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黑暗吸入之際,似乎有人狂奔而來,縱身一躍,死死抱住自己,抱得那么緊,那么拼盡全力,那么不顧一切,是齊越,是他!
可是,人的力量,怎么抵得過自然之力,他終究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離奇光亮帶走她的意識,看著那脆弱無力的身子轟然倒在懷中。
“洛……”一聲悲呼響徹天地,剎那間,轟然巨響,裂開的,是原本脆弱的心,還是別的什么?
……
又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于有了一絲光亮。
光影交錯,耳邊回蕩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輕柔的,有激烈的,有高亢的,有低沉的,有喜悅的,有愴然的,這眾多不知所謂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說不出的奇妙與怪異。
面前,那一絲光亮,輕輕的,淡淡的,像那枝頭的月光,清輝漣漣,柔和得像是一個夢,一個舒心而溫暖的夢。
是的,一定是在做夢,否則,并為睜眼,卻怎么會看到一幅幅流動的畫面,現代社會孤身求生的堅強人生,異世當中受盡寵愛的歡欣歲月,以及那些隱忍強撐的顧忌日子,到后來,卻是幻化成與他眉目含情,靜靜相依的安然時光,是的,那一段時光,卻是這兩世為人,兩段生命當中,最為幸福平穩,最是心安喜樂的時光……
突然,一道火光閃過,寧靜的畫面從中破裂,如煙花一般散碎開去,來不及伸手去抓,已成縷縷輕煙。
許久許久,似一陣風徐徐吹來,輕煙緩緩散去。
睜開眼睛,頂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是杏黃色的壁紙,純白的韓版家具,銀色框邊的妝鏡——不是之前用慣的銅鏡,而是清澈透亮的玻璃鏡面!
微風吹拂,那窗戶上的玫紅大花紗輕輕蕩漾,像是花瓣在風中微微顫動的姿態,而窗戶大開著,隱約可以聽見樓下車水馬龍的聲音,喧鬧之中映射出的繁華。
聲聲入耳,直聽得她內心巨震,張大了嘴,翻身而起,抓過妝臺上的鏡子,對著鏡面湊臉過去,一名青春*麗的短發女子呈現眼前,瞬間呆滯,她真的是回到現代,回到她之前的那個身子里了!
“洛……”那一聲痛呼,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凝聚全部感情喊出的哪一句,清晰可聞,猶在耳畔,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不止隔了萬水千山,甚至是相隔了無數個時空,已經遙遠到永不相見。
下一瞬,卻是淚流滿面,痛哭失聲,齊越……
吱的一聲,門開了,一名睡眼惺忪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揉著眼睛不滿喊著:“小洛,我的姑奶奶,這大清早的,你哭什么啊,人家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周末……”
這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同一年級不同專業畢業的校友賭曉瑜。
凌宇洛抬起頭來,臉上淚痕未干,呆呆看著她,囁嚅道:“曉瑜,我又回來了,這一次,我到底走了多久……”
杜曉瑜走過去,摸一下她的額頭,搖頭道:“你沒發燒吧,不就是被你們老總教訓幾句嗎,干嘛整整一個晚上都關在屋里,要死要活的,現在還語無倫次呢!”
“我……挨罵……一個晚上?”腦中亂七八糟,混亂一團,思索好一陣,才有了一絲模糊的印象,在之前,自己在那剛上班幾天的新公司,因為工作上的一點失誤,被老總訓了一頓,然后在回來的路上又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錢包,氣急敗壞,心情沮喪到極致,以致于在樓下花叢中看到那只奇妙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顧,無動于衷,直直而去。
可是,走了幾步之后,卻是莫名其妙又轉了回去,稀里糊涂將那盒子拾了起來,帶回家中。
當時,就坐在這間屋子的飄窗臺上,迷迷糊糊握著那個盒子,摸著那塊牌子,窗外月光如水,盒子也是盈盈發光,兩道光線集聚在一起,那么瑰麗,那么奇妙,這間忍不住看呆了,沉醉其中,忘了心中的不快,忘了周圍一切,恍然入夢……
然后,醒來之后,就是面對著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少年小翔,從此,開始了她的異世之旅……
對了,那桃木牌!
顧不得杜曉瑜驚疑的目光,飛一般撲到那窗臺上,唉四周摸索著找尋起來,口中不住念著:“桃木牌,我的桃木牌,快出來,快些出來!”
有了桃木牌,到了月圓之夜,就可以再回去了……
是的,她要回去,這心思,是如此強烈,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如同現在這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見到他!
一眼瞥去,墻角里,那盒子大開著,深栗色的桃木牌就躺在里面,狂喜之下,便是連牌帶盒一把抓起來貼在胸口上,對著杜曉瑜又哭又笑道:“曉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塊牌子,我穿回了一個陌生的朝代,拜了師父,認了師兄,還嫁了人……”
杜曉瑜聽得不明所以,吶吶道:“小洛,你看玄幻小說看入迷了,糊涂了吧?”
“我沒有啊,我清醒得很,不信你看,這就是桃符,他給我雕的桃——”說到這里,卻是心中一凜,那指尖傳來的異樣感覺,令得她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低頭看去,那盒中的桃符,已經是從中斷為兩截!
