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領頭的侍衛(wèi)聞言,臉上有了一瞬間的僵硬,卻是很快恢復如常。
“來人,把義陽公主請下去。”他道,刻意加重那個“請”字的語氣。
二十餘名侍衛(wèi)得令,立刻就要上前拿人。
“誰敢放肆?”趙毅冷喝一聲,剛要把劍卻被明樂一把按住了手腕,瞬時遞給他一個制止的眼神。
趙毅一面擔心宋灝的安危,一邊又顧慮著明樂此時的處境,心急如焚。
明樂卻是不慌不忙的冷冷一笑道,“從時間上看,再有片刻,巡邏的侍衛(wèi)就會經過此處,你們誰敢動手,大可以試試看,了不得咱們就一起到皇上面前去講講道理,說個明白!”
那些侍衛(wèi)聞言,手下動作突然有了片刻遲疑。
明樂卻是早知如此的笑了出來,目光銳利如刀,狠狠的從他們面上一掃而過,字字森涼道,“果然如此,平陽侯當真是好計謀好膽量,私調密衛(wèi)襲擊武安侯府,又操縱御林軍封鎖三處宮門,這麼大的手筆,只爲了針對我易明樂一個女子?我倒是真該感到榮幸!”
趙毅的臉色沉了沉,不可思議的脫口道,“什麼?公主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平陽侯一人所爲?”
孝宗的密衛(wèi),雖然是由彭修統帥不假,但要支配他們有所行動,如何能不經孝宗的手?
還有這宮門處的守衛(wèi)串通一氣,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是彭修憑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
最主要的是,他怎麼會有這樣的膽量,在孝宗的眼皮子底下玩出這樣欺上瞞下的把戲來?
孝宗的爲人,可是不會輕縱任何有可能威脅和忤逆他的人的。
綜合眼下種種情況,也難怪趙毅一時難以相信。
那侍衛(wèi)聽了,卻是強作鎮(zhèn)定的冷冷一扯嘴角,“義陽公主不必在這裡虛張聲勢,想要拖延時間是嗎?但是在這個地方,怕是你再拖下去也沒用。”
說完就眼神一狠,再次揮手道,“拿下!”
二十餘名侍衛(wèi)得令,蜂擁而上。
趙毅不敢掉以輕心,一手將明樂拽到身後的同時卻沒用馬上上去迎敵,而是右手朝天一指,射了一枚袖箭出去。
那袖箭做的十分精緻小巧,藏在袖子裡並不容易被發(fā)現,而此時射出動靜也不很大,只就猝然竄上半空,帶起一線細碎的深紅色煙霧,轉瞬即逝。
即使宋灝在附近早有準備,但援手若要趕到也需要時間。
趙毅一腳踹飛第一個撲上的侍衛(wèi),然後對明樂告了聲“得罪”就一把拽住她的一隻手腕往人羣裡衝去。
這個時候想憑他的一己之力衝出重圍根本就不可能,那些侍衛(wèi)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往人羣裡衝過來,因爲沒有準備,反而被他手中橫出的長劍逼的往後退去。
趙毅往前奔了幾步,看著距離差不多了,卻是一託明樂的腰身,突然腳尖點地借力而起,縱身向後躍上了後面的城門樓頭。
“攔住他們!”領頭的侍衛(wèi)仰頭看去,憤恨的跺腳,面目猙獰的怒吼。
城門樓上共有四名守衛(wèi),聞訊立刻就拔刀出鞘做好迎戰(zhàn)的準備。
趙毅一手託著明樂,想要在這四人的阻撓之下在城門樓上找一處立足點都不十分容易,這一舉動也著實冒險。
見他飛身而起的時候明樂心裡已經有數——
既然他還是要強闖宮門,那麼宋灝準備的人手,應該是在宮門外頭的。
所以千鈞一髮之際,她就果斷的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
眼見著趙毅要和城門樓上的守衛(wèi)對上,便是搶先一步一揚手漫空灑出一把淡青色的粉末。
城樓上的人都嚴防死守,所有的注意力盡數集中在趙毅身上,冷不防一股苦澀的異香撲面而來,幾乎是完全不及反應就當場中招,身子酥軟從城樓上紛紛墜落。
下面的人更是分不清狀況,只見四個大漢的身軀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忙不迭的四散避讓。
噼裡啪啦一陣悶響之後,落地的已經是四具屍首,而且前後不過短短一瞬的功夫,竟是個個手足僵硬、面色鐵青兼七孔流血。
顯然,是中了藥性極爲猛烈的惡性毒藥。
一衆(zhòng)侍衛(wèi)被幾人的死裝齊齊震在當場,趙毅已經帶著明樂飄上城樓。
冬日裡的寒風幾乎無孔不入,明樂那藥的藥效又極其兇狠霸道,趙毅雖然提著最後一口氣帶著明樂安穩(wěn)的落地,但是因爲始料未及,也將那藥沫吸了一點到口鼻之中,剛一落地便是身子虛晃了一下。
好在明樂早有防備,腳一落地就反手拖住他的後腰扶了一把,然後飛快的塞了一粒藥丸到他口中,吩咐道,“嚥下去,一個時辰之後自己割破右臂手肘那裡的血管把毒血擠出來。”
“知道了。”趙毅閉眼把藥丸嚥下去,略一調息,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剛一緩解,立刻帶著明樂飛下城樓。
“他們出去了,快開門,給我追!”門內的侍衛(wèi)氣急敗壞的大聲叫嚷。
而彼時,隱藏在不遠處小樹林的十餘名藍袍客已經飛奔而至。
顯然,他們都是認得趙毅的,雙方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趙毅就拍了下領頭那人的肩膀道,“王爺可能有危險,樑旭,你帶幾個人護送義陽公主先走,這裡我來善後。”
話音未落,身後已經是一片沉悶的摩擦聲,宮門大開,一羣侍衛(wèi)大刀闊斧的追了出來。
“攔住他們,給我格殺勿論!”領頭的一人怒喝,率先已經撲了過來。
而不僅僅的之前宮門處看守的那些侍衛(wèi),後面緊隨其後的有有一支至少五十人以上的御林軍也跟著一併衝了出來,形成包抄之勢向著明樂他們圍來。
聽聞宋灝可能有事,樑旭不敢耽擱,只就謹慎的略一點頭,“好,你自己當心著點兒!”
