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敬潭就這麼把安恕給直接抱下了山,人卻連喘都沒怎麼喘,安恕私心裡讚歎了一下他的體力,明面上卻一句沒提,直到他將自己抱到那顆拴著馬匹的大樹下時,才鬆開了圈在她脖頸上的那條手臂,從邵敬潭身上躍了下來。
安恕一隻腳還是吃不上什麼力,依然是被邵敬潭給託抱著扶上了馬背,之後二人一路疾馳,很快就又穿過那片林區,返回了大營。
聶永貞遠遠地就見著一騎朝這邊行來,那顆心這才穩穩地跳回到了腔子裡,他上前將門外設的路障默默地撤走了,又打開了營門讓邵敬潭跟秦安恕進入,耷拉著眉眼,也沒多說什麼,擺明了一副就當今晚這事從沒發生過的樣子。
邵敬潭輕勒繮繩將馬匹停了下來,他儘量將動作放輕,下馬之後又把安恕給接到了地上,這裡畢竟不同於山林間,不定什麼暗處的地方就藏著一雙眼睛,他也不能再做一些親暱的舉動了,只低沉地問了一聲:“腳怎麼樣?還能走嗎?”
安恕明白他的剋制,從他手上接過了那個藥簍子,默默地回了他:“好多了,只是扭了一下,不打緊的?!痹捖?,也不再原地過多停留,對著邵敬潭跟身旁的聶永貞福了福身子,道了聲謝後,就離開了。
邵敬潭望著安恕的背影望了許久,一直到她掂著腳小跑著的身影被那層層的帳幕遮掩得再也看不清了,他才收回了追隨她的視線。聶永貞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們倆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的門道,撫了撫下頜那一撮兒半長不短的鬍鬚,陰陽怪氣地嘆道:“我說你啊。。。唉。。。自古美人都是桃花煞,你可別跟那幫小子們一樣,愣頭青似地往上面栽。。?!?
邵敬潭聽了他這話,也只是笑了笑,沒作解釋也沒在安恕這個話題上面繼續,他仰頭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知道時辰已經不早了,回去了估計也睡不著,就乾脆又陪著聶永貞站了多半宿的崗。
聶永貞雖然比他年長了七八歲,然而他們兩個人在營區裡待的時間也都不短了,隨便閒扯著都能扯出好些個話頭,這樣一來,嘮著嘮著,黑夜彷彿也沒有那麼漫長了,一直到天邊隱現了一抹青色,下一班崗的人也已經過來輪替了,聶永貞準備上前去交接,等交接完就要回去繼續照看家裡的婆娘了,邵敬潭就直接跟他告了辭,往營房的位置走,在路過中軍大帳的時候,他隨即往裡頭探了一眼,最正中的那間主帳仍然燈火通明,遠遠地還能望見裡面不時有人影在走動的樣子,他又仔細分辨了一下,也看不出究竟是不是安恕,他人越走越遠,心裡卻一直牽絆著她,只希望她今晚的全部努力,能夠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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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到安恕那邊,她剛一進帳就只見到邢嫂子在原地焦急地走來走去,安忍則蹲在一個角落,持著一柄小扇,專注地煽動著炭爐上的火苗,就連她進來都沒有發覺。邢嫂子一見安恕回來了,連忙搶著上前,接過了她手裡的簍子,連聲說道:“謝天謝地,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安恕見到邢嫂子眼裡噙著的淚,心裡就立刻慌了一下,她還以爲是齊玫不大好了,作勢就要往裡頭衝,連邢嫂子都拉不住,可到了裡間纔看見牀上那個依舊闔目皺眉的人兒,她那顆心才稍微定了些。
邢嫂子知道安恕是會錯了意,也趕緊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一邊將藥簍遞給傅晦明,一邊拍撫著安恕的背,不停解釋道:“丫頭別慌,還來得及,來得及。。。說來也巧,多虧了你之前採的那兩顆靈芝,好歹讓齊玫丫頭一直撐到現在。。?!?
安恕含糊地應了兩聲,直到喉間沒那麼哽咽了,才反握了一下邢嫂子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回過頭對著傅晦明說道:“先生,我實在是找不到苦蔘,不過另外兩樣倒是採了一些,除此之外,還找到了些魚腥草跟馬齒莧,您看看能不能將就著用上。。?!?