……
咖啡廳里,凌宇洛靜靜坐在卡座上,一聲不吭,對面是一臉關切的杜曉瑜。
“小洛,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你簡直是變了一個人,成天就捧著那塊破牌子,念念有辭,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說實話,我真是想帶你去看醫生!”
凌宇洛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需要看醫生,我心理沒有問題,那個故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杜曉瑜無奈嘆一口氣,攤手道:“好吧,就算那故事是真的,你不時做夢,而是真的在那個晚上了一回,但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個被你稱為定情信物的桃符,已經斷掉了,絲毫不起作用了,你就認命吧,好好呆在這個世界,快樂地生活,做回以前那個開朗的小洛!”
凌宇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嘴唇咬得死緊,是的,杜曉瑜說得不錯,當日桃符無端斷裂,這幾個月以來,她想了無數辦法,用了最好的強力膠,那斷裂之處倒是粘上了,但是任憑頂上月光任何照射,那桃符光澤今時,遍體晦暗,再無效用。
心誠所至,堅木未開,當年無相大師的箴言還歷歷在耳,這桃符原是世間最為堅硬的木質,卻怎么會從中斷開?而這媒介已毀,她又該如何回去?!
難道這輩子,竟是再無相見相守的機會了嗎?
“看你,又來了,今天是陪你出來散心的,你就別發呆了,好好聽歌吧,都說這里的駐唱歌手,是全市最棒的……”
聽歌?如今的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聽歌!
“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抓起皮包,便是匆匆而去。
“唉,小洛,你等等我……”
穿過你幽暗的燈光,茫然朝門口走去,身后,一陣輕柔的上課時前奏過后,憂郁深情的男聲已經在臺上響起:
你為我流過多少淚
我怎么忍心離開你
如果誓言會變冷
我就像天邊的流星
若非前世曾見過你
就可能來生還要繼續
你為我點一盞燈
讓每個夜都那么真
……
不知不覺,已經是停下腳步,靠在墻邊,聽著那歌手又唱了下去:
從不后悔愛上你
不管路有多崎嶇
誰也不能放棄
不管遇到多少風雨
從不后悔愛上你
走得越久越珍惜
就算回到從前
我也一定還要再共譜戀曲
……
一字一句,咀嚼歌詞,不覺已是身形頓住,怔怔入神。
自己回到王府,再一次看到小白的時候,聯想到在山上拜師學藝的前因后果,也曾經發出過感慨,假如不曾遇見秦易之,不曾被他帶上靈山,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假如上天再給予一個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不會選擇齊越,選擇這一段激烈火熱而又辛苦異常的感情?
當時,來不及多想,便是被小白的離開與桃牌的再現驚得不知所措,更因為那寶盒的驟然開啟與月光的意外照射,而被動離開,回了已然淡忘的現代社會,懊惱,失落,懷念,心痛……這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造成了這幾個月混亂不堪的人生,卻不曾靜下心來想過,這樣一個既簡單又復雜的問題。
而他,也是曾經不止一次問過,問她的心中,究竟把他當作什么?
自己,到底把他當作什么——
一開始,心生嫌惡,針鋒相對是仇人;誤會消除,冰釋前嫌之后是師兄;陰差陽錯,幡然醒悟之后是情侶;耳鬢廝磨,兩情相悅之后是夫妻;而到了后來,驚聞變故,離家出走,中箭墜崖,遭受折磨,假裝失憶……直至在戰場上重逢,卻似素未謀面,漠然相對,成了形同陌路之人。
把他,當作什么……
其實早有答案,在她內心深處,再是深深怨他,卻是從來不曾將他遺忘,就算更是回到最初相識的時候,明知這后來的許多痛苦,許多曲折,她也惟愿選他,那個讓她又愛又恨,那個一心遠離卻又不由自主靠近,那個丟不開,也舍不下,更是忘不掉的男子,她一生一世的……摯愛。
齊越,她終于想清楚,想明白,可是這一番心意,他卻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愚之極矣,悔甚恨甚!
扶著墻壁,對著追上來的杜曉瑜,喃喃道:“曉瑜,他所說的痛失所愛,萬念俱灰的滋味,我終于……嘗到了……”
“小洛……”
被她扶著,跌跌撞撞走到街上,此時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如水銀瀉地,明亮異常。
凌宇洛渾然不覺,只靠在杜曉瑜肩上,心中酸苦難言,只聽得身旁之人絮絮叨叨念著:“……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了一回,嫁給了那個什么齊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里一個晚上,那邊就過了好多年,而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只怕……”
“你別說了!”
杜曉瑜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執意繼續:“小洛,你醒醒吧!你明明清楚這一點,為什么總是不愿去面對?不要再費心去粘補什么桃牌,也不要再想他了,這個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執著于一個已經作古……”
“不……他不會……”凌宇洛甩開她的手,嘶聲道:“不管怎樣,就算是耗盡我這一生的時間,甚至是拿我的命去換,我也愿意,只要能讓我再看他一眼——”
忽然轉過身去,內心的情感如狂潮涌動,壓抑已久的心意全然綻放,面朝那高天朗月,雙手伸出,眼中含淚,卻是笑如春花:“齊越……我愛你……”
我愛你……愛你……
變故,就是在那話語吐出的瞬間發生的,月光忽然大盛,傾瀉而下,將她整個人都是籠罩其中,風在身邊輕輕吹拂,身子輕盈如羽,扶搖直上,朝著那滿月高懸之處,不斷飛旋舞動。
這樣的情形,有過一次經歷,便是已經見慣不驚,微怔之下,卻是狂喜,機緣巧合,在沒有桃牌的情況下,自己竟是要回去了嗎?