說完,就要轉身要去扶明樂。
明樂暫且擋開他的手,皺眉看了眼那些追出來的御林軍,冷冷一笑,對趙毅道,“不用跟他們浪費時間,必要的時候,如果自己能保證順利脫身,就把動靜鬧大。”
說完就當先接過樑旭遞來的繮繩翻上馬背打馬離開。
彭子楚敢在孝宗的眼皮子底下動用密衛(wèi)和御林軍,這一次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既然不是有孝宗在背後指使,他就得有所顧忌,畢竟——
孝宗只是他的主子,而非他的盟友。
如果讓孝宗知道他做了這樣的事,難保就不會對他起戒心。
所以在這一點上,明樂很有把握——
彭修會比她更怕把事情鬧大。
如此一來,趙毅這些人相對而言,反倒是比較安全。
不再理會身後慘烈的廝殺,明樂由樑旭帶著六名高手護衛(wèi),策馬疾馳,一路馬不停蹄的奔赴殷王府。
“易九小姐?”彼時剛好周管家?guī)Я巳嗽陂T口幫著搬卸宋灝吩咐採買回來的一些物件,見她火急火燎的過來,十分驚訝。
“周管家,你家王爺回府了嗎?”明樂卻不廢話,直接問道。
“沒有啊。”周管家心裡困惑,還是本能的開口回道,“昨兒一大早柳揚回來拿了王爺的朝服,王爺就再不曾回府呢。”
果然,宋灝是沒有回來的。
明樂原來懸著的心絃,此刻忽然錚的一聲,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撥弄的一下,讓她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連帶著腳步都一個虛軟往後退了半步。
“公主!”樑旭忙是扶了她一把。
周管家不明所以,正在遲疑,門內柳揚已經疾步走了出來。
他第一眼看到明樂,也是一時微愣,但緊跟著看到隨在她身邊的樑旭,臉色瞬時一沉就快步走下臺階。
“九小姐!”柳揚道,“您不是回宮了嗎?可是——”
柳揚說著一頓,雖然不願意,但還是開口問道,“王爺他真的出事了?”
“果然,你也不知道他的行蹤。”明樂悽惶的笑了下,擡眸看向柳揚的時候,目光還是還有難以自抑的慌亂。
柳揚聞言,更是徹底的愣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四下觀望了眼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先進去。”
說完就對周管家使了個眼色。
周管家會意,慎重的點了點頭。
她剛剛闖了宮門,難免不會有人跟蹤。
明樂也只能暫時壓制住心中翻卷不定的情緒,跟著柳揚往裡走。
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來什麼就又止了步子,回頭對樑旭吩咐道,“你還是回去看看吧,接應趙毅,儘快把他帶回來。”
關於宋灝離宮之前的具體狀況,只有趙毅那裡纔有線索,說不定還有跡可循。
“是,屬下明白!”樑旭拱手應道,又和柳揚頷首致意,然後便匆匆離開。
柳揚帶著明樂一前一後進了宋灝的書房。
房門剛一關上,明樂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柳揚,你平時不是一直寸步不離跟著他的嗎?今天怎麼沒有跟他一起進宮去?”
