的外壁道,“估計等天一亮,宮裡的聖旨就差不多到了,我最多也就只能請求太后在府裡多留個兩三日。你先叫人去把外祖留下的宅子打點一下,過兩日等祖母的身子稍微好點了,就和她暫且般過去那邊住一陣吧。”
“嗯,回頭等那兩方掐起來的時候,正好也可以避著點血腥。”易明爵對她的想法一般都能猜透個七八分,只是思忖之下還是有幾分不確定,“可是祖母一向把侯府當命根子來看,我怕是她未必會肯?!?
“昨兒個下午我就跟她提過,想讓她先搬去城外的莊子上暫住一陣,她的確是不贊成。不過現在不同了,經過這次的下毒事件,或許她會想通也說不準。明天等她醒了,我再問問。”明樂抿抿脣,又取過茶壺往杯子裡把茶填滿。
“這府上烏煙瘴氣的,我看著都心煩,你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我會想辦法說服祖母的。”易明爵低頭抿一口茶,想了想還是覺得她說的有理,只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話鋒一轉,擡頭看向明樂,“府上的事我會看著處理,你不必掛心,我倒是比較擔心你,宮裡可不比別處,而且姜太后那人又是極不好相處,這一次你要隻身入宮,我怎麼想,心裡都覺得不踏實。”
“放心吧,她既然主動把我要到身邊去,就肯定不會把我怎麼樣,而且我等這個機會可是等了很久的,現在總算如願以償?!泵鳂沸】谛】诘拿蛑胁杷?,眼中卻是全無憂色,反而漾著一層灼灼的光影,幾乎是一種興奮的明媚。
易明爵看著她臉上這種通透而鮮明的表情就知道多說無益,心驚之餘,只能暫且勉強自己把所有的不放心都統統放下。
“快刀斬亂麻,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便就這樣吧?!鄙钗豢跉?,易明爵堅定了神色擡頭看向明樂,“明日我就開始著手把四海錢莊所有外放的錢財收攏回來,做好一切的準備?!?
“這個倒也不是太急——”明樂皺眉,端著茶碗的手不覺頓在半空,片刻之後才又重新開口道,“殷王可能暫時不會離京,所以——”
她想了想,再一憶及之前宋灝那個意味不明的擁抱,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多了幾分心虛。
“算了!”重新收攝心神,明樂一斂氣息正色道,“就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走吧,外借的銀錢陸續往回收,然後八方那裡我會吩咐下去,讓他們逐漸把外貸的銀錢額度減小,連帶著馬場那邊的利潤,都移到你的手裡?!?
她的欲言又止,易明爵看在眼裡,只不過她既然不想說,他卻也知道不必追問。
“好!”易明爵點頭,神色肅然道,“明天我就會把命令傳達下去,讓各地的分號不必再藏拙,竭盡所能,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儘可能多的財權掌握在手?!?
“嗯,在處理這方面的事情上,你比我知道輕重,只是注意把握好限度,別讓其它錢莊羣起而攻之。”錢莊的事,從頭到尾都是明爵在打理,明樂並不多問,只是順帶著提醒了一句。
“這個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币酌骶粜π?,神色之間卻不敢有一時半刻的放鬆,停頓片刻又道,“還有我們建在南北兩處的糧倉,這兩年我照你的吩咐,一直在暗中囤積糧食,現在我們的私藏,絕對不會比官府糧倉的數量少。而且官府方面,因爲官員懈怠,經常數年不會開倉更換新糧,發黴腐爛在所難免,怕是他們倉中真正可用的米糧數目跟報給朝廷方面的備案會差池不小。”
“這個可以預見?!泵鳂防淅湟恍Γ澳蔷瓦@樣吧,我先回去了,你也上牀瞇一會兒,等祖母醒了,只怕又要有的忙了。”
“等等!”明樂起身要走,易明爵卻眼疾手快的快走一步上前將她攔下,面有憂色道,“你一個人進宮,身邊又沒有個信得過的丫頭可以用,我總覺得不放心,不如——”
易明爵說著,突然一頓,垂眸下去狠吸了一口氣才又重新擡頭看向明樂道,“不如我傳書過去柳鄉,把長平接過來吧,讓她隨你進宮,身邊多少有個幫襯?!?