齊越,等著她回去找他,一定要等著她……
“小洛!小洛!”杜曉瑜望著身上忽然癱軟之人,急聲大叫。
“曉瑜,我沒事,不要擔心我……”看著底下焦急之人,已經是發不出如何聲音來,只能在心底默念著,隨即閉上眼睛,全身安定,朝著那溫暖柔和的光亮,飛了過去,瞬間融入不見。
她沒有看到,杜曉瑜抱著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步履不穩,險險載到在地,然后,有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將她們一把扶住,目光落在那沉睡的女子面上,溫柔含笑:“殿下,這一世,讓我來守護你……”
杜曉瑜瞪大了眼,呆呆望著眼前的男子,他,墨發銀冠,長袍及地,面容俊俏得像畫中人物,說不出的清高與神秘。
他,到底是誰……
凌宇洛在那一片光亮之中,一直飛翔,飛翔,飛翔,直到重重撞到一處柔軟之物。
迷蒙之際,尚未睜眼,便是聽得有人在耳邊低低訴說,依稀聽得是婦人嗓音,很是輕柔和緩,卻也帶著一絲滄桑與……熟悉,心中驟然一驚,這是哪里,這婦人是誰?
那聲音極低,似乎并不在意她能不能聽清,只一味說著,再聽得幾句,心中狂跳,忽然反應過來,說話只之人,正是齊越的母親林太妃!
林太妃健在……
那么,齊越呢?
他有沒有娶那瀲滟公主,有沒有將她忘記……
心跳雷鳴,忐忑不安,不敢睜眼,又聽見她輕輕說道:
“……那薛神醫說,要經常對著你講話,對刺激你醒來很有好處,越兒今日上朝去了,他便讓我來陪你——唉,他都好些日子沒上朝議事了,這雍西王在京城久居,總是不妥,所以你要快些醒來,那樣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早些去雍西定居了……”
“那雍西王,是誰啊?”心下疑惑,便是不由自主問出聲來。
一言既出,隨即睜眼,四目相接,兩人都是呆住。
咦,這嗓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暗啞,卻是變回了最初的柔媚細膩。
——那冰川紅蓮,真的起作用了!
“小……小洛……你醒了……你終于醒了!”林太妃指著她,嘴巴大張喜極而泣,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太好了,你終于醒了,越兒回來看到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呃,母妃,你……”凌宇洛不安扭動下身子,從來沒有與她這樣親密接觸過,還真是不習慣,這個太妃娘娘,怎么一下子轉性了?
“我是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林太妃輕輕放開她一些,抹著眼淚笑道:“你剛才問雍西王是吧,傻孩子,那就是越兒啊,如今他四年任期已滿,已經接受封地,即將歸藩,他選擇了去往雍西……”
雍西?整個金耀最險峻,最荒涼的屬地?這人傻了是不是?
甩一下頭,暫時拋開這個問題,拉著林太妃的衣袖,急急問道:“母妃,我一直在睡嗎?中途沒有醒來?這期間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到底睡了多久?”
林太妃被她連珠發問,鬧得一陣頭昏,目光溫和望著她,含淚笑道:“別著急,我一個一個回答你——你一直在沉睡,從來不曾醒過……”
“從來不曾醒過?怎么可能?這個身子,應該是死了才對啊……”奇怪了,靈魂已經消失,這具身子,為何還是鮮活如初?
“是真的……”林太妃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道越兒從哪里找來那么多奇人異事,其中有高僧,也有神醫,還有巫師,都在為你想辦法,為你作法施術,那皇上居然將那辟邪雙珠一并拿了出來,說是能護住你心口氣息不散……”
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只見自己胸前卻是掛著兩顆晶瑩透亮的珠子,一顆赤紅,一顆淡綠,其中淡綠那顆,有些眼熟……”
“這是……”這不時當年師兄們送的那一大堆禮物當中的一件嗎,后來被小白從廢墟中給刨了出來,又不餓自己一時情急當作暗器給擲了出去,早就不見的東西,卻沒想到,會在這里出現!
“……辟邪雙珠,是什么意思?”腦中有淺淺的印象,空明大師給先皇做法事那回,曾經在兩人面前提過這個什么辟邪雙珠,當時記得齊越說是不慎遺失——原來卻是早就被他送給她了,而她卻胡亂仍在了齊愈房中,這可惡的齊愈,竟然私藏起來,不予歸還……
“這辟邪雙珠,是齊氏一族的至寶,輕可驅邪避禍,重可保江山社稷,先皇當年一人一顆,賜給了他最心愛的兩名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和越兒。我也想不明白,越兒是在什么時候,卻將他自己的那顆,一齊獻給了皇上……”
“這個傻子,為何一直不說……”他哪里是獻給齊愈,卻是早就悄悄送給了自己啊,自己卻一直蒙在鼓里,還讓齊愈給偷偷撿了個大便宜去。
“也幸好,有這兩顆珠子,才能夠使你氣息不散,只是沉睡,總還讓人心存希望……”林太妃并沒注意到她的神色,只低聲嘆道:“要不我這可憐的癡兒,真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凌宇洛呆了呆,拉住她的手道:“母妃……”
林太妃抬起頭來,直直看著她:“小洛,你跟越兒彼此相愛,我這做母親的,這些年來,經過這么多事,也是看得很清楚了,但是,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問你——”
說到這里,話聲驀然停住,凌宇洛心中咯噔一下,垂眼道;“母妃請講。”
“據說你已經與那火象國大將軍定下婚約,又收下了皇帝的紫金鳳佩,那么——”林太妃眼睛,瞇起,面容一整,沉聲問道:“我那越兒,為你苦守多年,傾盡輔政王爺的尊嚴,耗盡七尺男兒的傲氣,所有能做得已經是做到了極致,你……卻要將他置于何處?”
