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原之戰(zhàn),影響到的顯然不止是參與戰(zhàn)爭的數(shù)十萬宋金兵馬,或者單單一個東京城。(WWwsuiMENgcoM)離此不遠(yuǎn)的洛陽戰(zhàn)場,乃至整個九州天下,都為之深深的震蕩了一回。
此一戰(zhàn)方才結(jié)束不久,戰(zhàn)況很快就傳到了洛陽。原來劉子羽親率人馬在濟(jì)源等地與完顏宗翰斗法交戰(zhàn),正是不可開膠。
消息一到,瞬間冷場——金兵撤了!
完顏宗翰等人,是寧死也不肯相信,他們的東路軍、三十多萬人馬會在一夜之間潰敗至斯的。他們做的最壞的打算,也就是“長期鏖戰(zhàn)”,不奪東京誓不罷休。
完顏宗望,敗得實在詭異,詭異到?jīng)]有天理。
三十多萬女真精兵啊,這是金國有史以來發(fā)動的最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以往皆是“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誰能想到兵力多達(dá)的三十五的、由金國第一戰(zhàn)神完顏宗望率領(lǐng)的女真大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輸?shù)眠B渣都不剩?
這則消息,已經(jīng)不僅僅是沉重打擊了完顏宗翰麾下三十萬大軍之士氣那么簡單了。謀主時立愛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必須馬上改變策略,以外交的形式最大程度的挽回當(dāng)前的敗局!
就算完顏宗翰與一干兒金國勃極烈有一萬個不甘心,他們也無法越過黃河飛到東京,去為完顏宗望報仇、找楚天涯算帳。
甭說是楚天涯了,就是眼前的這個劉子羽,就不是善茬。由他親自布防、白詡從后指揮的漫長黃河防線,在經(jīng)受了女真大軍一波又一波的瘋狂沖擊之后,居然滴水不漏。
近日來,不善水戰(zhàn)的女真人,硬著頭皮、使盡詭計想要殺過黃河,結(jié)果就是扔下了無數(shù)的尸體,落在了水漲的黃河之中喂了魚鱉。原本金國的計劃是在冬天馬踏中原,那樣的話多半的河流都會結(jié)冰,有利于他們騎兵的馳騁。但當(dāng)時他們在小蒼山被狙擊了,延誤了大量時日。
現(xiàn)在已是黃河汛期,北國的騎兵顯然對于南國的水文沒有過多的防范之心,否則,完顏宗望一開始就不會把兵馬屯扎在那樣的“死地”了。完顏宗望本想耗到下一個冬天再和劉子羽決一死戰(zhàn),可是現(xiàn)在宗望已敗,他無法再耗下去了。
“狼主,當(dāng)務(wù)之急,我們要馬上停止這場戰(zhàn)爭。”時立愛苦口婆心的來勸盛怒之中的完顏宗翰,“大金國八成以上的精銳之師被二位元帥帶出來遠(yuǎn)征,國內(nèi)空虛。大金國堀起不到十?dāng)?shù)載,剛剛收伏的北狄各部與河北遼國故地,人心都不穩(wěn)定。大金國內(nèi)部朝堂之上,陛下新登大寶根基也不甚穩(wěn)。此一敗后大金國元氣大傷,如果北狄舊部與遼國的遺老趁此機(jī)會謀叛反噬,或是朝中有人心懷不軌要借此謀逆……那可就真是滿盤皆輸了!!”
一句話點醒了完顏宗望。他畢竟不是純粹的武夫,上馬治軍下馬理政,對于朝中之事、國家之事,他是了如指望的。
從來就沒有純粹的戰(zhàn)爭,它理當(dāng)就是為政治服務(wù)的——完顏宗望雖然說不出這樣的原話,但他懂得這樣的道理。
“謀主深謀遠(yuǎn)慮,所言甚是……”完顏宗望雙眉緊擰的踱步,“萬萬沒有想到,楚天涯這個甕中之鱉、漏網(wǎng)之魚,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擊敗二太子,并令其全軍覆沒。人算不如天算,眼前之局面,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狼主乃大金之柱石,理當(dāng)當(dāng)機(jī)立斷、力挽狂瀾。”時立愛勸道,“眼下局勢相當(dāng)之危機(jī)。萬一楚天涯趁此機(jī)會北上河北收復(fù)失地,然后殺向燕云斷我后路并直指大金帝都,那可就真是滿盤皆輸了。眼下我軍騎虎難下,被劉子羽那廝拖在黃河。我若退,他必追擊;我若僵持,他有恃無恐,我軍后援糧道還有可能被切斷,不戰(zhàn)自亂。此乃大敗之相——狼主,請速速派人與東京議和,不可再等!”
