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楚天涯去了天璣峰,珠兒這個“貼身侍婢”也就不敢跟著去了。于是她回到了七星堂的楚天涯居所,當起了“監工”。
泡一杯花茶,吃幾塊點心,她大搖大擺的坐在楚天涯平日里常坐的太師椅上,神情悠閑的看著完顏黛柯忙里忙外的打理房間。
“喂,給我添茶!”珠兒敲著桌子使喚。
完顏黛柯乖乖的照做,而且都不敢正眼來瞧她。
“手腳麻利一點。主公一天才回家吃一頓飯。晚飯你得準備得豐盛一點,你知道主公最喜歡吃什么菜嗎?……搖頭,不知道?你還真是個笨蛋!——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我新來的!”
“去,把我昨天換下來的靴子拿出來刷干凈,曬曬太陽!”
“我的被單臟了,去給我換下來洗洗干凈!”
“對了,該給虎妞送飯了。你把自己的腿切下來,喂給她吃吧!”
……
完顏黛柯像個陀螺一樣被使喚得團團亂轉,連個不痛快的臉色都不敢顯露。到這時候她才終于頂不住了,躲在廚房里再也沒敢出來。
“嘿嘿!知道怕了吧?”珠兒得意洋洋的拍著巴掌起了身,看看四下無人,她眼珠子轉了一轉,朝楚天涯的書房走去。
在書房的門口,珠兒還小心翼翼的竊聽了多時,直到認為四周的確是靜無一人了,她終于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楚天涯的書房很大,里面除了各種書籍,還有一些山寨與軍隊里的卷宗,和往來書信、公文,以及一些典章圖冊??傊?,這里就相當于是一個“總裁辦公室”,還有里外三層。外間是一個待客室,楚天涯平常就在這里與白詡等人閑聊或是談些公務;中間一層是他讀書、處理公務的書房,最里間是儲藏室,存放著書籍與卷宗等物。
珠兒進去后,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不敢隨意觸碰任何物品,徑直走到了儲藏室前。
門上有一把大鎖,門板還很厚實,打著銅鉚。
珠兒有點緊張,額頭冒出了汗來。她從袖口里取出一枚針鉆,開始撬鎖。很短的時間,大鎖就被撬開,她緊張的輕輕的推開了門。
房間里有點暗,珠兒小心的走了進去,看到房內全是一人多高的書架子與柜籠。
這里也算得上是七星寨的機密重地,除了楚天涯本人和前任大寨主關山,基本上沒什么人進來過。珠兒當然也是第一次進來,卻發現房間里打掃得一塵不染,顯然楚天涯對這里很重視,經常親自打掃衛生。
深呼吸,她開始在各個書架里小心的尋找。這里存放著從七星寨開寨之日起的所有重要文檔與卷宗,珠兒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最近的一批資料,然后開始細細的找尋。
因為緊張,她的呼吸都不經意的變得有些急促了,鬢角開始層層冒汗。
“找到了么?”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珠兒差點魂飛天外。
扭身一看,她身后居然站著白詡。
白詡一個人,站在那里微笑,好像沒有半分敵意。
珠兒將剛剛從袖口里滑出的腕刃小心的捏在手心,退后了兩步,全神警惕的看著白詡。
“我在問你,找到了么?”白詡好整以暇的搖著扇子,微笑的問道。
“我、我進來打掃衛生的!”珠兒強辭奪理。
“呵呵,那可真是難為你了?!卑自傂Φ?,“進來打掃衛生,還得撬鎖。你就不會找主公要鑰匙嗎?”
說罷,白詡亮出了鑰匙,對著珠兒晃了一晃。
“他忙嘛,他哪里記得這些事情?!敝閮汗首鬏p松,而且反問他道,“你怎么會有主公的鑰匙?”