原來,是這樣的問題……
凌宇洛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笑道:“母妃放心,越,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這一回,我知道怎么做了……”
林太妃凝望著她,眼波交融,一切盡在不言中,不覺安下心來,伸手撫上她的頭發,喃喃道:“好孩子,當年我怎么就沒覺出你的好來,還讓你受那么多苦……”
凌宇洛偏一下頭,順勢考上她的肩膀,含淚笑道:“我不苦我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母妃現在對我這么好,就是再苦,都是值得了……”
林太妃欣慰笑了笑,扶著她坐起身來,對著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溫言道:“躺這半年多來,你的手腳僵硬不,起來走動一下吧?”
“半……半年?”凌宇洛面色霎時慘白,是了,剛才說了,齊越都不做輔政王了,掐指算算,也應該過了許久時日了,她還傻傻以為,最多就十天半月……
不過還好,只是半年,要知道,在她的時間里,已經是過了整整三個月啊,按照之前的時間換算比例,想都不敢想……
半年……
目光惶然掠過四周景致,那一片艷紅色澤依然存在,仍是喜慶貴氣的模樣,半年多了,齊越他是不是……已經將那瀲滟公主娶進門來了?
“是啊,已經半年了,這半年來,發生了好多事情,唉,真是一言難盡……”林太妃長長嘆息一聲,見得她木然的表情,不解道:“小洛,你怎么了?”
“母妃,齊越他……”凌宇洛定了定神,強自鎮定道:“那瀲滟公主,他有沒有娶進門來?”
“瀲滟公主?”林太妃聽得一驚,趕緊問道:“這事,你聽誰說的?”
凌宇洛咬唇道:“他自己個皇上說得,我還知道,吳雷親自去送的婚書,而且,這府中各處張燈結彩,都是一副喜事臨近的模樣……”
“婚書?喜事?”林太妃嘴巴張得大大的,呆滯半晌,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輕輕笑道:“這件事情,我不好多說,你要自己去問他——”
說罷,眸光忽然轉向窗外,歡喜道:“啊,越兒回來了!今日怎么這樣早!”
凌宇洛吃了一驚,順勢看去,那園中一襲白衣,慢慢走來之人,不是齊越,卻又是誰?
心中一跳,眼中帶淚,卻是仰面躺了下去,身形僵住,一動不動。
“你……”林太妃微怔一下,當即輕笑道:“也好,你給他一個驚喜罷……”
凌宇洛沒有回答,只苦笑一聲,閉上眼睛,自己哪里想過什么驚喜,實際卻是近鄉情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罷了。
方才一眼瞥過,這半年時日,他又瘦了好多,那素白的輕衫在微風吹拂下,更顯寬松蕭瑟,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那么黯然失神,憂傷而又落寞。
這般凄苦無助的模樣,可是為了她么?
“母妃,我回來了。”齊越走進門口,輕聲道:“今日辛苦母妃了,她……還是老樣子嗎?”
“今日卻有不同呢,你自己進來看吧——”林太妃迎上去,心情大好,將他一把拉進屋中,呵呵笑道:“我去廚房瞧瞧,你們好好說會話……”
“母妃……”齊越蹙眉喚了一聲,林太妃卻是沒有理他,徑自朝外間走去。
“不同,能有什么不同呢?”齊越輕嘆一聲,慢慢踱了過來,立在塌邊,看著那雙目緊閉的人兒,緩緩坐了下來,捻一下你扯開的被褥,低聲道:“你還要睡多久呢?難道是要懲罰我那日粗暴對你……就永遠不想看見我了嗎?”
凌宇洛僵直躺在塌上,凝神屏氣,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控制住激動狂亂的心思,聽得他一聲之后,卻是悄然不語,不由稍微掙開眼眸,去瞧那面前之人。
微微顫動的羽睫下,一個消瘦的身影映入眼簾,兩鬢斑白已經恢復烏黑,那一張俊臉,卻是看起來又憔悴又寂寥,此時他正伸手入懷,掏出一物,垂下頭去,凝神細看,口中低喃道:“我用用了半年時間,雕了這桃符,照那無相大師所說,月光也有了,媒介也有了,你應該醒來了啊,為何還是一直沉睡呢?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才肯罷休……”
目光過處,看清他掌中之物,不覺眼眸大張,低呼出聲:“你怎么又雕了一塊?”
齊越身軀一震,倏然抬頭,星眸圓睜,一副不過仔細的模樣,失聲道:“你!”
凌宇洛轉一下眼珠,當即想通了此次能夠回來的道理,卻原來,是他重新雕成了一塊相同的桃符,在這個時空的月圓之夜,鋪就了她的回歸之路!