明樂怔了一怔,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卻是直接扭頭看向長安,不悅道,“是你的主意?”
明爵知道,她不會隨便啓用長平。
她收留長平在身邊,只是作爲長安替她賣命的報酬。
少女的目光森冷如冰,甚至是帶了幾分鮮有的怒意唰的一下射過來。
長安臉色一僵,心虛的飛快垂下頭去,然後猝不及防“砰”的一聲單膝點地跪了下去,聲音沉穩而堅定道,“是!”
除此之外,再沒了第二個字。
他知道明樂一定不肯,所以連一句多餘的解釋也沒有。
只用這堅定的一跪,和重達千斤的一個字來表述了自己此刻的決心。
這個話不多,卻肝膽熱烈的男人——
明樂張了張嘴,本想嚴詞拒絕,卻是頭一次發現,她在長安面前竟然也會被他逼迫到無言以對的死角。
心裡斟酌了半天,明樂終於還是放平緩了心情,慢慢道,“長平的身子還沒好,就讓她好好養著吧,我有采薇,可以了?!?
采薇是心思純良不假,但論及爾虞我詐,只一份赤膽忠心如何夠用?
疲憊的擺擺手,明樂轉身要走。
“小姐!”長安焦急的喚了她一聲:“讓長平來!”
一字一頓!
明明是個懇求的姿態,卻偏偏又像是個命令的語氣。
長安是個十分固執而執著的人,這一點明樂十分的清楚。
“讓她活著吧!”可是他堅持,明樂亦是不肯鬆口,擡腳繼續往前走。
她飛快的推開房門一腳跨出去,長安越發堅定不移的聲音緊跟著又再追出來,“沒有小姐,她活不到今天!”
所以,即使知道是龍潭虎穴,陪她一起闖了又何妨?
最差的打算,不過是把這條命重新交付給她。
可是這樣的結果,卻不是明樂願意看到的。
明樂腳下動作一滯,停頓片刻纔是霍的扭頭看向屋子裡跪著的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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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她的臉孔彷彿戴了一張冰冷的面具,遠遠望著燈影下長跪不起的男子,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從現在開始,我們身邊步步危機,如果有一天你回不去了,至少要留著她,繼續尋找你們的父親!”
長安臉上的表情突然就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明樂冷漠的別開眼,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雅竹軒的主屋內,李氏焦躁不安的在屋子裡不住的來回踱步,不時就惴惴不安的擡頭往院子裡張望。
過了好一會兒,周媽媽才帶著一身的夜露從外面推門進來。
“周媽媽,怎麼樣?菊華苑那裡有什麼動靜沒有?”李氏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一把握住周媽媽的雙手。
“奴婢親自在菊華苑門口盯著,九小姐剛剛纔回去,奴婢打聽了才知道,她是先和十少爺去了竹意軒,聽說是兩人關在房間裡說了會兒話就出來了?!敝軏寢尰氐馈?
“去了竹意軒?”李氏沉吟著鬆開周媽媽的手,又開始不安的在屋子裡踱步,“這麼晚了,她去跟易明爵說了什麼?”
