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她喚的不是您的名字麼?";綠綺眨了眨眼睛,滿臉的狐疑和不可置信.
紫苑幾個也各自對望一眼,面面相覷的沒有說話.
男子壓低了身子半伏在牀榻邊,抹黑如玉般瑩潤的長髮傾瀉而下,和那少女凌亂的髮絲混在一處難分彼此.
聽了綠綺的話,男子稍稍偏頭看過來,脣角噙著的那一抹笑容不覺更深,饒有興致的問道:";是麼?";
他這一笑,容光大盛便如滿室生花.
綠綺俏臉一紅,忙是垂首下去避開他的視線,頓了頓纔不很確定的道,";奴婢說她口中喚的好像是爺您的名諱呢,不過也聽不真切,許是——許是奴婢聽錯了呢.";
男子的眼底眉梢都渲染著濃厚的笑意,不便喜怒.
但是沒來由的,屋子裡的氣氛卻一度降至零點以下——
這男子的身份尊貴非比尋常,他的名諱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叫出口的.
紫苑等人齊齊的屏住呼吸,片刻之後還是紫苑大著膽子含笑上前一步道,";這位姑娘昏迷未醒,口齒也不清楚,誰知道她是在喚誰呢.";
說著她就回頭嗔了綠綺一眼,責備道,";小蹄子,怎麼沒大沒小的?胡說什麼呢?我們與她素不相識,她都不認識爺,又怎會知道爺的名諱.";
綠綺紅著臉,雖然心裡委屈,嘴上卻不敢犟,忙是屈膝告罪道,";是,是奴婢多嘴.";
紫苑這才重新扭頭看向坐在牀邊的男子,笑道,";主子也一夜沒睡,是不是您先去歇一會兒,今日我們遲些時候上路?";
雖然因爲救治這個少女而耽誤了半夜,但自家主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紫苑並不覺得他會爲了這麼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耽誤了計劃之中的行程.
男子重新坐直了身子,目光還是落在少女半張蒼白的臉頰上流連了一刻,然後沉吟著開口問道:";她現在的這個狀態,確定可以受的住馬車上的顛簸?";
紫苑愣了一瞬,目光難解的也跟著看了眼牀上雙眸緊閉的少女,遲疑著試著開口道,";爺的意思是——";
自家主子不是個多管閒事的個性,所以即便是昨夜因爲一時興起救了人,紫苑也不曾打算他會帶著這麼個累贅上路.
";嗯?";男子眼底的笑意斂去,挑眉看向她.
他挑眉的動作並不誇張,美目妖嬈,卻自是有那麼一股子森寒如洗的氣息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迸射而出.
紫苑心裡不覺打了個寒戰,忙是垂首下去,老師道,";回主子的話,這位姑娘的傷勢很重,最好——還是能讓她靜養,不要擅自移動.";
她說的都是身爲醫者最客觀的判斷,可是話音未落已經頓覺落在頭頂的那兩道視線又添了幾分寒氣.
心下一驚,紫苑急忙又再補充道:";如果主子要帶著她上路的話,奴婢這便下去安排,重新準備一輛馬車.不過這樣的話,我們就只能改走官道了,而且在行程上,可能要適當的延緩一些.";
再過大半個月就是年關,他的時間本來就吃緊.
男子抿抿脣,卻是不假猶豫的微微一擡手道:";無妨.";
紫苑等人各自心裡納悶,自家主子怎麼會在突然之間轉了性了,面上卻不敢顯露絲毫跡象.
";是,那奴婢這就下去重新準備馬車安置這位姑娘.";紫苑道,屈膝一福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身後卻聽那男子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道,";就暫時把她安置在我的馬車上吧.";
紫苑更爲驚詫,嘴巴張了幾次還是僵硬的開口道,";怕是會委屈了主子.";
男子卻未理會她,扭頭又看了眼牀上少女沉睡中的容顏,正色問道,";她大約什麼時候會醒?";
";廚房裡奴婢已經叫人給煎了藥,一會兒服侍她服下,快的話,半日之後應該就差不多了.";紫苑回道.
";唔!";男子揉搓著自己光滑的下巴,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片刻才呻吟一聲回過神來道,";吩咐下去吧,把車馬都準備好,一會兒繼續趕路.";
說著就步履輕緩,向門口走去.
紫苑等人目送,都是低垂螓首,大氣不敢出.
男子從她身邊粗剪而過的時候突然就笑了,止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嘆道:";唔,回頭等她醒了問清楚了姓甚名誰,才能知道把她送去哪兒,不過是半日光景而已,你們主子倒也不是這麼點苦都吃不得.";
說完也不等紫苑反應過來就徑自推開房門,長腿一擡徑自跨了出去.
那男子走的極爲輕緩而優雅,豔紅如血的一角衣衫飄在自己步調帶起的冷風中,嫵媚妖嬈,如一場浮華美夢,叫人流連而不願清醒.