當下抓住他的手臂,撐起身來,對著他扁嘴道:“你雕得太慢了,若是早點完成,指不定我能早些回來的……”
齊越眸光閃動,大口喘氣,卻是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不是高興傻了吧?
嘆一口氣,雙手伸出,攀住他的寬肩,微笑道:“王爺,你不時盼著我醒來嗎,怎么卻是一臉愁容呢,要不,我再繼續沉睡?”
齊越眼睛愈加明亮炙熱一眨不眨盯著她,卻是抿緊雙唇,仍不說話。
凌宇洛斂了笑意,低下頭去,看著他手中的桃符,小手也是慢慢滑下,握住那一只滿是傷痕的手掌,一瞥之下,雙目慢慢堆滿晶瑩,櫻唇湊了上去,含淚吻上:“你這傻子,為何如此對我?我這個女人,沒心沒肺,不懂禮法,胸量狹小,沖動野蠻,我有那么多缺點,又犯下那么多錯誤,你到底知不知道?!”
齊越聽得她說,終于眉心舒展,勾唇一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凌宇洛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道:“那你干嘛還費盡心思,盼我回來?”
齊越深深凝視著她,撫上自己的心口,輕聲道:“當我知道的時候,你早就已經在這里生了根,今生今世,再也除不了……”
“你……真是個傻子……”凌宇洛面帶微笑,潸然淚下,手指過去,輕輕摩挲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勾勒著他眉眼鼻唇的輪廓,看著他瞳孔中映出的艷紅之色,忽然有絲猶豫,囁嚅道:“齊越……我想問你……”
“你問……”他的目光,溫柔而又專注,只那微微顫抖的身軀,流露出心底狂喜的情緒。
這樣的姿態神情,令得她心頭一暖,也許,那只是他一時妄言吧,畢竟那眼中的愛戀與深情,如斯明顯,不容懷疑,這一點小小的困惑,如同一顆小小的沙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沙粒……
前車之鑒,猶痛在心,情人的眼中,又豈能容下一顆沙粒!
心思已定,便是握住他的手掌,盯著他的眼睛,直接問道:“我想問你,你可是真的要娶瀲滟公主,這喜房可是為你們大婚而布置?”
齊越聞言一怔,看著她一本正經的神情,忽然唇角挑起,慢慢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后,卻是大笑出聲:“我的洛啊,原來你卻是在跟你自己吃醋呢,你可知道,婚書是送去火象皇宮,到得你父皇手中,其實,卻是為了得到這岳父大人的諒解與認同,至于這喜房,當然是為你我準備的,哪里還有什么別人……”
“什么……你……你……”凌宇洛微微張嘴,一拳朝他捶去,“你竟然騙我!真是把我騙得好慘!”
齊越一把握住她揮動過來的拳頭,湊到唇邊輕吻一口,笑道:“原本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后來知道你的失憶真相,這兩年來瞞天過海,如此欺騙于我,我一時氣不過,索性也氣一氣你……”
“你……真是可惡……”以至于讓她在這三個月互不相見的時日里,為了此事,成天擔憂不止,惶恐難安。
“好了,都是我不好,沒有早些給你說明,現在解釋清楚了,父皇那里已經諒解我了,你也就別生氣了吧?”齊越微微笑著,將她擁進懷中,凝望著那張俏臉,忽然斂了笑容,輕輕一嘆,“若是當年,你不是急著離開,而是等我回來,也如此時這般直截了當問我,我們又哪里會……”
凌宇洛微怔一下,便明白他話中之意,當年如若不是將那些懷疑藏在心里,而是當面問個清楚明白,將心事直接擺在對方面前,不給外人可乘之機,兩人又怎會經歷生離死別,承受這如斯痛苦!
說到底,卻是因為這內心驕傲所致,以至于,當事情降臨的時候,只會放手,只會逃避,而不是直接娶要求一句解釋;當誤會解除的時候,猶在擔心自己的顏面,會受到怎樣的沖擊,而不是真正敞開心扉,去求取一個諒解,去說一句對不起……
對他,自以為是深愛,卻達不到應有的信任,愛得無比保守,愛得留有余地,將所有的壓力都拋給他去處理,而從來沒有想過與他一起面對。
“越……對不起……”摟緊了他,將小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低聲而又堅定地說出那三個字,發自肺腑的三個字,眼中含淚,心底卻是異常安慰喜悅,幸好,自己還有機會對他說出這一句,對不起。
“我也因為嫉妒而懷疑過你,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對不起你……”齊越緊緊抱著她,撫著她柔長的青絲,緩聲道:“既然如此,就罰你我——”
聲音拖長,慢慢地道:“相守一生,不僅是今生今世,還要定下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越……”心中的愛意與感動,已經滿得快要溢出,抬起頭來,面對那一雙滿蘊神情的眼眸,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瓣。
齊越喘息一聲,按住她的后腦,溫柔回應,逐漸加深,輕輕將她放倒在塌上,吻著吻著,忽然撤開唇舌,湊到她的耳畔,輕聲道:“你剛剛醒轉,身子還好吧?”
凌宇洛有些怔愣,下意識道:“還好,與以前無異……”
“那就好!”下一刻,卻是大手過來,去解她的領口。
這個時候,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他像做說明,這個猴急的……登徒子!
凌宇洛一看天色,趕緊按住他的手,急道:“別,有人進來怎么辦?”
