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優雅的西餐廳,顧思陌漫不經心地要了兩份牛排。
服務生問道:“顧小姐,上次留存的酒您這次要享用嗎?”
“好。”
他們所在的這家西餐廳,也是顧思陌經常和嚴笑來的地方。
顧思陌說道:“笑笑上次買的酒,我是借花獻佛?!?
唐宇聽了笑道:“待到嚴小姐回來,我再回請她?!?
嚴笑是這家西餐廳的VIP顧客,服務生認識顧思陌,直接將他們引到了專座。
西餐廳二樓接近天臺的角落,鋪著雪白餐布的桌子上擺放著燭臺,角落有架鋼琴,猶如精美的藝術品。
他們的位置恰好在鋼琴的后方。
顧思陌單手撫著額頭,另一只手無意識地在桌上輕敲。
“昨天玩的還開心嗎?”唐宇問道。
“還好?!鳖櫵寄罢f道,她看向唐宇。
他依然是正式的西裝打扮,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顯得整個人精神奕奕,領帶夾和袖扣顯然是特意配套的精致品。
他挺拔地坐在那里,賞心悅目。
如果……裕哲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優越的環境,他應該更像個翩翩貴公子。
“顧小姐?”
待到顧思陌回過神來,服務生已經將紅酒打開,默默退下。
面前兩杯酒,紅酒在晶瑩剔透的玻璃高腳杯中,閃爍著清透的寶石紅光澤。
唐宇手持酒杯輕搖,觀察著酒液在杯壁上流動的狀態,喝了一口微閉著眼睛,口感濃郁讓人沉醉,他露出頗為滿意的表情。
燈光落黯,燭光搖曳,窗邊紅色絲絨布窗簾垂落流暢的線條,顧思陌就坐在這樣一片濃郁的紅色旁,卻并未被背景淹沒。
顧思陌生活的很有質量。
唐宇早年出國上學,回國后在企業最基層工作了幾年,并不是個不了解現實生活的海歸空談派,“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是最美的。”
他看著顧思陌品酒后的滿意表情,緩緩說道。
“嗯,”顧思陌點點頭,“任何時候都要善待自己,這是我的人生格言。”
所以她生活中處處精心,享受美食和美酒。
唐宇舉杯道:“Cheers.”
“我今天去了平崗,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唐宇今天的所見所聞,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和誰說。
面前的女子沉靜溫和,讓他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平崗煤炭廠早已不是當年如火如荼的“黑金”工廠,廠房衰敗,殘垣野草,只有一條老黃狗汪汪叫了幾聲表示對總裁來到的歡迎。
礦井自上次塌方后已經很久沒有開工,也沒有工人,只有看門的瘸腿老人蹣跚著打開了吱呀生銹的大門。
“覺得失落嗎?”顧思陌問道。
“也不是失落,只是覺得……好像有些人和事都只存在舊日的回憶和時光里,讓人無法前去追尋?!碧朴钫f道,低垂了眼眸。
面前這個看似一切春風得意的男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開心。
唐宇承擔巨大壓力想要重現平崗礦業基地的輝煌,事情的推進一如他所預料般的順利,當唐宇真正站在平崗的土地上他卻疑惑母親的惦念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因為衰落的平崗煤炭廠,和她時常說起的那個煤廠,似乎并不重合。
“對不起,也許我說這些很突兀。”他有些抱歉,和面前的女子認識也不過短短幾日,卻和她訴說自己此時的感傷。
顧思陌搖搖頭,說道:“既然決定了做什么事,就堅持做下去……也許結果和你想要的并不一樣,但是如果沒有做完,又怎么會知道結果呢。有句老話,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她出口的話,和他心中堅持的某種信念不謀而合。
唐宇笑的時候,眼角有淡淡的皺紋,說道:“我不是個擅長放棄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常年居于高位的運籌帷幄,這是個意志堅定的男人,方才他的疑惑和動搖仿佛只是一剎那。
和顧思陌說話,不會感覺到疲憊。
人生中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是點頭之交,有的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有的人卻仿佛認識很多年,每個表情和語氣都讓人覺得熟悉。
唐宇有些心動,他看著她。
顧思陌吃東西的時候很專心,她熟練地用刀叉切著牛排,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瞇著眼睛的神態很是享受。
唐宇第一次覺得,看一個人吃飯,如此有意思。
他不是個過分相信緣分的人,卻不由在心中問自己,來Y市完成母親遺愿,碰見了讓他欣賞的心動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一種緣分呢?
他看向他們所坐的位置的前方,那架猶如藝術品一樣精美的鋼琴。
唐宇招來了招待,低聲問了幾句,站起身來。
顧思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靜靜地等著。
他走到鋼琴邊,掀起琴蓋,“叮叮咚咚”地試了幾個音,熟悉的旋律讓顧思陌一愣。
他彈奏的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這首耳熟能詳的鋼琴曲明亮清麗,那架鋼琴的音色極好,音質純透,唐宇跳過了中間半段,從開頭直接彈到了后段,結束的幾個音頗有夢幻色彩,純凈空靈。
西餐廳二樓的環境優雅怡人,唐宇隨性的演奏并不突兀,一曲結束,反而有別桌的客人輕輕鼓了鼓掌。
他起身,回到座位,微笑著說道:“很久沒有彈,都生疏了?!?