傅晦明低著頭應著,手上不時翻動查看著安恕採回來的這些藥材,這會兒安忍也端了新煎好的那碗藥走了進來,安恕一見,就從他手上將其接了過來,嘴上說著:“嫂子跟安忍都去歇會兒吧,這有我來先盯著,放心吧。。。
邢嫂子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也知道她們姐妹倆向來情誼深厚,卻又不放心真將安恕一個人留在這裡,只好嘴上說著:“那好,丫頭,我等會兒就守在外面,要是有什麼情況你就支會我一聲,別自己硬扛,知道嗎。。?!?
安恕點了點頭,邢嫂子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安忍卻沒有同邢嫂子一道出去,而是執拗地留了下來,他覺得他應該留下來,陪著他,守在她身邊,等待著牀上的另外一個女子能夠清醒、好轉起來,也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安心。
“恕姐姐,就讓我也留下來吧,先生那兒恐還要有不少的事情要吩咐,兩個人留下,怎麼也能搭把手。”
安恕有些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說什麼,等手上那碗藥晾得稍稍能入口了之後,就在安忍的幫助下,給齊玫餵了進去。據安忍的描述,這會兒的情形要比安恕剛走的時候要稍好些,那時一碗藥能喝進小半碗就已經很困難了,現在起碼能湊合著都讓齊玫嚥進去了,只是她的臉色依然很不好,也沒有半點要清醒過來的跡象,等這碗藥喂到底,安恕纔在安忍的幫襯下將齊玫又放躺到了牀上。
桌邊一直在挑挑揀揀的傅晦明已經拾掇出了一堆藥草,他喊了安忍一聲,讓他接著這些拿出去煎,同時吩咐了安恕將齊玫臂上那條勒緊的帕子再鬆一些,須得讓血脈流通一會兒才行,不然人是救過來了,這條胳膊只怕也要廢了。
安恕照著傅晦明的話做完,望著桌臺上那一小點火苗的光亮,偶爾穿進來一縷風,就吹得它左右擺盪,她心裡慌得厲害,心臟像是被人緊捏著,攥在高處,根本墜不下來。最後仍是沒能忍住,顫抖地問出了口:“先生。。。齊玫她。。。能有多少活下來的希望。。?!?
安恕問這句話的時候傅晦明正起著齊玫頭部的銀針,聽她問起了這個,也是無奈地嘆了一聲:“如果真的要我去衡量的話,丫頭,四成。。。”
傅晦明說完這句話就回頭看了安恕一眼,但她比自己想象中要鎮定得多,只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微微點了下頭。他這一生也沒成婚,沒兒沒女的,見著安恕這麼大的丫頭,又是自己師哥留下的一條血脈,就更是將她看做自己的閨女一般對待了。
他見她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思也在腹內轉了又轉,等把完了齊玫兩手的脈,就主動開口勸解道:“丫頭不必太過憂心,你也知道老頭子我的脾性,說是四成,其實那都是往保守裡估的,我相信齊玫丫頭這次肯定能闖過來,你想啊。。?!彼亮瞬潦?,又搬了把條凳坐到了安恕身旁,再度接道:“要不是你上午採著的那兩顆靈芝,跟那些重樓什麼的,想必齊玫丫頭也撐不到這會兒,最最萬幸的是,並沒有繼續惡化的情況出現。所以啊,老天爺安排好的事,有時就是那麼的巧,它既然給了你機會,而你又把握住了,就必定不會有事,而且我也看了,這回找回來的草藥,即便沒有苦蔘,只要配伍得當,也會是不錯的解毒湯藥,你要是信得過老頭子我一回呢,就找個地方稍微歇會兒,怎麼說也是山上山下的又折騰了一圈,眼瞅著這天也馬上就要亮了,如果情況好的話,再服下等會兒那一帖藥,齊玫保不準就快要醒過來啦?!?
安恕很是感激他此刻這一番寬解人的話,現在就算是隻有一顆浮萍,好歹也能讓她抓住浮在水上漂一會兒。可她還是不想就這麼歇著去了,雖然是滿身疲憊,手腳都還痛著,可那顆心卻一直高懸著,說到底也根本就睡不著,後來安恕只說就留在這裡守著,等會兒困了就在桌上瞇一覺,傅晦明見此,知道她什麼脾氣,後來也就都由著她了。
安恕在座位上發了會兒愣,一盞茶功夫之後,安忍又新端了碗藥進來,顏色比之前那幾副要深了許多,也濃稠了許多,安恕照舊接手過來,扶著齊玫服下湯藥,又在牀邊守了她一會兒,她也試著探手伸向她腕間,只覺得脈來滯澀,如輕刀刮竹,才又忐忑地收回了手,退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