“怎么會有人進來,這正是大家一心期待的,眾望所歸!”齊越大笑,手上動作卻是絲毫不停,不多時,便是將兩人剝了個精光,赤裎相對,直視那絕美的嬌軀,眼生異光,啞聲道:“洛,這些年我好辛苦,你真該好好補償我……”
這什么跟什么啊,怎能混為一談?
凌宇洛一翻白眼,抵住他欺近過來的強健身軀,正色道:“等下,我還有事情跟你說……”那個他一直在意的,她與顏青之間的事情,應該早些讓他知曉吧。
“你還叫我等,我已經等太久了,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說,不,明日再說……”齊越低吼著,朝她覆身上來,急切纏綿。
明日?他以為他是誰?好吧,這說大話的家伙,她便來切實領教一番……
云雨初歇,卻是已經累得昏天暗地自然是無法去計較確切的時辰了。
軟軟躺在他懷中,懶洋洋望著那張同樣露出倦色的俊臉,輕聲喚道:“越……”
“嗯?”她的聲音,帶著情事之后的暗啞,說不出的性感惑人。
“我有話跟你說,我與大師兄……”話聲未落,便是備他大手過來,捂住嘴唇,眼露兇光,切齒道:“從今往后,不許你再提這個事情!”
“唔……”凌宇洛氣得輕咬他一口,恨聲道:“不停算了,如果沒有言論自由,斂說話都要限制,那還有什么意思?我……明日就回火象去!”
“你敢!”齊越瞪她一眼,手輕輕放開,別過臉去,“講吧,你想說什么?”
“我……”看著那張怒氣漸生的臉龐,軟下嗓音道:“我當時真是起了心思,一心要做大師兄的妻子,好好氣一氣你,曾經不止一次跑去勾引他,可是……實在是過不了心里那道坎,大師兄,他真是個君子……”
“你們……”齊越聽得兩眼發光,轉過頭來抱著她,驚喜道:“你們沒有……”
凌宇洛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沒有。”不過,擁抱與輕吻,卻是有的,這些,就再也不提了,以后加倍補償回來……
“洛……”帶著滿心的狂喜與欣慰,他的唇,又湊了過來。
“唉,我還有事情問你——”凌宇洛趕緊伸手擋住,蹙眉問道:“那碧玉簪,是你故意放在那信封里的?”
齊越點頭道:“不錯。”
“你怎么知道我可能會去安心園找那封信?或者說,你是怎么識破我的?”雖然裝得并非完美,也有情感波動,但她自認為沒有在人前露出破綻來!
“怎么還在計較這個?被我識破,很沒面子是不是?”齊越笑了笑,低聲道:“你進宮那幾日,我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將重逢之后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后來嵐到府中找你,我便逼著他將你與他這兩回相聚的言行舉止細細回憶出來,后來,又得知你在宮中的所作所為,以及對于太醫院的偏愛與執著,也就不難推斷出這結果來了……”
“等等!”凌宇洛聽出一絲漏洞,急切打斷他道:“我在宮中的生活,你是怎么知道的?”
齊越眨了眨眼,好笑道:“當初他在我府中安插內應,難道我居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見她猶是不解模樣,點一下她的俏鼻,笑道:“秋月,是我安排的人。”
秋月,那個伶俐的小宮女?那么,她生病的當晚,那丫頭打死不承認有人來過,其實是在說謊了,事實上,那不是一場虛無飄渺的美夢,他真實來過她身邊,為她拭汗更衣,為她輸入內力,他其實一直都悄悄關注著她,守護在她身邊!
這樣的男人,該說他的心思縝密如斯,還是贊他的關心無微不至……
“越……”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也是不能不說,必須要讓他知道,不能,也不想再辛苦獨扛了,沉吟片刻,方道:“當日我墜崖之后,被人所救,原以為天降奇遇,不想卻是一場惡夢……
想到當時的慘烈情景,以及那凄厲無助的痛苦,不禁瑟縮一下,打了個寒噤。
齊越手臂過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含淚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對不起,我當時撲到崖邊,幾乎要跟著跳下去,卻被追來的吳雷打昏了過去,沒能及時去找你,讓那賊子搶先一步……”
凌宇洛侍在他懷中,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什么,已經過去了,現在,這是我應該去面對的。”
齊越點頭,抹去她眼角一滴珠淚:“天亮之后,我就帶你進宮去,我們,一起去面對……”
一起面對……
是了,時間已經過了半年,這攻心之術與引蛇出洞的劇情,應該都差不多落幕了……
冰冷潮濕的地牢之中,到處都是亂跑的老鼠,漆黑的牢房之中,借著手中燭臺的光亮,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身影,隱約可見,喃喃作聲:“哈哈,我告訴你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偏了頭,想一想,癡癡道:“自作孽……自作孽……下一句是什么呢……”
牢外過道上,那倚在挺拔男子身邊的嬌柔女子替她接了下去:“自作孽,不可活。”
兩人牽著手,走在出宮的路上,眼神交錯,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凌宇洛嘆一口氣,停下腳步,朝向他道:“她落得如此地步,實在在我意料之中,只唯獨那個孩子,我當時不覺什么,現在想起來,卻真是對不起皇上……”
是的,懷孕之人,最忌心情浮躁,特別是像柳如煙這樣,一心擔憂那生產之后,即將被施行的催眠之術,生怕自己會露出馬腳,被人揪出殺子與害人的滔天罪行,身在禁公之中,如喪家之權,日無心食,夜不能寐,終日惶恐不安,未曾足月便已經早產,更有甚者,誕下那雙腿萎縮的畸形男嬰!
