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越來越猛,以燎原之勢,迅速擴展,屋內的布簾帷幔盡數起火,火勢跟著上竄下跳,上到柱子房梁,下到被褥床單,屋內但凡木制物事,盡數燃燒起來。
凌宇洛軟軟躺在地上,調整著內息,身上倒是有了一絲氣力,無奈手足被粗壯的繩索綁得結結實實,根本沒法起身逃離,雖然是費盡力氣朝門口移動,然而距離太遠,好半晌,才勉強過去了一點點,卻是累得氣喘如牛,汗水長流,將胸口背心浸了個透濕。
眼見那房門處也是逐漸燃起火光,不覺苦笑。
來此異世,這是第二次經歷生死。上一回跌落懸崖,幸得有齊越相救,全力守護,總算是有驚無險,可是這一回,齊越身處楚京,遠在天邊,怎么來救她……
該死,這生死關頭,她怎么盡想著那冰山,要想,也應該想想二師兄啊!
不,也不對,這個時候,誰都別去想,卻是要好生思索這脫身之計。
火海……逃生……
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吱吱喳喳的聲音,凌宇洛聞聲一怔,接下來便是心中狂喜,張口高聲喚道:“小白!”
只聽得一聲歡叫,一道白光瞬間從窗戶躍進,落在她身邊,正是那白猿。
小白口中嗚嗚叫著,顯得歡喜異常,爪子伸了過來,將她的身子使勁往外扯,不想這兩年凌宇洛長大了不少,這猴兒卻還是又瘦又小,拖動一陣,收效甚微。
凌宇洛手不能動,見那火光耀目,只得朝它努了努嘴,說道:“快幫我把繩子解開!”
小白朝著她左右瞅瞅,似乎有些懂了,撲過來,略微笨拙地,去解她手上的繩索。
這猴兒的爪子,跟人的手指,完全是兩回事,小白被顏青豢養一陣,頗通人性,在猴子里面已經是個異類,但是做起這解繩索的事情,卻還是有些無措,連連叫喚。
“哎,不是那樣,是這樣!”
“小白,你不要著急,我相信你,你慢慢來……”
在她手腕上抓出了無數道血痕之后,小白終于將那繩索解開了。
一拋開那繩索,凌宇洛顧不得手上鮮血直流,趕緊撐起身子,伸手去解腳上的繩索,實在解不動,側頭瞥見墻上懸掛的長劍,心道,還好,這些惡人并不曾將她的長劍取走,手指一伸,叫道:“小白,去幫我取下來!”
小白嗖地一聲竄過去,摘了長劍下來,拋給她。
凌宇洛喘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拔出劍來,幾下將繩索割斷,盡數解開。
勉強站起身來,撲到那桌上,端起茶壺,揭了壺蓋就往自己頭上淋將下去,這一倒,頭發臉龐盡數濕了,也不敢再行留戀,牽過小白,便是歪歪扭扭,朝門口奔去。
一口氣奔到空地上,回頭看去,那屋舍周圍顯然是被人澆了桐油,已成火海之勢,想到師父那一屋子書籍,想到師兄弟那共枕多日的寢室,想到那些朝夕相處的歲月,不由得目眥欲裂,心痛若狂。
這迷香的效力還沒過去,又經過方才一陣折騰,身子軟軟墜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手剛一觸到那有些發燙的地面,心中倏地一驚,師兄們寫給她的信,還壓在那床榻上的枕頭下面……
那屋舍四處是火,已經沒法進去,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便是朝廚房的位置奔去,這廚房也是起了火,只略微小一些,尚能進入,在廚房里找尋一陣,只尋到一個水瓢,找到水缸一看,卻是已經見底了——最近幾日忙于練功,原是想著明日一早再去擔水的……
那小白跟在身后,哇哇直叫,想必是出于動物的本能,覺得此處危險,警告她快些退出。
凌宇洛左右看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好又沖了出去,未待歇息下,便是抓著那水瓢,朝屋后的山泉處奔去。
這山泉到屋舍,尚有一段距離,她沒有盛水器具,就一只小小的水瓢,舀滿水,回來灑向那著火的屋舍,這來回奔波,疲于奔命,無異是杯水車薪,她又是身中迷香,內力全失,只憑著自身一點微薄的力氣苦苦堅持,沒幾下,就已經是累得癱倒在地上。小白學她模樣,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只小碗,也是一點一點舀了水,倒在那房門口,便更是無濟于事。
眼見火光沖天而起,已經是人力不能控制,凌宇洛有氣無力趴在地上,傷心自責,氣急攻心,一下子昏了過去。
這場大火,整整持續了一夜,凌宇洛也是昏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曙光初照,才慢慢蘇醒,張開眼來。
唇上有清涼的感覺,定睛一看,卻是小白用那小碗盛了水,正喂到她嘴邊。
張嘴喝了一口,慢慢坐起身來,轉頭過去,只見煙霧繚繞,殘垣斷壁,那屋舍一片焦黑,所有物事都盡數燃盡,只剩下些光禿禿的架子,孤零零地立著,展示著凄苦的命運。
天機門,這江湖上最神秘最高深的門派,一夜之間,盡數葬送在自己手里,如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又或者換作是任何一位師兄在門中,都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當日自己無聊下山,以物易物,正好撞見那惡賊欺負弱女子,逞了一回能,做了一次英雄,讓惡賊們一眼看穿自己武功的師承套路,也是個誘因之一吧?可是,如果自己不予出現,那兩名少女也許就讓人欺負了去,這個朝代的女子,失了清白,卻是要命的大事!