“我是軍師,當然有這里的鑰匙了?!卑自傒p松自如的微笑,走到了一個書架邊開始翻找東西,很隨意的道,“來幫我找一下,今年剛剛征召的虎賁騎的人員資料。又要精減淘汰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離開主公的親勛騎營。”
“噢……”珠兒應了一聲,暗吁了一口氣,走過來幫白詡翻找東西。
沒多時,兩人就搬出了一大堆的資料,足有一滿口箱子。
“這么多??!”珠兒有些驚訝。
“那當然,最開始可是招了一萬多人,報名時的資料全在這里。”白詡說道,“本來這些東西應該是存放在軍機堂的,但主公說要親自看看這些人的情況,就拿來了。現在就快明確最終的人選,也是時候搬回軍機堂,讓我整理了。一萬多份,真不知道主公看完了沒有?!?
“肯定沒有?!敝閮弘S意的回答??吹桨自倹]有再追問于她,于是心中暗暗放心。
“來,幫我拿到軍機堂去。”白詡擺手示意她從房間里出來。
“我?。窟@么大一口箱子!”珠兒有點愣。
“先把箱子拖出來,我帶了人?!卑自傉f著就鎖上了大門,珠兒只得將箱子拖了出來。
到了客廳,珠兒才看到這里站著十來個彪形大漢,全是軍機堂的人,白詡的心腹衛士。
氣氛有些不對了,這些大漢們身上有殺氣。
“軍師,你都有這么多人了,就不用我幫忙了吧?嘿嘿嘿!”珠兒干笑道。
“當然要??!這些人目不識丁,你得來幫我整理卷宗。怎么,你不會不愿意吧?”白詡說道。
“我當、當然愿意?。〉俏业迷谶@里打掃房間,伺候主公回家呀!”珠兒說道。
“主公今晚不會回來了,你來幫我吧!”白詡微然一笑,而且笑得神秘,“有好處哦!”
珠兒看了看四周這些面色不善的大漢,只好道:“那……好吧!”
片刻后,白詡帶著一群人從楚天涯的房間里出來了。有漢子扛著大箱子,其他人列隊,珠兒走在最中間。那情形,活像是將她給押解出來的。
沿途許多人都看到了,看這陣勢有點緊張都不敢多問。珠兒越來越覺得忐忑,現在怎么看都像是她“被捕”了。但看到白詡一臉輕松的談笑自如,她又不好多問,只得硬著頭皮跟著他到了軍機堂。
到了軍機堂,白詡還真是沒有多說什么,就讓珠兒幫著她整理這些卷宗。吃了晚飯都還沒停,一直到了夜里,珠兒都有些扯哈欠了。
“怎么,你困了?”白詡一邊埋頭書寫一邊問道。
“嗯,有點……”珠兒答道。
白詡擱下了筆,看著珠兒,那眼睛湛亮。
珠兒被他瞅得有點心慌,忙道:“沒事,不困,我繼續幫你整理。”
白詡微然一笑,拿起筆又繼續寫。
珠兒的心里越發的亂,因為白詡這一下筆得可夠神秘,意味深長。
簡直就像是一只老狐貍!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白詡終于放下筆歇息了片刻,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里,你回去歇息吧!明天繼續來幫我做事?!?
“明天還來???”珠兒有點詫異。
“怎么,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卑自傉f道,“我是看著主公這兩天都不在,你閑著也是閑著,給你找點事情來做,好過你閑來無事的欺負別人,或是到處打掃衛生。”
珠兒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怎么,我說錯了嗎?”白詡呵呵的笑,“既然做了主公的侍婢,有些規矩還要是遵守一下的。不然,可就不是挨罵那么簡單了,可能就會是要掉腦袋的?!?
“你威脅我?”
“就算是,也是為了你好?!卑自傉f道,“沒聽說過‘伴君如伴虎’嗎?我們的主公也是十萬之眾的主公了,在他身邊有多么榮耀,就有多么危險。你是主動請纓要當他的貼身侍婢的,也就應該能夠明白這個道理。”
“你究竟想說什么?”珠兒有點惱火和不耐煩了。
白詡微然一笑,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張灰褐色的禽類羽毛。
珠兒的眼睛頓時瞪大了,驚呼一聲——“青兒!你把它怎么了?”
“你說呢?”白詡轉動著那根海東青的羽毛,意味深長的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珠兒,你心里比我有數,不是么?”