“你不必自責,這賤人,實在是咎由自取,竟然摔死親生骨肉,還將一切罪過推到你與薩朗身上,好在,那姓寧的賊子得到消息,忽然出現宮中,企圖帶她逃走,卻是未出宮門,已經被皇上的親衛當場抓獲,于是有了這瘋癲成癡的下場!”
齊越說罷,握住她的雙肩道:“洛,當日皇上親自審問,獲知真相,便是將這處死賊子的差事交給了我,是我親手捏碎他的肩骨,并且一箭穿心,將他射殺于刑場,總算是報了這深仇大恨。”
凌宇洛點了點頭,嘆道:“大仇已報,我也再無遺憾……”
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想到那幾位師兄,想到薩朗,想到小翔,想到皇上,卻是一陣頭痛,除了齊越,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欠下了那么多情債,個個情深意重,可怎么還啊?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齊越攬住她的纖腰,邊走邊溫言道:“經過這一段日子,皇上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那紫金鳳佩也是早已收回,他親口對我說,這辟邪雙珠用以救人,不需要任何回報,只希望你能夠恢復如初。”
“真的嗎?”凌宇洛抬起頭來,有絲不信,迎上他的目光。
“真的。”齊越輕輕點頭,似是不經意朝瞥向不遠處的殿柱,那里,有一道明黃身影,卻是已經站了很久,至終于,悄然遠去。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消散在風中:你終究成不了朕的洛兒,幸而,你曾經是朕的凌五……
出了宮門,坐上馬車,行在回府的路上,凌宇洛靠在他肩上,隨意問道:“對了,母妃說過,你不止請來了高僧,還請來了巫師,說的是薩朗吧,怎么沒看見他?”
“薩朗……”齊越看她一眼,劍眉緊皺道:“我刻好桃符之后,他本來很高興,取了那水晶球轉了半天,轉著轉著,忽然變了臉色,很是著急,說什么時間對不上,一定要想辦法,后來就不知所蹤了,我確不知道他取了哪里,這個大祭司,實在太神秘了。”
難道,是回那個陰森森的神廟去了?倒是極有可能。
凌宇洛搖一下頭,望著他,終于忍不住問道:“還有,師兄們呃,他們怎么樣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他們——”齊越眉頭皺得更深,嘆道:“我已經送了口信出去,除了在蓉城的大師兄外,二師兄跟嵐等下都會到王府來,我們在皇宮待這些時辰,說不定人都到了,這其中糾葛,當面細述吧。”
二師兄,與嵐哥哥,他們都在楚京?都會再見?
瞟他一眼,低下頭去,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小洛!”下了馬車,剛踏進王府大門,迎面兩聲熟悉的呼喚,便是令得她呆立原地,生生怔住。
下一瞬,便是飛一般奔了過去,撲到兩人身上,頓時淚如雨下,“二師兄!嵐哥哥!”
秦易之拍一下她的肩膀,輕輕笑道:“怎么又哭鼻子了,是不是老三欺負你?說出來,二師兄為你報仇!”
“是啊,如果是越欺負你,盡管告訴我們……”紀云嵐也是面色溫潤,牽著她的小手道:“但是一定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別再像在當年在山上那樣,編出個莫須有的色鬼老爺來,哈哈!”
“嵐哥哥,這些陳年糗事,你還說出來做什么!”凌宇洛守了眼淚,指著幾人笑道:“當時,你們幾個不都是相信了,一個個都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發誓要替我報仇呢!”
眾人大笑,這相逢一笑,卻是沖淡了尷尬與惆悵,嫌隙立消,唯余懷念。
齊越走到她身邊站定,朝兩人身后看了看,挑眉道;“怎么就你們兩人?還有人呢?”
秦易之笑道:“我們兩人,難道還不夠嗎?你還想要多少人來跟你搶?”
紀云嵐也是湊近過來,以正好能被兩人聽見的聲音道:“別的我不管,我就等著做小洛的王夫,說話可要算數!”
“這個……”凌宇洛揉了揉額頭,見得齊越一副要殺人的模樣,苦笑一聲,吶吶道:“嵐哥哥,我那是一時氣話,你……別當真……”
“哈哈,看你給嚇得……”紀云嵐哈哈一笑,走去那長廊背后,拉出一名體態窈窕的黃衣女子來,面容有些眼熟,竟是那有過一面之緣的穆佩宜!
秦易之微微笑著,也是朝向一遍,輕聲喚道:“萱兒,別跟你二皇嫂做迷藏了,還不快出來——”
說話間,那容貌清麗的綠衫女子也是翩翩而來,含笑道:“見過二皇兄!二皇嫂!”
“你……你們……”凌宇洛指著眼前四人,怔得歡天喜地,語無倫次,側頭看向齊越,埋怨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訴我?”
