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哲的出場順序并不頻繁,穿插在歌舞表演之后,上來唱首歌。
顧思陌在聽過他所演唱的三首歌之后,發(fā)現(xiàn)他在歌曲演繹技巧方面的嫻熟,不管是勁爆的搖滾風格,還是抒情的爵士風格,甚至于最流行的電子音樂,他都唱的很專注,有的歌曲串燒音樂經(jīng)過改編,一氣呵成的連貫自如。
他眼睛看不見,出場必然戴著黑色的墨鏡遮住半張臉,卻并不影響他的臺風。
他站在舞臺的中央,抱著吉他,下巴微微揚起,整個人猶如那一方天地的帝王。
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渾身都會發(fā)光。
裕哲的歌很受歡迎,盡管酒吧里的人可能對表演并不太專注,在他唱歌的時候,連身后一直在不停說話的幾個收保護費的小弟都暫時停下了大聲說話吵嚷的聲音,愿意靜靜聽上一段。
他唱歌的期間,顧思陌后面的卡座又來了一伙人。
其中有個矮瘦個子的中年人大搖大擺走在前面,那幾個年輕人慌忙點頭哈腰地站起來給他讓座。顧思陌一個人坐在卡座中,原先說話的有個人過來示意她稍微挪下位置,顧思陌沒有做聲,默默地換了個方向坐。原本她面向著舞臺,挪了位置后就變成了背對舞臺。好在此時裕哲已經(jīng)表演完了,裕哲下去后,是較為性感的爵士舞表演,舞隊幾個姑娘身材都很火辣,亮片小抹胸熱褲,在臺上隨著音樂扭動身體跳了起來。
身后的幾個人又開始吵嚷著說話,先是對方才的表演進行評價。
“這瞎子有兩把刷子……”其中一個聲音較為粗的說道,“雖然我聽不懂那段英文在唱什么,但是感覺很悲傷。”
他的話立刻遭到哄笑。
“媽咧,我聽到了什么,金剛說他悲傷。”尖細的笑聲嘎嘎地響起。
其中有個人壓低了聲音,“哎,我說,你們覺不覺得……他有點像……”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尖細的聲音打斷,說話聲又繼續(xù)低了下去。
有人唏噓了幾句,也有人出來打圓場。
“出來尋個樂子,說這些做什么!弄得大家都低落了……來,喝酒,喝酒。”
“毛哥說的有道理,人生在世及時行樂,要不是您當年的推薦,我們怎么有如今的安逸日子,這杯酒得敬一杯。”
“別這么客氣。”聲音尖細的人就是毛桿,“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兄弟們現(xiàn)在混的好,就是我臉上有光。”
“兄弟們都誠心感謝毛哥的照顧。”
“好說,好說。”聲音尖細的被稱為毛哥的人說道,“要謝,大家真正要謝的人得是杜老爺子。他老人家八十大壽,作為受過他老人家照拂的小弟……”他話沒說完,一幫人已然明白。
華彩廣場幾個區(qū)每天收的保護費都是現(xiàn)錢,每日要上繳入賬然后按照各區(qū)的收入月底再度分配,毛哥是想讓跟他的這幫人都拿出錢來一起湊份子給杜老爺子做壽禮。
顧思陌靜靜聽著身后的動靜,Y市的道上人并不避諱這些事。
華彩中心如今已經(jīng)是Y市最大的文化商業(yè)中心,收保護費也不叫收保護費,叫收取廣場使用攤位分成費。
這樣每天的流水也是不小的收入。身后的人就下下個月杜老爺子的八十大壽要湊多少錢合適展開了討論,最終以毛哥的一錘定音結束討論,然后幾個人繼續(xù)喝酒玩樂。
毛哥見湊份子的事情說好,兄弟們又答應地痛快,一時高興喝了不少酒,然后才想起他今天來的第二件正事。
他說話聲音尖細透出幾分妒忌,說道:“大家都時常來這里喝酒取樂,怎么不見小姐?上次莉莉姐還打電話說讓我來照顧生意,怎么不見人?”
這話一問,幾個看場子的負責人都各有幾分尷尬。
“飛揚哥說他的場子要做的干凈點,前段時間莉莉姐就不來了……”說話的人聲音小小,得了毛哥輕蔑的一聲“切”。
“打電話,叫莉莉姐帶人過來陪我們玩玩。”
有人猶豫道:“這這……這樣不好吧。”
“讓你打就打,出了什么事,有毛哥扛著,你怕什么?”
毛哥為了在地頭上爭幾分薄面要為所謂的莉莉姐出頭。
顧思陌聽的清楚,喝了口橙汁,微微嘆了口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方的勢力爭斗,利益分配又怎么可能簡單了事。
聽說話的人毛哥的口氣,他似乎已經(jīng)不在混華彩這一代,可能之前還算是個小頭目,如今混的還不如當年手下這幫小弟,如今他們在華彩看場子,上面有大靠山,日子比起其他人來說要安逸多了。
但是道上的人講究出身拜老大,就算已經(jīng)不在以前的大哥手下做事,出于道上的某種情分,原任老大吩咐的事是要不違規(guī)矩還是要盡力做到的,所以毛哥提出湊錢給他去給杜老爺子送賀禮,這些人負責人都答應的爽快。
可是現(xiàn)在華彩中心早已不是當年的局面,毛哥在他們收了錢的場子里公然踐踏場子主人定下的規(guī)矩,這就是上門踩臉了。
幾個區(qū)負責人都有些不同意,吵嚷了幾句,毛哥有備而來壓制住了他們。
陸飛揚今天并不在,還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收場。
這個場子陸飛揚接手沒多久,一切都還是新的,這些人誰也不知道薛葉偷偷入股的事,要不然毛哥怎么敢如此上逍遙鬧事。
顧思陌站起身來去衛(wèi)生間,撥通了薛葉的電話。
“陌姐,”薛葉那邊的氣氛似乎很安靜,聽到電話透著幾分得救的喜悅,“媽,我們頭兒打電話找我。”他說完后,停頓了會,似乎快步地走出了房間,哀嘆道,“我被我媽抓去吃飯了……陌姐,你找我什么事?”