珠兒深呼吸,袖套里的腕刃又滑到了掌心。
“收起你的暗器,那對你沒好處。雖然小生手無縛雞之力,但在這軍機堂里,你半分機會也沒有?!卑自傄琅f微笑自如。
“你想怎么樣?”珠兒退后了半步,占據了對著窗棱的退路。
“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白詡說道,“在我告訴主公實情以前,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是在幫我開脫?”
“可以這么說?!?
“你為什么要幫我?”珠兒詫異的問。
白詡呵呵的笑,“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主公?!?
“別打啞謎,直接明說!”珠兒有點惱火。
“因為小生知道主公很喜歡你,而你又是個間細,這讓他很苦惱。這讓我們這些手下人很難做?!卑自傉f道,“要解決這個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棄暗投明,真正成為主公的人?!?
珠兒的表情略微變了一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和你說話真累!”
“哈哈!小生本就是個酸儒,習慣了這樣說話?!卑自傂α似饋?,“珠兒,這是你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機會了。你明白我的話么?”
珠兒的臉上再也沒有那種調皮與胡鬧的神色,而是十分的冷峻與警惕,眼睛里透出一抹寒光的緊盯著白詡,淡淡道:“我的真實身份,剛來山寨不久就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又何必多問?”
“呵——大巧若拙,果然是這樣?!卑自傂Φ溃爸鞴f得沒錯,這世上最能騙人的,就是真話。你的名字、來歷和身份,這些都可以是真的。但你來山寨的意圖,肯定是假的。明為投奔,實為刺探軍情,或是另有圖謀?!?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多問?”珠兒看著白詡手中的那根羽毛,有些氣餒了。
白詡微笑道:“身為狼牙的一員,小生沒有信心說服你改投陣營。因為我了解完顏宗翰,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他是不會輕易派出你們混入七星寨的?!?
“這一回,你弄錯了?!敝閮豪湫?,“除了我,他們兩個都不是真正的奸細。我師兄是被我騙來的。但他明知道我是在騙他,他也愿意跟我一起走,因為他喜歡我。那個小賤人既沒有說謊也不是間細,她的確是我的仇家,而且是完顏宗翰與完顏宗弼一起爭奪的情人。”
“你越是這么說,就越證明他們兩個是間細了?!卑自傂Φ溃棒脗呛苡斜臼拢搽[藏得很好。但他最倒霉的就是遇上了他真正的克星與對手。在老爺子面前,沒有人能藏住任何事情,包括身手與意圖。至于完顏黛柯——你不是很討厭她、很恨她么,怎么到了這時候還在幫她解脫?看來完顏宗翰手下的狼牙衛隊還真是調教得不錯,到了生死邊緣也會全力掩護其他的隊友?!?
“隨你怎么說,愛信不信?!敝閮豪淅涞?,“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是不想牽累他人。”
“是非黑白,主公與小生自能分辨,任你費盡口舌也是無用?!闭f到這里,白詡嘆了一口氣,“珠兒,你真應該珍惜你現在活著的每一個時刻。因為,你本該早就是個死人了?!?
“你認為我會怕?”
“既然你連死都不怕,還怕跟我說實話?”白詡笑道,“還記得主公早上發怒時說的話么?”
“他說過一句,上天樞峰?!敝閮旱馈?
“沒錯。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么?”白詡道。
珠兒搖頭。
“那是因為,老爺子想要動手殺你。他不愿意主公的身邊有任何的危險存在?!卑自倲Q起了眉頭,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老爺子的身份與來歷,你了解么?”
“有所耳聞?!敝閮浩届o的道,“你們都叫他何伯,但他的真實姓名叫陳|希真,是追隨方臘麾下的首席軍師與第一號戰將,曾經還是東京弓馬子弟所的三大總教師之一,連童貫都是他的學生。”
“看來你們狼牙的情報收集工作還真是干得不錯?!卑自傂Φ溃捌鋵嵾@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與主公親如父子。在河東十萬義軍當中,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頭銜、沒有職事也沒有分工的人,但十萬人都不敢輕視于他。就連主公,也不會違逆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你這么說是想告訴我,老爺子要殺我,主公卻攔下來了?”
珠兒的表情,有一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