“咝——”完顏宗翰吸了一口涼氣,驚詫的看著時立愛,“楚天涯,會北伐?”
“他都敢以疲憊之師,在隆冬之際不遠(yuǎn)千里偷襲數(shù)萬大軍鎮(zhèn)守的真定,還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又何況北伐?”時立愛正色道,“此時我軍方敗,危機(jī)四伏;南國方勝,利令智昏內(nèi)部即將陷入權(quán)力之爭奪,同樣也會亂上一亂。狼主若不趁此時去議和以贏得喘息之機(jī),等楚天涯用他非凡之手段完全扼住了南國之朝堂咽喉,那便真的為時晚矣!!”
“有道理!”完顏宗翰的心里一陣陣突了起來,“楚天涯這個騙子、流氓、市井太保,他都敢拐了彎給我下毒,但凡無恥下流他無所不用其極!如此讓這樣一個人執(zhí)掌了南國廟堂之喉舌,對我大金國,極是不利!——好,狼主,請馬上派出使臣,去往東京議和!事不宜遲,我們要與楚天涯爭奪時間!”
“就讓臣下親自走一趟吧!”時立愛正色拱手道,“此事非同小,換作別的任何人去,我都不放心。辦得好,大金國不過損失一些兵馬,很快就可恢復(fù)元氣;辦得不好,那可能真會有滅頂之災(zāi)!”
完顏宗翰把牙齒咬得骨骨作響,“氣煞人也!誰能想到我堂堂的大金國,竟然有一天會要看那個潑皮太保的臉色!!!”
“狼主,勝敗兵家常事……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呸!!”完顏宗翰真是氣得不行了,拔出刀來一刀就斬碎了身前的一副幾案,“總有一天,我要生剝了他的皮!!”
……
洛陽,濟(jì)源軍營里。
“軍師,我敬你!”劉子羽舉起一杯酒來,與白詡的杯子撞在一起。
“請!”
二人滿飲,開懷大笑。
“連日征戰(zhàn),軍中禁酒。得聞主公在東京完勝,真是大快人心啊!”劉子羽眉飛色舞的心情極佳,“完顏宗翰肯定也是聽到了消息,馬上屁顛屁顛的撤兵了!劉某趁勢追殺了他一場,好歹斬了幾百顆人頭——看著金兵如喪家之犬的逃亡,我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追殺,真是痛快、痛快啊!!”
“呵呵,主公果然慧眼,沒有看錯人。彥修果然是將帥之才。小生與你攜手合作,再是順手不過。”白詡也是笑呵呵的,“饒是完顏宗翰麾下有三四十萬精兵,有你我二人在此坐鎮(zhèn),但保他難過黃河一步!——不過話說回來,你我二人加起來,也抵不過主公之萬一啊,哈哈!”
“那是!”劉子羽搖頭而笑,“軍師,劉某年輕氣盛,從不服人。這一次,真是對主公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小生亦然。”白詡微笑,話鋒一轉(zhuǎn),“對了,你今日可以收到主公來信?”
“嗯,有。”劉子羽放下酒杯,從懷里拿出一封來,“軍務(wù)繁忙方才坐下,還沒得來及看。”
“那請現(xiàn)在看。”白詡微笑。
劉子羽好奇的展開書信看了一眼,頓時面露驚訝之色,“岳飛?!……就是主公在真定遇到過的那個年輕的騎兵小校?”
“就是他。”白詡微笑道,“我曾聽聞,主公似乎很早就對他極是器重。此次在東京再次偶遇,便順手將他收到了麾下。令小生沒有想到的就是,焦二哥為何會主動退位讓閑,居然把軍機(jī)大首領(lǐng)的職務(wù)與嘯騎都一并讓給了岳飛?”
