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鵬一中首戰楚新九中,清一色女子選手。大賽手冊里如是介紹:五朵專心研習唐人書法的金花,憑著清新脫俗的書風脫穎而出。領隊佟海英,五歲開始學顏體,大字甚得其精妙。燕麗幼習歐體,如劍出鞘,橫掃千軍。上官潔英,取法柳體,已具8年功力,頓挫力度絲毫不遜于男生。葉繡名如其人,溫婉可人,師從唐朝大家虞世南,用筆圓潤流暢,點畫飽滿。辛琴霞以初唐四杰之一諸遂良為楷模,多年練習,得其清遠蕭散之風,小學時代已獲獎無數。五人均醉心于唐代先賢,故稱唐家五朵金花。是楚新市聞名遐邇的書法美少女組合。
代表飛鵬一中首發的是鄭桐、歐陽、杭絹、白雪和雷恒,三位初二師兄姐帶領兩位初一師弟妹。即使白雪和雷恒兩位中學新人,在書法賽場上也已身經百戰。
鄭桐和佟海英兩位領隊抽簽決定書寫內容。鄭桐打量起眼前巾幗英雄,齊眉短發干練利索,一身運動服,英姿颯爽。主席臺上擺著六邊體抽獎滾筒,書寫內容就在抽獎球里。兩位領隊各站一旁,鄭桐手握搖獎柄,順時針方向搖動。待滾筒停住,佟海英打開頂蓋,探手進入,抽出一個青色小球,旋開透明蓋子,拉出藏于其中的紙條: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曹孟德千古名篇為十位花季少年拉開戰幕。禮堂外風起云涌,書仙不禁吟唱起來: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再偉大的人物,放到浩瀚宇宙和歷史長河之中也不過滄海一栗。
所有隊伍抽簽完畢,選手各就位,剛才還嘈雜的禮堂剎那間降低音量。絲絲輕柔的海風滲入,似乎從遙遠的古代而來,爭睹當代書法少年風采。淘汰賽上每隊有且只有一次機會,每一筆一劃都可能決定今后的走向。
志遠誓要一雪三連敗之恥。趙子昂看著一言不發弟子,明白志遠內心已經緊緊地和千年書法傳統聯系到一起,初一新生的書法征途已經啟動,丑字大王在背后迅速落幕。賽前,丁老師拍著志遠的肩膀說,你將是我們的秘密武器。也許不久之后就可以得到驗證。藍礁也渴望著披上首發戰袍,但是小學時代身經百戰已經令其養成沉著冷靜的品格。無論如何,總要先為團隊加油。十位才子佳人的身影悠然融入千年水墨之中。
丁老師排出的隊列是這樣的:鄭桐對佟海英,兩位顏體高手對決;白雪對燕麗,兩位歐法少女一較高下;歐陽對上官,歐體對柳書;杭絹對葉繡,東坡學士第十八代女弟子對陣虞世南第二十八代徒弟;雷恒對琴霞,曾經的天才少年和小學時代書法美少女高手頂峰相遇。
雖然只是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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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段路,雷恒覺得走過經年。小學時代金獎已經成為歷史,既是榮耀也是負擔。近兩年時間的空白意味著什么?一次險些一蹶不振的意外?一次足夠長時間的歇休?一次為了超越的后退?雷恒不由自主地撫著頭發,內心翻滾。就在自己沉睡之際,同齡少年們茁壯成長。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比以往更為強大的對手。如果把這次較量看作一個標志,將見證自已的完美復出?還是對自己沉淪的教訓?