“這個卻是不清楚的。”周媽媽這才得了功夫低頭抖掉身上的霧氣,跟著李氏走近內室,一邊道,“夫人您是知道的,十少爺近身的就只有那個叫長安的護衛,而兩個大丫頭筱綠、筱翠也都是早年老夫人安排下的人,他們關起門來說的話,實在是不容易打聽的到。”
“那也叫人給我盯緊了菊華苑,九丫頭若是有什麼動作,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李氏恨恨咬牙,神色都帶了幾分猙獰。
“夫人放心吧,奴婢已經把話兒傳下去了,芷文知道該怎麼做?!敝軏寢尩?,去盆架旁邊淨了手,然後走過去把放在桌上的一碗茶遞給李氏,“這茶還溫著,夫人先喝一口順順氣,時候也不早了,奴婢這就給您鋪牀。”
“別!”李氏接過那茶碗又隨手放下,焦躁不安的一把將周媽媽拽住,“我現在哪裡睡得著,媽媽你先別急著鋪牀,幫我分析分析,我這心裡怎麼總是覺得,那丫頭是知道了些什麼的。”
“怎麼會?”周媽媽道,把她安置在椅子上,一邊給她捏著肩膀解乏,一邊安慰道,“夫人想多了,現在曹婆子已經死了,便是死無對證,這事兒除了你我,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曹媽媽是個有分寸的,即便是當時被易永羣逼供的時候,甚至是連一個眼神的漏洞都沒有留下,可以算是毫無破綻的。
這樣想著,李氏又稍稍丁了心神,端過茶碗呷了口茶。
一口溫熱的茶水下肚,彷彿神思也跟著清明幾分。
李氏閉目養了會兒神,順帶著在心裡默默的把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也覺得的確是不會留下把柄給明樂。
“對了,杜太醫那裡都打點好了嗎?”重新再睜開眼的時候,李氏也跟著冷靜不少。
“放心吧,到底是經常出入宮廷的人,他自是有分寸,不會亂說的。”周媽媽道,心裡想了想也覺得有些唏噓,就不覺嘆道,“說起來今天這事兒也是真夠險的,這九小姐的確是不簡單,這麼短的時間內,居然能讓人把手腳做到魏媽媽那裡去?!?
“還不是殷王護著她!”話題一起,李氏馬上又有些氣急,惱怒的回頭瞪了周媽媽一眼,“你也是的,都是一起跟著去的,怎麼就讓搜出來的那包東西落到黃媽媽手裡去了?”
易永羣沒去細想的事,她卻是心領神會——
下給老夫人的藥,是她高價請杜太醫秘製的,即使易明樂的反應夠快,知道反客爲主往蕭氏那裡做手腳,但在魏媽媽房裡搜到的,也決計不會是真正的毒藥。
只可惜一個殷王從中作梗,生生的讓她扳回一局。
“這——黃媽媽跟前,夫人您也是知道的,老奴若是強出頭,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惹人懷疑的?!敝軏寢屇樕隙哑鹆艘化B的褶子,爲難道,“而且當時一經事發,老奴倒是想拉住那魏媽媽的,可誰曾想她那尋死的意志太過堅定,怎麼也沒能攔下她?!?
魏媽媽的死幾乎順理成章,想必她自己也是十分清楚,即便是給老夫人下毒這事兒真的與她無關,可這些年她爲蕭氏做的齷齪事也不少,到時候嚴刑逼供之下,定然也沒個活路,於是索性棄車保帥,自己一頭撞死,讓這事兒來個死無對證。
如果是在武威將軍府還在的時候,蕭氏肯定是會把整個罪名往魏媽媽身上一推就能順利脫身的,只奈何——
她也是今非昔比!
李氏心緒不寧,捧著茶碗久久也未能遞到脣邊。
這一次她的目標並不是蕭氏,卻是陰錯陽差,把蕭氏給得罪狠了。
如果今天易永羣直接把蕭氏送官究辦,死無對證也就罷了。
可是蕭氏活著,必定後患無窮。
思及此事,周媽媽也是一籌莫展。
主僕兩人相對陳默了一會兒,周媽媽纔不安的擡頭看向李氏,“夫人,九小姐那裡暫時可以不必煩心,可是二夫人那裡,卻是得要趕快的想個法子的,萬一拖上一陣子,等到世子爺回來,怕是就不好辦了?!?
今日蕭氏栽在了這件事上,雖然易永羣深信不疑,對老夫人下手的人是蕭氏,可一旦易明峰迴來,他一定會爲了自己的母親,重新徹查此事。
以易明峰的手段,怕是很容易就會查到自己身上來的。
“我又何嘗不知道!”說起這事兒李氏心裡就不太平,手裡茶碗一擱,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角,不甘道,“所以我才說,九丫頭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纔有意爲之。明明可以一鼓作氣除掉蕭氏的,她偏得是要留著那賤人一條命。”
“是啊,這二夫人那裡總歸是個麻煩?!敝軏寢屸舛戎贿吢捉?。
李氏聽出了什麼,突然靈機一動,扭頭看向她道,“你可是有什麼法子?”
“這一次的事沒有留下把柄在外,是好事。但是爲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夫人您也實在是不宜再親自出面了。”周媽媽磨了兩下後槽牙,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你是說——”李氏倒提一口氣,頓時精神幾分,一把握住她的手,“借刀殺人?”