“今天陸飛揚不在逍遙,我剛才聽到身后似乎有人要鬧事,希望我不是多事,你還是照看一下吧。”
“哎,誰這么有膽子?”薛葉并不上心,語氣也不緊張,“您……平常不是不泡酒吧嗎?”
顧思陌淡淡道:“覺得場子有點意思。”
“嘿嘿,千萬別付賬,所有的花費我請。”薛葉繼續(xù)扯別的話題,“陌姐,我這邊不方便打電話安排,幫個忙去場子里找下曹經(jīng)理,讓他給陸飛揚打電話。”
他簡短說完就匆匆掛了,看樣子一時脫不開身。
顧思陌掛了電話,轉身準備回去。
對面的男衛(wèi)生間的門打開,隨著門打開的同時,傳出一個清冷如玉碎般的聲音。
“你不是最討厭這些事情嗎,為什么還特地打電話去報信,想淌入這些渾水?”裕哲敲著拐杖慢慢走出來。
他換下了方才舞臺上的那身演出服,黑色T恤,破洞牛仔褲,衣服一看就是薛葉的品味,夸張古怪卻頗有衣著本身的態(tài)度,這身衣服的態(tài)度,應當是囂張唯我吧。
顧思陌見是他,舒了口氣解釋道:“是朋友的場子,我出于關心報個信,沒別的意思。”
裕哲像聽到了好笑的笑話,語氣尖銳道:“哈,是我聽錯了嗎,你現(xiàn)在也會說朋友這個詞。”
“小哲,”顧思陌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你對我只有這些話,我就先走了。”
其實她是想去找下曹經(jīng)理。
顧思陌剛要走,裕哲快步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默默!”
聽到他那聲叫,顧思陌神色巨變,可惜裕哲看不到。
他差點跌倒,顧思陌扶了他一把,卻被他死死地握住手腕,“你要走,去哪里?”
他的語氣有些惶急,說道:“你不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他抓著她,修長的手指用力,冰涼的箍住她,差點將她的手腕握斷。
“我原本以為,你是特地來看我的。”他重復了一遍,語氣有些低落,在出門的時候乍然聽到顧思陌的聲音,那一剎那的欣喜將他淹沒,原來她還在乎,所以才會來的吧。
可是她卻是打電話報信給人同時只用那樣平淡的一句,“場子有點意思。”
因為沒有旁人,所以此刻的裕哲的情緒表現(xiàn)無比真實。
顧思陌看到他失神地咬著薄薄的下嘴唇,俊美非常的臉上遮掩不住失落的黯然,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緊緊握著她手腕的手松開了,緩緩落到身邊,用力回握住另一只手里的拐杖。
裕哲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下。
“你不是說,不想讓人知道我們認識嗎?”顧思陌低低地說了一句。
裕哲恢復冷淡說道:“是,我現(xiàn)在有我的生活,所以希望你不要打攪我。”
顧思陌看著他。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出現(xiàn)在他身周打擾他?就先這樣吧,她覺得疲憊,無力靠近,好在她有準備而來。
顧思陌遞給裕哲一張紙條,上面是她畫上的地址和電話。
裕哲的手摸著那張紙,紙上點點都是盲文。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也粫还艿摹!鳖櫵寄罢f道,這是她能做的方式。他一定很恨她,如果他想要報復,她也會等在原地,等著他的報復。
可是裕哲并沒有說什么,他默默地收了那張紙條。
“請我喝杯橙汁吧。”他說道。
“好。”顧思陌和他一起回到場子內。
她去了一趟辦公室,曹經(jīng)理也不在,值班的經(jīng)理是個面生的年輕男人,攤手道:“曹經(jīng)理剛才接了個電話出去了……有什么事嗎?”
顧思陌嘆了口氣。
陸飛揚和薛葉都不在,唯一能收尾的曹經(jīng)理也外出,如果真有人預謀好了要鬧事,看來這些都不是偶然。
她是個習慣于冷眼旁觀的人,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只好帶著裕哲在身邊。
只要他不會受到傷害,場子里發(fā)生什么事,她都不會管。
點了一杯橙汁,她遞到裕哲手里。
“怎么你一個人,那個人呢?”顧思陌問的是阿泰,阿泰向來是寸步不離跟在裕哲身邊的。
裕哲喝了口橙汁,說道:“今天老板一時興起帶著我去商場購物,阿泰跟的太緊讓他有點煩,當即就把阿泰帶到一家泰拳館拜了師父。”
如果讓做別的,估計阿泰也不會樂意去。
學泰拳就能更好地保護他,而且還不用花錢,阿泰就樂顛顛地留在了泰拳館,接受為期三個月的魔鬼訓練。
薛葉做事還是有腦子的,用這種巧妙的方法調開他身邊的人。這樣,他的身邊就只有薛葉最親近。
他們身后的那邊人多了不少,將位置不停往他們這邊擠過來。
顧思陌和裕哲坐的很近,裕哲聽覺靈敏,只聽得身后不斷有女聲嬌笑,他微微一動,就觸碰到坐在他身邊的顧思陌。
他們離得如此之近,她的發(fā)香芬芳熟悉,他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一下,又很快地收回手。
顧思陌靜靜地……看著裕哲,緩緩問道:“這些年,你都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