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洛聞得那熟悉的聲音,猛然轉身過去,那洞口,冷眼佇立之人,不是師父天機老人,卻又是誰?
“師父,我……”腦子裡轟地一下,頓時呆住了,就算這兩年來與師父相依爲命,朝夕相處,深得他老人家的歡心,但是這回可不一樣,被抓了現行,應該如何來解釋這深夜到此的動機?
天機老人長嘆一聲,步了進來,道:“小洛,這兩年多來,我一直在暗中觀察,看你言行舉止,想你當初上山拜師的目的,到今日,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師父……我……我……”凌宇洛捧著那木匣子,不敢拿走,又捨不得放下,嘴脣嚅囁著,不知如何作答,面對那一步一步行來之人,心一橫,便是跪了下去,叫著:“請師父責罰!”
“我責罰你作甚?這是你先人之物,你取走也好,算是物歸原主……”天機老人隨意一拂,便是將她的手臂輕輕託了起來,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嘆道:“打開看吧,我這些年來,一直保存得極好,完整如新。”
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似乎是什麼地方沒對,但是既然師父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再多想,將那木匣子端正放在石桌上,心怦怦跳著,小心翼翼打開了匣蓋——
匣子裡,躺著一截圓柱形的灰白色物事,中端還繫有一段暗紅綢帶。
這個,不管是色澤還是質地,跟桃木牌實在相差太遠了!
定睛細看,倒像是一個畫軸……
“這,這是什麼……”凌宇洛目光上移,望向天機老人。
“這不是你一心尋求的真相嗎?關於你的身世,這就是線索,你打開看看……”
真是雞同鴨講,她何曾要尋求什麼身世之謎,她要找的,只是她的桃木牌啊,可是,天機老人已經把畫軸抽出來,遞到她手裡了,示意要她打開看,想到方纔他說不會責罰她,既是如此,看看也沒什麼吧,師父如此珍藏的東西,說一點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想著,輕輕扯掉那綢帶,握住兩頭,慢慢展了開來。
“哇,好美的女子!”一瞥之下,便是吸了口氣,由衷讚歎。
那展開的畫軸之上,畫著一名宮裝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生得明眸皓齒,顧盼生姿,雖是倚著一樹淡粉芙蓉,但在那天生麗質的容光映照下,再是美麗的花兒,都是盡數失去了顏色,黯然無光。
凌宇洛嘖嘖稱讚著,不經意轉眼,卻見天機老人目光微微一滯,在她與畫像之間不住流轉,那神情,頗爲奇怪。
“師父,這個,是誰……”忍不住發問,心中涌起一絲不安,他先前說這是什麼先人之物,到底是什麼意思?
“傻孩子,你說呢?”天機老人微微笑道,目光落在那畫像之上,一眨不眨,咦,她竟從那目光之中看出了一絲難得的溫柔來。
正有些愣神,天機老人又點起了一支燭火,這下,更爲亮堂了一些,藉著那火光再一細看,那少女的容顏五官,神態身形,竟是有些面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
奇怪,自己一向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這少女如此美麗出色,若是見過,應該印象深刻纔對啊,她怎麼就老是想不出來?
頭腦中亮光閃動,有一線靈感飄過,卻始終沒能抓住。
是誰,這畫中少女,她究竟是誰?
天機老人見她那蹙眉沉思的模樣,搖了搖頭,道:“你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黃澄溜圓的物事,遞到她手中:“自己看吧!”
凌宇洛只覺得掌中一陣冰涼,低頭一看,卻是一面小巧的銅鏡,只巴掌大,顯得十分精緻,鏡面也很是光整,足以映出自己的面容來——等下,自己的面容……
對著銅鏡照了又照,左看右看,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自己覺得面熟,原來是曾經在鏡中見到,自己與那畫上的少女,竟有著七八分相似,那少女,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嗎,她到底是誰?