“咱們能做第一次,自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做第二次?!敝軏寢尓熜φf道。
“嗯!”蕭氏想了想,嘴角不覺跟著牽出一個冷酷的弧度,一按桌角站起身來,“好,等明日母親一醒,我就過去見她!”
易明樂既然當衆爲蕭氏求情,就一定不會再出手。
而易永羣那個廢物,又是指望不上的。
好在是還有個說一不二的老夫人!
“夫人糊塗了!”周媽媽聞言,卻是一臉不贊同的皺著眉頭道,“九小姐可是當衆給二夫人求的情,您若是再去煽動老夫人,保不準讓她記恨上?!?
是啊,如果自己去攛掇老夫人對蕭氏下手,那麼就相當於是在明面上和易明樂對著幹了。
“是我今天腦子不清楚,那你說怎麼辦?”李氏煩躁的一跺腳,頹廢的重又跌回椅子上。
周媽媽不緊不慢的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卻是陰測測的笑了,“夫人您忘了,侯爺把蕭氏關在了西院,那裡——”
說話間,她眉頭一挑,意有所指的側目往侯府西側的方位看去。
李氏怔了怔,隨即瞭然,也跟著冷冷一笑。
各主院的燈火逐漸歇了,夜色重新歸於沉寂。
次日一早,宮裡傳旨的太監就到了。
易永羣上朝未回,老夫人也還沒醒,就由李氏幫忙張羅著焚香接旨。
孝宗的聖旨完全按照前一日姜太后的旨意擬定,也無甚贅言,明樂帶著一衆人跪地接了。
李氏便是笑著上前,把事先準備好的賞錢塞給傳旨的小慶子,道,“府上備好了茶湯,請公公進府歇歇腳吧?!?
“謝過夫人美意,灑家還得要趕著回去覆命,就不叨擾了。”小慶子懷抱拂塵,冷淡說道,繼而話鋒一轉,陪著笑臉轉身對明樂躬身一禮,“公主殿下,陛下聽聞易老夫人身體抱恙,體恤殿下您的一片孝心,特準您今日不必進宮謝恩了,說是讓您在府上多留兩日盡孝,太后娘娘那裡,他會替您稟了的。”
不僅準她推遲進宮,還代爲向太后說情?
孝宗何時變得這麼近人情了?而且這一大早的,他又會是聽誰說了自己府上的事?
不言而喻,唯有宋灝了。
那麼——
他是這麼快就進宮去給孝宗覆命,已經決定要接下統帥御林軍的那個差事了嗎?
“是。煩請公公代爲謝過陛下的體恤之恩。”明樂微微一笑,便算做是還禮。
“不敢!不敢!殿下這是折煞奴才了?!毙c子惶恐的急忙推辭,“如果公主沒有別的吩咐,那灑家這便要先行回宮覆命了?”
“公公慢走!”明樂頷首。
采薇便是捧了個長方形的盒子上前,遞到小慶子面前,“這是咱們公主的一點心意,請公公收下?!?
之前李氏所給的那一份,代表武安侯府,而日後明樂要入宮門,上下打點疏通的關節自然是要從現在做起的。
“奴才卻之不恭,謝殿下賞賜!”小慶子並不推辭,眉開眼笑的接了。
“應該的!”明樂淡淡一笑,不經意的略一側目,見到影六混在下人堆裡對她使眼色,也就不在此處多留,帶了采薇先回。
待她走了,小慶子才急忙打開那盒子查看。
紅色的錦緞之下,赫然是一對無論質地和雕工都顯上乘的玉如意。
小慶子跟著劉福海常在孝宗身邊走動,各式各樣的珍寶也不少見,只這一眼就激動的兩眼放光——
這對東西,絕對珍品,可謂千金難求。
這位義陽公主,真是好大的氣魄,好大的手筆!
能混在御前的,他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過來,他傳一趟聖旨擔不起這麼豐厚的打賞,所以——
這便是個拉攏收買的意思了?
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眼明樂逐漸隱沒在大門之內的背影,小慶子利落把錦盒一蓋,揮揮手道,“回宮!”