“對啊,岳飛可是初來乍道啊……”劉子羽也甚是驚奇,“想當(dāng)初劉某初到小蒼山時,主公對我破格提拔,那也是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風(fēng)波的。眼下,主公的手筆更大,居然直接讓岳飛完全頂替了焦文通……”
“二哥信望卓著兵權(quán)不小,真要比論起來,二哥的地位遠(yuǎn)在小生之上,僅在主公之下。”白詡微笑的淡然道。
劉子羽馬上聽出了白詡的話中之意,“這……這恐怕還是妥當(dāng)吧?岳飛,怎么能一來就與軍師比肩呢?劉某是不在介意了,但是軍師你……還有孟七哥?”
“呵呵!”白詡笑了,“主公更是考慮到了你我二人以及孟德的感受,才特意親自寫信來的。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主公也頗為擔(dān)心我們這些人會心中不服?還有我們手下的那些大小頭領(lǐng),追隨主公多時,出生入死戰(zhàn)功赫赫,卻在一夜之間被一個初來乍道的黃口小兒騎到了頭上,誰心里能痛快呢?”
劉子羽的眼睛亮了,“那么軍師,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既順了主公之意,又能完撫下面的這些兄弟?”
“兄弟,你果然聰明,主公沒有看錯你。”白詡呵呵的笑了,“主公寫信來的目的,并非只是為了將此事告之于我們。更深層的用意,是要我們能夠出面領(lǐng)頭,安撫手下的余下這些兄弟。言外之意,主公把我們兩個還有孟德,看作了是自家的親兄弟,他相信我們會支持他的決定,相信他的決斷,并維護(hù)他的威信。”
“劉某明白了!”劉子羽馬上道,“孟七哥那邊肯定沒問題,主公做什么他都一定是支持的。想當(dāng)初主公要提拔劉某,孟七哥也是頭一個站出來支持。現(xiàn)在,我們幾個是不是就應(yīng)該像當(dāng)初的孟七哥那樣?”
“對。”白詡微微一笑,“切忌,我們不可以發(fā)表任何一丁點對岳飛不服的看法與言論。就算心里有,也萬萬不可說出口。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千萬不要這時候犯糊涂。主公這樣破格提拔岳飛,定有他的道理。相信用不了多久,主公也會給岳飛一個展示他能力、奪取大功勞的機(jī)會,用以服眾。就像你劉子羽今天駐守黃河、無數(shù)次擊退完顏宗翰的猛撲一樣。眾家兄弟看到了你的能力與本事,自然就服你了。同時,也對當(dāng)時主公的決定佩服得五體投地。不是么?”
“軍師過獎了!”劉子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軍師此論甚高,劉某完全明白了。不如我等盡快派人給岳飛那邊道賀?”
“聰明。”白詡呵呵的笑了,“主公來信說得委婉,名義上是在‘征求’我們這三位軍機(jī)大首領(lǐng)的意見,不如說是,等著我們盡快站出來聲援岳飛。因此,與其說是向岳飛道賀,倒不如說是公然宣布擁護(hù)主公的決定。”
“軍師不愧是軍師,對主公意之意領(lǐng)悟得如此透徹!”劉子羽笑道,“不如,我們盡快聯(lián)系孟七哥,也約他一起?”
“不能!”白詡將眉梢一揚,“孟七哥與我們不同,他是主公的親兄弟。根本就不用我們?nèi)パ詴敲醋觥H绻覀冄狭嗣掀吒缫黄穑吹菇o別人一種假相,認(rèn)為是孟德說服了我們,我們是迫不得已去做這些事情——所以,宜早不宜遲,你我二人馬上各自準(zhǔn)備,各自寫下書信并準(zhǔn)備一些賀禮,給主公與岳飛那邊送去!”
“軍師英明!劉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劉子羽感佩不已的抱拳,“跟著軍師,劉某真是學(xué)到太多東西了,感激之至!”