雙方相互行問好行禮后,提起準備好的毛筆,在旁邊墨碟上潤了潤,撫平宣紙。短短十六個字在每個人腦海里都已經演練了無數遍。每個字都像生命一般鮮活,盈白如雪的宣紙具有肉眼凡胎看不見的縱橫經緯,再調皮淘氣的點畫都要落到相應位置,也許這就是書法家的魔術手。
鄭桐和佟海英幾乎同時落筆。顏體以大字見長,藏鋒起筆,運筆豐潤飽滿,渾圓有力。鄭桐的萬鈞弩發以勢見長,豪情流于筆端。10號球衣主人把“若”字寫成帶行書意味的連筆,平添幾分少年瀟灑。海英雖是女孩,但是英氣直逼男生,力度均勻,筆筆不讓鄭桐。佟海英入顏魯公門下多年,甚得其真味。其絕招鴻鵠高飛把顏體的磅礴大氣和花季少女的神采飛逸相結合,令雄渾的顏體字帶上女孩特有氣質。海英把“之”字末筆處理成長點,如女孩一般輕盈。兩人在同與不同、似與不似之間膠著。
白雪抱著奪金信念站到書寫桌前,深吸一口氣。對手姓燕名麗,齊流海,柳月眉,櫻桃嘴,皮膚白晳。相仿的年紀,相近的身高,相似的歐體研習經歷令兩人起到一起。書仙仍然從中發現了細微差異。白雪手攥得緊緊,臉上表情幾乎僵硬,目光執著得近呆滯,暴露了內心的忐忑。燕麗則不然,嘴角似乎永遠掛著似蹙非蹙的笑靨,從容拈筆。白雪率先下筆,挾著胸中巨大戰意,布下千里陣云,把歐體最凌厲的筆法展現出來,勁道開張,所過之處,寒光乍現。對面的燕麗則不徐不急試鋒起筆,秀發一晃,點點陽光散播。如果說白雪學得歐體的開張,那么燕麗則得到其灑脫。燕麗多年錘煉的筆法叫做石崖掛落,硬朗之余,比白雪的多了一些蕭散,少了幾分壓迫。松雪齋主人閱罷,已然明了。
上官潔英扎了一個清爽的馬尾辮子,對歐陽莞爾一笑,唇邊兩個淺淺的酒窩如星辰般閃爍。歐陽心想,這么柔弱的女孩子會把硬朗的柳體寫成什么樣子?上官修長的手指輕壓宣紙左下角,落筆瞬間,原本輕柔的玉手頓時化作一柄玉女劍,在紙上爽快地切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上官潔英雖然外表柔弱,但是習柳體8年,峻峭險勁
筆法如同男生。其絕招飛龍嘯天如神策軍一般端莊森嚴,緊湊開張,憑此贏得聲譽無數。歐陽暗暗一驚,看起來文弱的女子卻運筆如劍,是通往全國大賽之路的一個勁敵。不再掉以輕心,決心以最硬朗的歐體予以回應。筆鋒為之一緊,萬歲枯藤一被帶三過筆。兩人同具有8年書法功力,同為唐風追隨者,早已迸棄外在招式,更像是內功的競逐。
杭絹內心平靜如鏡。再喧囂熱鬧也不過彈指一揮間,藝術生命卻可以超越時空長存。“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正符合寧靜致遠的心境。杭絹習蘇詞蘇字,自認為蘇門第十八代女弟子,書法出塵不染。其苦心鉆研的筆法飛仙遨游脫胎于蘇體,輕盈飄逸。葉繡習字多年,被虞世南的外柔內剛,清麗圓潤深深吸引,越寫越覺得身中污濁之氣盡去,連精神也脫俗起來。虞世南乃初唐書家,師從二王,中鋒為主,法度嚴謹,葉繡同樣學得規矩方圓。加上女生天然芳華,絕招長空初月寫起來氤氳脫俗,沁人心脾。
雷恒一站到書寫案幾前,熟悉的感覺就油然而生。以往所有賽事如煙云一般在腦海中迅速閃過,體內積蓄已久的能量蠢蠢欲動,迸發在即。雷恒拿起筆,流注而出的不是墨水,而是生命的軌跡。書寫的不是文字,而是自我回歸。曾經的第一高手八面出鋒,筆筆干脆,凝重沉穩,無一弱敗。“之”字形體略小,“燦爛”二字稍為放大,已經突破模仿的樊籬。強烈的氣場把琴霞也感染了,寫了8年字,一向以蕭散淡雅為主,以為所有書法家都具有相似氣質。可是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男生,卻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渴望。辛琴霞深目高鼻,頗具異域風情。大眼睛在雙眼皮里一閃一閃,別具神采。琴霞6歲學書,曾經對書法不以為然,直到遇上諸遂良。那些清遠閑淡的拓字一下子就打動了少女的內心。初唐四大家之一,點畫當風,柔中帶剛。從此,琴霞沉緬于白紙黑字。琴霞習字,并不以奪冠捧杯為目標,卻獲獎無數。其獨步少年書壇的絕招凌魚奮尾令所有對手驚詫不已,既豐腴又勁道,既柔弱又堅強,正如諸遂良的書法,貌似瘦,實則膄。
賽場內閺靜無聲,書法少年們埋頭書寫,心無旁騖,恁禮堂外歲月蒼老,巨浪滔天。所寫內容均為中國傳統詩文,經歷時間洗禮的千年經典。趙子昂陶醉于筆墨文化之中。八百后,盡管人事代謝,物質飛速進步,但是文化精神根深蒂固。書法少年不但在技藝上習得古法,更從精神層面向古風靠攏。假以時日,必然是支撐起民族傳統文化的脊梁。這趟凡間之行并不虛度,哪怕此時翩然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