這是很含蓄的追求,獻給愛麗絲是貝多芬寫給喜歡的女孩的柔美小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唐宇對于男女關系,并不是個擅長的人。
他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也就是這樣含蓄的暗示。
“好聽嗎?”
顧思陌笑了下,說道:“很突兀。”
“鋼琴很漂亮,所以一時手癢。”唐宇如是說道,“小時候不太喜歡彈鋼琴,擅長的也只有這樣幾首簡單的曲子,后來工作很忙,就再也沒有繼續練習,今天一時興起,顧小姐不要見怪?!?
他說話的時候,倒有幾分靦腆,不似方才隨意而起的興致盎然。
顧思陌喝了口酒,輕輕搖了搖頭,“唐先生實在是太客氣了,謝謝你的曲子。”
她原本今天因為竹林聽雨的事有些煩心,此時覺得那些事都隨著這樣一首柔和的曲子消散在了空氣里。
唐宇的舉止很有分寸,可能因為身份和從小所受的教育,他有些過分的客氣和疏離,卻讓顧思陌覺得親切。
如果嚴笑在場,一定會對墨跡的兩個人心生不耐煩。
偏偏,這么兩個人就連矜持都一模一樣。
唐宇和顧思陌碰杯。
他覺得從到Y市來一直緊張的心情略有舒緩,雖然他一直表現的神態自若。
唐宇的電話響起,琳達在那邊說道,“唐總,龍眼礦廠的賬目上發現了一點問題?!?
唐宇說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他站起身去西餐廳二樓的天臺接電話。
“說下去?!?
“龍眼礦廠的賬目被動了手腳,之前我們注資的錢只是過賬后就被轉走了,如果能追查到去向,我們就能以此作為壓制的手段。就算是礦廠原始股所有者,日后想要再在礦山項目上動手腳也不容易。”
“做的漂亮!”唐宇的語氣很平,琳達卻聽到了他的表揚之意,“我馬上就回去,只要有一絲線頭露出來就是機會?!?
唐兆南那個老狐貍,對于寰通收購平崗龍眼礦廠開發礦山諸多阻撓??墒翘朴畈⒉皇莻€意志軟弱的人,再難的事,他也要先做到再說。
晚餐后,他們在華彩廣場分開。
顧思陌路過逍遙酒吧,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一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人管束。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行蹤。
逍遙酒吧的設計偏復古感,此時夜幕初上,正是開場舞的喧鬧時刻。
陸飛揚的整體設計風格都帶著一種老上海紙醉金迷夜總會的華麗風格,開場舞都是充滿異域風情的大腿舞,妖嬈的女郎在臺上隨著音樂熱舞,煞是熱烈。
顧思陌找了個角落的位置,要了一杯橙汁。
黑暗中,她覺得無比安全。
她可以留在無人打擾的地方,靜靜看向舞臺。
陸飛揚沒有在酒吧里看場子,逍遙酒吧的音響沒有大到震耳欲聾,燈光也迷離的恰到好處,這樣醉生夢死的場合,有一點醉意剛剛好。
拉斐紅酒的后勁開始發作,顧思陌只覺得眼前的舞臺金光閃耀。
身后卡座里是幾個較為喧囂的年輕人,其中一個取笑另外一個?!昂伲∧憧烧鎵蜃哌\的,收保護費收到葉少的人頭上。”
“誰知道那瞎子是葉少的人……”被取笑的那人分辨道。
“說話要注意,別瞎子瞎子的叫,人家現在身份跟你們不一樣。”
“就是就是,說不定瞎子就是下一個陸飛揚?!?
“哦呦,你們要死了,在人家的場子里背后議論這么大聲。”
“說的都是事實,兄弟們打打殺殺,居然比不了小白臉如魚得水,說起來真讓人寒心?!?
“這有什么可寒心的,最寒心的還是葉少居然去看小說了……弄得我們現在灰頭土臉,哪里還敢自稱道上的人……”
“什么看小說,是當編輯?!?
“上頭前幾年不是放話下來,誰敢再忽悠葉少鬧事,直接剁手割舌,夾著尾巴做人也比斷手斷腳的好,混的再不濟也在華彩中心,其他道上的人不敢來惹事,掃蕩也掃不到我們頭上,以后說不定還能混個城管編制……”
議論的聲音漸漸小了,又開始了一輪劃拳喝酒。
這幾年Y市打黑行動一次比一次掃蕩地徹底,這些當年稱霸Y市的流氓如今也只屈居在華彩中心里混口飯吃。
她想到嚴笑的那句玩笑,不禁莞爾。
“薛葉都愿意做編輯,還有什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