想了想,對于這救人之事,也不覺得后悔,只是氣自己對這山下山上連連出現的陌生人不夠重視,不夠警醒,人家早有準備,頻頻踩點試探,自己還光想著逞能與好玩,也沒有及早稟報師父——
歸根到底,都是自己的錯……
望著那一片廢墟,那燒得精光的景致,默默流淚不止,也不知過了多久,衣袖晃動,卻是小白一直扯著,口中叫喚,似是安慰。
“小白,這回若不是你,我已經是見閻王去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撿回了一條小命,我其實應該高興才是……”平靜之后,想起夜來情事,不由得暗暗心驚:若不是那些人一門心思在于找尋武功秘籍和爭奪財物,稍微對自己留心一些,搜身檢視一番,那么,這時這廢墟之中,只怕還要多上一具被凌辱的尸體了。
她凌宇洛,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從來沒有這樣被人欺負過,揉了揉被那歹徒踢傷的腰部,暗下決心,不管怎樣,這搶走財物,燒毀房屋,殺人滅口的仇恨,實在不共戴天,是一定要報的!
報仇!報仇!報仇!
一股信念支撐著,心中熱意流淌,摸了摸肚子,一指那山嶺,朝小白比劃一陣,說道:“你去那邊找點果子回來充饑,好不?”
這廚房都是燒掉了,找不出吃的東西來,而她餓了,需要靠食物來補充體力,好運功調息,有時想想,這養個猴子在身邊,當使喚小廝用,感覺還真好。
這小白也真是機靈,一溜煙跑了,過了不一會,就捧了幾枝掛著果子的枝葉回來。
果子青青紅紅,也認不出是什么,見小白自己抓下一個塞進嘴里,凌宇洛也不客氣,掰了一個咬起來,味道有些酸,也有些澀,想必是還沒成熟,可是這個時候哪里還能計較這么多,小白那個啃了一口,大概嫌棄味道不好,已經不耐扔去一邊,她手里這個,卻是一股腦啃了個精光。
一個果子下肚,精神又好了些,慢慢站起身來,艱難走到那廢墟處,在瓦礫焦炭中搜尋起來,翻找一陣,竟然找到了一個完好無缺的物事來。
這是薛明宣臨走之時贈予她的那張羊皮圖卷,不知上面涂了什么東西,居然沒有被大火燒掉,想到當日薛明宣慎重的囑咐,說這地圖只此一份,慶幸之際,便是將其疊好,小心放入懷中。
再細細找尋,卻沒有什么新的發現了,正失望之際,身旁又是一陣吱吱喳喳的聲響,只見小白興高采烈拉著她的衣襟,上竄下跳,興奮異常,低頭一看,那猴子掌中居然捏著一顆閃閃發光的珠子!
這珠子,有些印象,是那只箱子里面的,那日將所有物事一股腦倒在床榻之上,也許滾到角落里沒有發現,不想這會兒竟蹦了出來。
凌宇洛接過珠子,心中感嘆,這門中值錢之物都被那些惡人搜走,只剩下了這顆珠子,還好沒被大火燒壞,好歹也是留下一點希望,說不定以后還能派上什么用處,看了看,隨即在身上放好。
做完這一切,又是累得夠嗆,一屁股坐了下去,盤腿打坐一陣,總算將那迷香的藥效驅散除盡了,待得一個周天運轉完畢,又是夕陽西下了。
這一夜,裹著半床破破爛爛的被褥,摟著小白,在那廢墟邊上迷迷糊糊打了個盹,等到第二日太陽出來,驟然清醒,便是跳將起來,心道,這天機門已經是如此,大錯已經釀成,自己不想法亡羊補牢,卻在這里猶自懊悔,又有何用?