明樂帶著采薇進了門,就打發了采薇先行。
等到一干人等各自散了,影六才從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湊過來,在明樂耳邊低聲道,“小姐,就在剛剛,趁著其他人忙著籌備接旨的時候,三夫人院裡一個丫頭偷偷摸去了西院?!?
“哦?”明樂勾了勾脣角,臉上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她竟是這麼快就按耐不住要下手了嗎?”
現在這種情況下,蕭氏只要活著一日,李氏就註定了不得安枕。
她以前一直覺得李氏能在蕭氏的手底下隱忍這麼多年,一定非常的不簡單,但是現在看來卻也不過如此,她竟然等不到自己離府以後再下手。
還是說,她依舊打著主意,還是不死心的要把蕭氏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來,讓自己給她做這個替死鬼?
影六對揣度人心並沒有什麼耐性,於是也不多想,只就直接問道,“要不要屬下去攔下來?”
“不必攔!”明樂面容一肅,果斷的擡手製止他,“她要做什麼都讓她做,只要保證最後能給我留著蕭氏的命,讓她看到易明峰迴來就行。”
李氏要和蕭氏狗咬狗,她自是不會有那份善心去攔,不僅不會攔,這麼個棒打落水狗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
“是,屬下明白了!”影六謹慎的看她一眼,然後躬身退下,穿著一身不起眼的下人服很快消失在花園小徑中。
明樂先去了趟寒梅館,見到老夫人沒醒,想了想,還是回菊華苑換了身衣服,命人備車進宮。
雖然小慶子說孝宗那裡免了她的謝恩,但是從她的角度上來看,還是得要把這個規矩做足了的。
因爲有姜太后御賜的令牌,所以她現在出入宮門非常的方便,只不過時間上趕的不巧,孝宗那裡剛剛好有朝政要議,無暇接見她,只打發了劉公公出來傳旨說改日再見。
明樂倒也無所謂,橫豎孝宗怎麼個看法與她的關係不大,她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試探姜太后的。
從孝宗處出來,明樂就直接去了萬壽宮拜見姜太后。
更不巧的是,又趕上了林皇后和榮妃在姜太后處請安。
這麼個場合,私房話自然也只能容後再稟。
明樂應邀坐下和幾人陽奉陰違的寒暄了兩句,然後就藉故要回府去探望老夫人的病情告辭出來。
這麼一趟走一下,再回到武安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午後。
采薇扶著她下車,等在門口的芷文已經匆匆迎過來攙了她的另一隻手,興奮道,“小姐怎麼纔回?奴婢等您半天了。”
話音剛落,她又似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告罪道,“奴婢失言,一時忘了改稱呼,小姐現在已經是義陽公主了?!?
自從得知自己要搬進宮去,這個丫頭就分外熱心積極的圍著自己轉,打的什麼主意,明樂心裡一清二楚。
“等我做什麼?可是祖母醒了?”明樂也沒興致和她鬥心眼,腳下步子輕快的往裡走。
“是,老夫人洪福齊天,可算是轉危爲安了?!避莆碾p手合十對著天空拜了拜,諂媚的神色雖然竭力控制,但那種言不由衷的虛浮還是可以一眼望穿的,“小姐要去看看嗎?之前三夫人和幾位姨娘、小姐少爺們都已經去請過安了,不過太醫囑咐老夫人須得靜心休養,所以這會兒也都退下了。”
“嗯,你們兩個先回菊華苑吧,我先去看看祖母?!泵鳂沸难e鬆一口氣,撇了兩人,腳下加快步子往裡走。
芷文撇撇嘴,雖然想要跟著,但終究是沒敢去觸明樂的逆鱗——
雖然她是李氏安排在明樂身邊的人,昨兒個周媽媽又給了囑咐讓她盯著明樂的一舉一動,不過這會兒一心揣著巴結主子魚躍龍門的心思,她也早就斷了爲李氏辦事的那份心。
本想跟在明樂身邊討好一番,卻未能如願,芷文無精打采,剛要跟著采薇轉身,卻見對面小徑上芷玉神色慌張的提著裙子跑過來,一邊驚懼的嚷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二夫人那裡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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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發現我好久沒有出來得瑟了,爲了告訴寶貝們我還健在,於是,冒個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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