想起方纔所見的溫柔目光,心中有些猜測,問道:“師父,這是你的娘子嗎?”怪不得,自己條件並不算好,年齡也大,這師父還是願意收自己爲徒,全意教授功夫,卻原來,是沾了人家的光,愛屋及烏……
想著,將銅鏡遞了過去,心裡尋思,師父怎麼隨身攜帶著這半新不舊的銅鏡,這可是女兒家用的物事啊,真是奇怪。
天機老人將銅鏡小心收了起來,依然是放入了懷中,看她一眼,卻是搖頭:“師父沒那個福氣,她只是我的一位故友,失去聯繫多年,不過——”看著那饒有興味的少年,正色道:“她應該和你關係密切的多,我感覺,你們是血親……”
凌宇洛沒有說話,只怔怔盯著那畫上的少女,從那畫軸成色來看,怕是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所以若真是血親,也不該是她的孃親,而是再上一輩的誰,不過這些,以後再來慢慢理論,卻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匣子裡既然是裝的這畫軸,那麼,她的桃木牌,又在哪裡?
“這畫軸是當年重金請一位宮廷畫師對照她本人繪製而成,普天之下,也就只此一副……”凌宇洛聽得天機老人的說話,便是將那畫軸小心捲起,綢帶繫好,放回原處。
見她這般動作,天機老人微微愕然,道:“怎麼,你千辛萬苦進了本門,一心尋求的東西,竟然不要麼?”
凌宇洛搖頭,道:“我的身世很清楚,沒有不明白的地方。這畫軸上的人,只是相貌有些象,並不能肯定與我有什麼關係,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師父如此珍藏,就還是留在師父這裡,若有需要,我再向師父討要便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師父對這畫像上的少女,有著深沉的情感與眷戀,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個故事,現在不好問,也許以後會有機會知道吧。
“如此也好,等你想明白的時候,再來向爲師討要吧。”天機老人嘆息一聲,將木匣收了起來,再次擡眼之際,瞥見少年那盯著四周不住轉動的眼眸,笑道:“小洛,你還在看什麼,還想要什麼,都說出來吧!只要是師父有的,還能不給你麼?”
哈哈,看看,這就是關門弟子的好處,那些師兄個個下了山,門中的好東西,可真全部是她的了……
平靜下心情,試探著問道:“師父,我在上山之前,聽說過咱們天機門的鎮門之寶,可以給我看看麼?”
“什麼鎮門之寶,我怎麼不知道?”天機老人一陣好笑,說道:“這以訛傳訛,你也相信嗎?”
“桃木牌,一塊木頭牌子,裝在一隻長條盒子裡,那盒子,晚上會發光……”凌宇洛比劃著,斷斷續續說著,越說越是沮喪,心中也是懷疑,這東西,怕是真是莫須有吧,看來,當初真是自己一廂情願,找錯了地方,這兩年多的辛苦,算是白費嗎?
“夜裡會發光的盒子——”天機老人沉吟著,忽然一笑,慢慢說道:“早年,我倒是真有一隻這樣的盒子,這原本不是天機門的東西,是我無意中在山下撿到的,我還記得,這盒子,一聲響徹天地的驚雷之後,就莫名出現在一處深坑之中……”
盒子……驚雷……深坑……
不錯,都對上號了,老天,她沒找錯地方,那盒子,正如那胡老三所說,真是師父撿到了!
凌宇洛激動得跳了起來,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顫聲道:“是,就是那個,師父,你快拿出來給我看看好不?那裡面裝著的桃木牌,我找好久了!”
“是麼,不過——”天機老人目光炯炯,望向那神色欣喜的少年:“我這盒子,從未給外人展示過,你怎麼會知道?”
“我只是無意中聽得別人由此一說,說師父在山下撿了寶貝……”自己並沒有說謊,那胡老三在酒樓大張旗鼓吹噓,卻是事實。
天機老人笑道:“現在方知路不拾遺這話的精妙,也省得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但是,我撿到那盒子的時候,那裡面空空如也,並沒有你說的什麼木頭牌子!”
沒有她的桃木牌?居然沒有?
擡眼望去,天機老人輕輕搖頭,正經說道:“空無一物。”
空無一物?
那簡短的四個字,使得她腦中嗡的一下,頓時懵了。
正怔忡茫然之際,又聽得天機老人說道:“而且,就因爲這盒子有夜裡發光的奇妙功效,我特意放在這洞中以作照明之用,平日也不曾太在意,沒想到,竟是不慎讓人給偷去了!”