當務之急,一是追捕兇手,報仇雪恨;二是百廢待興,全力彌補,等到師父云游回來,才好交代,否則,又有什么臉面去見師父與師兄們!
蹲下身去,摸了摸小白的腦袋,嘆道:“小白,這里已經不能再住人了,我這就下山去,想辦法把這些屋舍重新建起來,要不我真是無顏再見人了!你自己好生保重,等我賺夠了錢回來,再去山坳里找你!”
小白嗚嗚叫著,卻是抱著她的褲腳不放,似是舍不得她離開。
當日顏青下山之時,曾讓她代為照顧小白,她雖是滿口答應,但多少還是有些敷衍,而此時此刻,這一人一猴已經是同生死共患難,感情大大增進,尤其在這孤單無助之際,真要與小白揮手作別,卻也是心如刀割,說不出的難受。
看著那猴子手舞足蹈,一副著急模樣,又聽得那聲聲哀叫,心中也是不忍,當下應道:“好啦,你也別叫了,既然舍不得,就與我一起下山去吧。”心中想著,這個小白極為聰慧,跟著自己也好,只要不走太遠,這回來的路徑,它一定是能尋到的。
當下收拾了下,將廢墟里的灰燼簡單清掃了,燒壞的物事也懶得去理,只取了身邊的長劍,牽了小白,打起精神朝山下走去。
行至山門處,又回頭看看,雖然是一片狼藉,但看到那背后的青山綠水,春光明媚,心中仿佛又充滿了希望,暗自發誓道,今日只是暫別,天機門,終有一天,她是要親手將它再重建起來的!
“小白,記住,我們是打不死的小強!”
……
半月之后,離靈山幾十里的小鎮,這一天,正好是趕集的日子,鎮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忽然,一聲緊似一聲的鑼聲響起,有小孩子的聲音驚喜喊道:“猴戲,是耍猴戲!”
話聲剛落,各處的門戶紛紛打開,孩童們歡暢叫著,趕緊往外跑。
鎮子的正街最寬敞之處,劃出了一塊場地,場子中間插一根竹竿,旁邊放一只大木箱,一只罕見的白色猴兒就蹲在木箱上,嘴里發出吱吱的聲音,箱子旁邊還拴著一羊一狗。
見觀眾到得差不多了,那黑臉少年停止了敲鑼,抱了抱拳,朗聲道:“初來乍到,借貴寶地一角,表演幾個戲耍,各位鄉親有錢的捧錢場,沒錢的捧人場,嗓門大的叔叔伯伯就幫著吆喝兩聲,兄弟也是感激不盡!”說著,他帶著全體“演員”繞場一周,抱拳感謝列位的捧場,機靈的猴兒也跟著抱拳,又向觀眾鞠躬、作揖、磕頭,狗和羊也做出相應的動作,逗得在場之人哈哈大笑。
接下來,那猴兒按照主人的指令開箱戴冠穿衣,少年每唱出一個口令,猴兒便使用一種道具,只見那猴子一會帶上文官的烏紗帽,一會又帶上有翎子的頭盔,這文靜的戲過后,猴子又表演騎羊、驅狗、爬竿、翻筋斗等節目,每演完一個,場子里都會爆發陣陣歡笑。特別是猴兒表演騎羊的時候,那少年瞅著人群之中的青年男子,脆生生唱道:“猴騎羊,喜洋洋,娶個媳婦兒蓋新房”,人群之中更是聽得高興,歡喜異常。
而到了踩繩的環節,那猴兒跳上繩子就不動了,如此反復幾次,少年喚了幾次未有結果,便是面生怒色,揚起手中的鞭子罵道:“你這個懶貨!咋啦,想挨揍?”
猴子跳上主人的肩膀,爬在主人的耳朵邊,嘴動了幾下,少年連連點頭,似乎恍然大悟:“噢,猴子說了,它餓得玩不動了,求各位老少爺們,大娘大嬸,大嫂大姐賞點兒錢,好買個饅頭吃!”
這時,少年已經是牽著帶著猴子轉圈兒斂錢,猴子端個氈帽兒,看得在場之人忍俊不已,每當有人往里扔個銅板或制錢,那猴兒都要舉上一躬,逗得人們呵呵直笑,過后,只聽當的一聲鑼響,猴子縱身跳上繩子又開始表演起來……
少年站在場子邊上,看見那氈帽里的錢越來越多,歡喜之余,又是微微嘆息。
——凌宇洛啊凌宇洛,就靠著帶小白耍幾場猴戲,只自己與這動物們的吃住,都是捉襟見肘,入不敷出,賺錢重建天機門?簡直癡人說夢!
到底該想個什么樣的法子,才能夠賺得大筆錢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