“你我兄弟,何必說這些?”白詡呵呵的笑,“小生也就是和主公相處的時間長了一些,彼此略有了解而已。說到智術(shù)與城府,小生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主公的,更不敢去妄揣主公之意。彥修,請記住小生一個建議——”
“請軍師賜教!”劉子羽很認(rèn)真的抱拳來問。
白詡微微一笑,“永遠(yuǎn)不要小看了主公,更不要在大事上違逆于他。不管他把你當(dāng)作朋友、兄弟還是知己,都不要這樣做。”
“是……”劉子羽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畢竟是,主臣有別。”
“你明白就好。”白詡微微一笑,笑意之中,意味非常。
梧桐原,帥帳之中。
“哎呀,又輸了!”楚天涯將手中一把棋子朝棋盤上一扔,“下了七盤才贏兩盤,真沒勁!——在他臉上畫一道兒!”
“楚天涯,想不到你的棋品竟然如此之臭!”坐在他對面的完顏宗望甚是有些惱火的叫道,“你贏了要在我臉上畫,輸了也在我臉上畫,真是豈有此理!”
一旁的**與小飛才不管他嚷嚷,十分惡作劇的將他摁住,在他臉上畫了濃濃的一道墨汁。然后,滿帳蓬的人一起歹毒的壞笑。
“虧你還是帶兵打仗之人。是非黑白從來都是勝利者來說了算,這一點你都不明白?”楚天涯笑瞇瞇的道,“二太子殿下,你若不服,就把楚某抓到你的軍營里,也這樣耍我好了!”
“豈有此理,士可殺,不可辱!”完顏宗望的眼睛都?xì)饧t了,若非是被綁在椅子上早就暴跳起來。
“可你不是士啊,你是武夫!”楚天涯笑得更壞了,“我很明確的知道,你不會自盡的。你這樣的梟雄,任何折磨都不會讓你失去了求生的**。你心里最強(qiáng)烈的想法,就是要回到金國,然后率領(lǐng)大軍來找我報仇,不是么?”
“是!”完顏宗望咬緊牙關(guān)且斬釘截鐵的道,“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會殺死自己的!總有一天,我會在戰(zhàn)場上親手擒住你!”
“很好,贏得起也輸?shù)闷穑@才是我意料中的金國梟雄,第一元帥。”楚天涯仍是笑瞇瞇的道,“你若是個剛烈正義的大英雄,我肯定不會這么折磨你。可惜,你跟楚某是一路貨色,終此一生也做不了什么大英雄,頂多是個背負(fù)臭名的戰(zhàn)爭狂人!”
“我懶得跟你徒費唇舌了!”完顏宗望被氣得脖子都粗了,扭過臉去,“說,打算什么時候放我?”
“這事兒不能由我說了算。”楚天涯笑道,“那得看你們金國的朝廷,愿意開出一個什么樣的談判價碼。二太子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我在待價而沽!”
“哼!……”完顏宗望冷哼了一聲,“你到死,也是個山賊草莽、井底之蛙!”
“呵,罵得好!”楚天涯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我是你楚天涯,肯定不會只想著拿完顏宗望去換一點金銀或是城池,對吧?”
完顏宗望的眉梢略微一彈,“是,我是這么想的,我就是如此瞧不起你——你又能如何?”
“巧了。”楚天涯笑瞇瞇的道,“我之所以特意將你從東京城中弄出來,就是不希望大宋朝堂上的那些糊涂蛋,隨便就被三五黃白之物,把你放走了。我要跟金人好好的談判——談得越久越好!”
“你!……”完顏宗望總算聽出了楚天涯話中的不妙弦音,“你遲遲不肯進(jìn)東京,也不收兵,是在拖延時間?——你究竟想干什么?”
“此乃至高無上絕對機(jī)密的軍機(jī),我會告訴你?”楚天涯哈哈的大笑,“二太子殿下,你是不是下棋下昏了腦子?”
完顏宗望死瞪著楚天涯,很想從他玩世不恭且如同流氓無賴一樣的笑臉上,看出一點征兆與苗頭。
可惜,他失敗了。
他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看似張狂實則心機(jī)極深的年輕男子,心里在想什么。隱約的,完顏宗望感覺到一絲可怖,想到了一件最令他不安的事情!
——萬一楚天涯在這種時候,趁機(jī)派一旅勁師去收復(fù)河北、甚至直搗我大金國的會寧帝都,如何是好?!
完顏宗望的心里,第一次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