如果有柳揚跟著,還能叫人放心一點。
“前天晚上,王府被御林軍強行闖入搜查,王爺這兩日又一直有事過不開身,所以昨夜剛剛接了太后娘娘回宮,他便命我先行回府打點一下。”柳揚回道,袖子底下的手指卻是緊緊的攥著。
他原以爲宋灝是去了宮裡,孝宗再怎麼有恃無恐,也不會公然出手的。
卻不曾想,竟會在這樣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下出了這樣的差池。
柳揚越想越氣,以至於忘了這裡是宋灝的書房,一拳重重的壓在桌角,生生把黃花梨木的桌案壓碎了一角。
明樂看著他拳頭之下飛濺的木屑,眉心亦是擰緊,努力安定心神回憶了一遍當天發(fā)生的事情才道,“那早上那會兒——”
“早上那會兒影六過來,剛好在府上,就隨他走了一趟。”柳揚道。
明樂原還以爲他會過去武安侯府是受了宋灝的指派,卻原來,他們主僕之間也早就失去了聯繫。
這樣想來,就不免的越發(fā)心慌。
兩個人各自安耐住情緒,不再說話,整個屋子裡的氣氛卻顯得異常緊張而壓抑。
過了好一會兒,院裡才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明樂心頭一顫,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是趙毅!”柳揚卻是篤定的說道,說著就快走過去開門,把他讓了進來。
“頭兒!”趙毅進門,先是對著柳揚一抱拳,卻被柳揚攔下,就是拽著他的手腕將他帶進門來,直接問道,“你再仔細回憶一下,關於王爺最後的去向,可有什麼線索?”
“當時我奉王爺之命去武安侯府給義陽公主傳信,回去的時候王爺就已經出宮了。”趙毅仔細回憶著,臉上表情一籌莫展,“四殿下也只說王爺是得了消息,出宮去尋義陽公主了。”
趙毅說著,就回頭看了明樂一眼。
明樂抿脣沉思,儘量的集中精神來細細品讀他的每一個字句,試著能不能從中拿捏出線索來,但因爲趙毅也未能和宋灝打上個照面,所以提供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
幾個人正在苦思冥想一籌莫展的時候,院裡又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這一次,卻是周管家神色凝重的敲門進來,道:“禮王殿下來了。”
宋沛?
他怎麼會來?
明樂和柳揚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防備和困惑。
“他怎麼說?”略一遲疑,明樂問道。
“他說是——”周管家顯然是很有幾分爲難,猶豫了一下才如實回道,“他說有急事要見義陽公主。”
宋沛來的倒是夠快!
明樂心裡冷笑一聲,但轉念一想卻又瞭然——
宋沛並不是個飯桶,就算彭修把各方面的保密措施做得再好,彼此雙方在宮門處動武這樣的大事,宋沛只要想知道,也絕對不可能完全瞞的過去。
“你家王爺平時和禮王之間的關係如何?”略一沉思,明樂就擡頭看向柳揚問道。
“還好!”柳揚十分順溜的回道。
這個還好,其實寓意廣泛,但就明樂對宋灝的瞭解,卻還是一目瞭然——
非敵非友,亦敵亦友!
他和宋沛之間應當也僅限於禮尚往來逢場作戲的範疇。
那麼宋沛這個時候找上門來,還點名要見她?這其中目的就怕是經過一番揣摩了。
“不如還是我去吧!”柳揚心下略一權衡,提議道。
畢竟他是宋灝府裡的人,由他出面會更妥實些。
“算了,還是我去吧!”明樂卻是擡手攔下他,冷然的扯了扯嘴角道,“他既然點名要見我,勢必就是知道我在這裡,我就去看看,他有什麼話說。”
說完,也不等柳揚再發(fā)表意見就推門走了出去。
柳揚卻也沒有強行阻攔,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趕到前面花廳的時候,宋沛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裡面走來走去,他想也是心緒不寧的樣子,竟然連明樂兩人到來的腳步聲也未曾察覺。
明樂瞟了一眼放在桌上動也未動的那杯茶,眉頭皺了皺,然後才舉步跨過門檻,道,“聽說禮王殿下要見我?”
宋沛聞言,猛地一個機靈回頭,這才發(fā)現屋子裡已經多了兩個人。
“義陽公主!”宋沛的臉色不大好,先是神情緊張的越過明樂往她身後的院子裡看去。
明樂心裡雖然對他的動機所有懷疑,面上卻是不顯,只就回頭對柳揚使了個眼色。
柳揚頷首,走過去把門關了。
“這裡沒有外人,殿下有什麼話但講無妨。”明樂選了把椅子隨意的坐下。
宋灝的府上,其實也不可能會有什麼閒雜人等混進來。
宋沛看了她一眼,臉上神色較之方纔就更顯凝重,像是又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來,有兩件事!”
明樂也被他臉上的過分嚴肅的表情感染,重重的點了下頭,“殿下請講,明樂洗耳恭聽!”
宋沛深吸一口氣,然後纔是一字一頓的開口:“第一,皇上剛剛召見了易明峰,加封了他武安侯的頭銜,並且頒下聖旨,他原定的出行日期不變,就在四日之後,會按照原計劃啓程,前往南疆接管那邊的兵權。”
易永羣剛剛暴斃,易明峰即使會被奪喪,也不該在易永羣七日下葬之期喂到之前就被派出去辦皇差的。
到底是什麼事,非得要孝宗指定他去前往南疆不可能?
明樂心裡頭千頭萬緒,恍惚之間只覺得有一個可怕而又隱秘的真相呼之欲出。
而就在這時,宋沛的聲音已經再度響起——
“第二就是,我的人得到消息,半個時辰之前老五帶著一隊侍衛(wèi)行色匆匆的由南城門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