齊越也是瞪大了眼,與那兩名男子目光對上,眸中閃過一絲了然,聲音逐漸低下去:“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夜色降臨,眾人圍坐一堂,歡聲笑語,酒意正酣。
凌宇洛心情舒暢,喝得不亦樂乎,再加上身子疲憊,沒過一會,便已經是不勝酒力,被齊越早早送回房中休息。
目送兩人遠去,直至消失不見,秦易之垂下眼光,低聲道:“當年,我也是如現在這般,眼睜睜看著他這樣抱著她走回屋子,確不想,就這樣走出了我的生命……”
紀云嵐嘆氣道:“不說了,輸給這執著小子,我口服心服,看到小洛能夠安心,能夠幸福,我也不會后悔……”
另一邊,兩名女子坐在一起,亦是端了酒杯,喃喃自語。
“我自然知道秦大哥是忘不了她的,但是她說得對,這樣的好男子,我真不該輕易放棄,再說,秦大哥對我關愛有加,心里也是有我的,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只要我一直努力,這一點點,總有一天會變得滿滿當當的……”
“是啊,紀公子性情溫和,一表人才,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男子,她剛才悄悄給我說,幸福不會從天而降,是要自己去爭取的,還說生命女追男隔層紗,這想法好新奇,真是有意思……”
…………
不知不覺,回來這異世已有一月時日,離那雍西之行卻是越來越近了。
據他所說,選擇雍西作為封地,卻原來是為了離火象近一些,方便探親,而且,師門靈山,就在雍西境內,這小子,真鬼……
這一日清晨醒來,剛一睜眼,就看見齊越坐在窗前,手里捻著一張信箋,看得眉目舒展,面上含笑,窗臺上,一只灰白色的鴿子正停在那里,撲哧扇著翅膀。
“越……你在看什么……”
齊越抬起頭開,眸光閃耀,朝她揚手笑道:“大師兄從蓉城飛鴿傳書送來的信函,你要不要看?”
“凌宇洛聽得一驚,剛一伸手,又頹然垂下,低聲道:“他……寫些什么?”
齊越笑道:“怎么,不敢看嗎?則上面,可都是喜事呢!”
“喜事?”
“不錯,是喜事——”齊越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大師兄收到了我的訊息,知道你已經平安無恙,很是開心,父皇也是讓我們在雍西安頓下來之后,便去蓉城小住,共享天倫。”
見她欣然一笑,又繼續道:“大師兄說,下月是師父七十大壽,我們這些弟子不論身在何方,如何提前準備,前往靈山賀壽,師門團聚。”
凌宇洛呆了一下,便是拍手笑道:“是了,自從你們下山之后,每年師父過生日,都是我與他老人家一起過,這回七十大壽,一定要好好熱鬧一番!”
“那是當然!”齊越看一下信箋,又道:“另外,關于小翔,他現在已經成為大師兄的左右臂膀,好多蓉城的大家閨秀都對他青睞有加,不過這小子挑剔得很,所以暫無結果。”
說著,輕咳一聲,端正顏色,低聲道:“還有一件喜事,卻是大師兄自己的——”
凌宇洛沒有作聲,只默默看著他,略為不安地等他的下文。
“在你沉睡不醒之時,火象與水月的戰爭結束,大師兄一回蓉城,便是積勞成疾,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場,在將軍府中,有一名雯夫人,不辭辛勞,悉心照顧,后來大師兄知道婚書的事情,心傷之際,便是稟明父皇取消了與你的婚約,接納了她,如今,這位嫂夫人已經被診出有了大師兄的骨肉……”
“啊……”凌宇洛又驚又喜,歡聲道:“太好了,大師兄要當爹了,不知這胡子大叔生出來的孩兒會是什么樣子?”
齊越看她一眼,對于這樣的表現十分滿意:“我還沒說完呢,大師兄在信上說,薛伯伯正好在蓉城做客,已經探出嫂夫人腹中是名男嬰,說你欠他太多,要我們將來必須陪他們一個——”
看著她驟然緊張的模樣,慢慢拉長嗓音道:“兒——媳——婦!”
凌宇洛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終于放下,喃喃道:“太好了,大家都有了美滿的歸宿。越,如今我真的是沒有遺憾了……”
“是嗎?我怎么覺得遺憾大大的呢?”齊越坐到塌邊,湊近她耳畔,低低道:“我們欠大師兄這兒媳婦,還一點影兒都沒有,實在不好意思得很,要不,現在就來努力吧?”
“齊越——”凌宇洛趕緊抓住他不住亂動的手道:“你昨晚已經很努力了……再說,師父大壽在即,我們趕緊來想想,應該怎么給他老人家國生辰,這壽誕之事,才是正事!”
“都是正事啊!”齊越嘻嘻笑道,卻是依言停下了動作,只輕輕抱著她,低聲道:“洛,靈山是我們相識與定情的地方,上回你一直不理我,可真把我氣壞了,這次回去,你可要好好陪我走上一遭……”
“靈山……”凌宇洛輕聲念著,亦是面帶希翼,忽然想起一事,卻是在他身上輕掐一把,噘嘴道:“你還好意思說,頭回見面,你就壞死了,緊抓住我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我是小賊!”
齊越怔了一下,擁她入懷朗聲笑道:“還說不是小賊,妙手空空,一出手,就把我的心給偷走了!”
“你……”
望著他,想起當時混亂的情景,以及那最初一眼的驚艷,自己也是情不自禁微笑,只覺得幸福的感覺從心底擴散開去,千般柔情,萬種相思,便都已盡在彼此對視的眼眸之中。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