被偷了?沒這麼湊巧吧?
凌宇洛吃了一驚,著急問道:“敢問師父,這被偷,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好像是你幾個師兄下山那前後,莫名就不見了。”
師兄下山?難道是他們當中誰人將那盒子偷走了嗎,但是,動機爲何?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個盒子,而且白天練功,晚上睡覺,全在她的視線之中,又哪裡有時間去做這樑上君子!
除非,是衆人醉酒的那一夜……
蹙眉回憶著,僅僅是想起自己說了很多話,但對於到底給他們說了什麼,有沒有提到桃木牌和盒子,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而這石洞連自己都上來得頗爲吃力,除了三位師兄,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攀爬上來,越過重重毒瘴,輕易取了盒子離開!
但是,那一夜,大家都醉了,自己尤其醉得厲害,真有誰偷偷起牀出屋,自己也是絲毫不知道的,是誰,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偷走這盒子……
又或者,這盒子裡面,有著什麼暗示,表明了在哪裡可以尋到桃木牌,也說不一定,反正,這盒子是唯一的線索了,既然存在於世,就一定要找回來……
“是你那三位師兄中的一個偷了去吧?這些鬼小子……”正想得出神,忽然聽得天機老人嘻嘻一笑,說道:“小洛,我一直在想,你這三位師兄之中,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師……師父……你說什麼……”凌宇洛頓時張口結舌,這一夜真是驚喜不斷,一會兒是與己容貌相似的少女畫軸,一會兒是盒子浮現水面並且已經被盜,而這兩項,卻是遠遠不及這一句到底喜歡哪一個,來得突兀,來得震撼!
師父,他怎麼這樣問,莫非是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幾位師兄,我都喜歡啊。”不敢擡眼,只盯著那搖曳的燭光,吶吶答道。
“哦,都喜歡,這可就不好辦了,你總不能都嫁吧,那師兄弟三人爭個頭破血流,可不好看!”天機老人說完,便是哈哈大笑起來。
“師父!”一時嚇了個半死,低叫了一聲,立在原地沒動,只聽得天機老人大笑一陣,又說道:“這個秘密,爲師早就知道啦,你不要擔心,我不會責罰你的。”
凌宇洛呆呆站立著,身份被揭,頗有些不知所措,正愣神間,已是被天機老人拉著,朝洞外走去:“走吧,你功力尚淺,這毒瘴之處不宜久留,到爲師房中敘話……”
一路渾渾噩噩,茫如墮入煙霧,直到進屋,看到燭火點起,那一點亮光跳躍,一下子觸動了身上神經,方纔渾身一震,立時跪倒在地:“師父,請饒恕弟子欺瞞之罪!”
這天機門七誡,首條便是一誡欺師滅祖,不敬尊長;而後,五誡見利忘義,偷竊財物,自己一下子就犯了其中兩條,雖然第一條只是沾邊,並不嚴重,那第五條也只是犯錯未遂,但總是有所觸犯,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起來吧,師父不怪你……”天機老人將她拉了起來,笑道:“知道你這樣做也有自己的道理,看在認錯態度還不錯的份上,就不處罰了。”
凌宇洛咬著脣,又驚又喜,記起他方纔所問,一時心如雷鳴,聽得他又說道:“你大師兄也是有些知曉這個事情的,專門跑來問過我,而你那三個師兄,個個聰明絕頂,不可能一無所知,卻是一直憋著不做聲,看得出來,他們三人對你都是很在意的,你給師父說說,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師父,你別問了,我沒喜歡誰……”凌宇洛微微紅了臉,一想到那個英姿挺拔的身影,更是心慌意亂起來。
天機老人揶揄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實在正常得很!說說,到底喜歡誰,師父給你做主……”
“是……二師兄……”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有了師父的支持,心裡更加有底了。
“易之?”天機老人微微皺眉,隨即低聲笑道:“卻原來是易之,我還以爲是……這樣也好,沒那麼辛苦……”
哦,聽這口氣,師父心裡的人選另有其人呢,可是,自己一直都是喜歡二師兄的呀,已經一吻定情,沒法改了。
那一個纏綿悱惻的吻哦,仿若昨日,思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