送了男子離開,紫苑幾人臉上的表情卻都不見輕鬆.
";紫苑姐姐,您看主子他——";綠綺年紀小,最是沉不住氣,時而有些急躁的幾步跑過去拽了紫苑的袖子.
";嗯?";紫苑柳眉倒豎,立時不善的恆了她一眼,警告道,";忘了規矩了?莫要議論爺的事!";
.[,!]";哦!";綠綺小臉一白,忙是閉了嘴.
紫苑卻是眉頭緊鎖,滿懷戒備的回頭又看了眼牀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那女子美貌時間少有,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自家主子何其挑剔的秉性她更是再清楚也不過的了,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種強迫癥,對於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他苛求完美的準則簡直極端,若說要納爲懷中人的話——
只這少女背上的疤痕就足以污了他的眼,叫他退避三舍.
更何況,她身上本身還帶著一些別的陳年舊傷.
所以現在只有另外一種解釋,主子是對她其它的方面感興趣?
可那到底是什麼呢?
紫苑心思煩亂的想著,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急忙帶著青藤幾個下樓打點行裝.
半個時辰之後,寄存在後院的那輛排場極大的馬車已經移到了驛站前面的大道上.
那馬車的裝潢從內到外都是主打暖黃色,車裡傢俱擺設卻是紅木所制,木料鑲金著玉,極盡奢華之能事.
車廂裡面很寬敞,整個鋪了一層厚厚的長毛軟毯,最裡面的位置上擺著一張睡榻,旁邊是做工精緻的一套櫃子,雖然只是在車上,卻還是極講究的用鵝黃幔帳把裡面睡榻與外面隔開.
車廂正中固定著一張四方矮桌,桌上整套的烹茶用具一應俱全.
味道濃厚的薰香小鼎則是放在門後一角,左右兩邊,一邊一個,也是用特製的架子固定.
整個車廂沉浸在馥郁的香氣裡,置身其中就讓人覺得安逸舒爽,彷彿都會忘了自己身在旅途的疲累.
因爲得了那男子的關照,有關那受傷少女的一切事宜都是由紫苑那四個侍婢親自打理.
雖然心裡各自複議不滿,幾人還是兢兢業業的把那少女安置在了馬車的睡榻上.
那男子裹了一身雪白狐裘從驛館裡邁步出來,紅衫白裘趁著他容色傾城的臉,頓時就讓人眼神一亮.
";爺,都準備好了.";紫苑帶人迎上去,笑嘻嘻的屈膝見禮,";現在就啓程嗎?";
男子環顧了一眼四周的景物,然後纔是略略頷首道:";嗯!走吧!";
說完就踩著紫苑等人事先準備好的墊腳凳上了車.
車上的火盆已經提前引燃,此時薰的暖暖的,他上了車,隨手將身上狐裘扯了丟到角落裡,然後人就很隨意的往紫苑事先準備的軟枕上一靠.
他對自己安寢的條件向來挑剔,此時卻似乎沒有半點不適應的樣子.
紫苑站在車下,試著道,";爺,需要奴婢隨車服侍嗎?";
";車上已經夠擠了.";男子懶散的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此時開口的語氣才透出幾分不快,似是在發泄自己此時所享受待遇的不滿情緒.
紫苑的神情略有幾分尷尬,無聲地關上車門,和青藤幾個一起上了後面的馬車.
車隊啓程,重新上路,爲了怕趕路顛簸,因而故意放慢了一半的速度.
聽著車轍碾過雪地發出的吱吱聲,那紅衫男子懶懶的擡了擡眼皮,扭頭朝裡側那紗帳後面的軟榻看去.
那裡暖帳輕垂,光影迷離,隨著馬車間或的顛簸,隱約入眼的便是少女裸露在外的雪白肩頭,間或一縷長髮纏繞,更添幾分風情.
男子斜靠在軟枕上閒閒的看著,漸漸的就有些心猿意馬,目光於那片雪白墨黑之間的風景上流連,但隨即他重又閉上眼,自嘲的笑出了聲音——
不過是因爲受傷不能著衣罷了,是誰倒把這擺出了撩人的景緻來了?
一路上相安無事,馬車平穩而沉默的往前行進.
明樂重新有了知覺的時候,整個身子還是僵的,全身上下像是經歷了一次凌遲,完全動彈不得.
她的睫毛顫了顫,才發現窗簾偶爾顫開一角,竟是夕陽暖色的餘暉灑落臉上.
周圍的環境靜謐而安詳,到處暖融融的還像是沉浸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境裡.
可是她知道,這不是夢!
終於,她還是再又活過來了!
這樣的感覺——
真好!
閉上眼,於脣邊綻開一抹甜美而滿足的笑意.
明樂深吸一口氣,剛要重新睜眼,已經有一個陌生含笑的男聲傳來:";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