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已是炎炎仲夏。
對比山外,地處山林包圍之的青云堡內的暑氣要淡了許多。尤其是傍晚時分夕陽斜掛清風徐徐,景色怡人暑氣大減。每逢這時候楚天涯就會騎上馬,和蕭玲瓏一起到堡北的小山崗上跑上幾圈。
美其名曰是“習練騎術”,但傻子都知道他們是談情說愛。
“天涯,你是怎么說服二哥,不把大哥的墳遷到七星寨去改葬的?”目前整個青云堡,估計也就只有蕭玲瓏仍會這樣稱呼楚天涯了,而且十分的自然,她說道,“二哥對大哥的感覺真是太深了。以前還不怎么覺得。”
“焦二哥本就是個重情重義的血性漢子,只是他習慣了內斂,不善于表達。加上此次關大哥的死,多少也跟他有一點關系。這其也有一些愧疚的成分內!”楚天涯說道,“焦二哥要把關大哥的墳改葬到七星寨,其實只是一個借口。他是不忍心自己辛苦了十多年打下的七星寨,落到了梁興等人的手。他想再回七星寨。但是這樣的話,剛剛整合起來的西山勢必又被分裂,不是件好事。我也沒怎么勸說,就是這樣開誠布公的跟他明說的。焦二哥其實是個明理之人,想通了這一層,他就改變了初衷。”
“然后你就答應給關大哥修建一個墓園?”蕭玲瓏道。
楚天涯點了點頭,“關山,王稟,這兩個人應該成為我們河東義軍的精神領袖。修建一個墓園只是表面工夫,以后,我還要讓他們兩位英雄人物的精神,長存于西山!”
蕭玲瓏美眸微瞇的凝視遠方的夕陽,輕聲道:“很小的時候我就聽說過,漢族是一個很神奇的民族,他們可以同化任何民族。當時我還不以為然,現我信了。”
“為什么?”
“因為剛剛你說的‘精神’。”蕭玲瓏轉頭看著楚天涯,說道,“人總會死的,死了什么也不會留下。但是他的學問、知識和精神都可以傳承下來,激勵后人。好像這是漢人的一個習慣,總是將先人的事跡代代相傳,因此成就悠久的歷史與化。”
楚天涯呵呵直笑,“你其實是說我們漢人創造的‘明’。”
“也許!”蕭玲瓏微微一笑,“‘明’這個詞聽起來有些縐縐的不太好理解,但我現開始對漢族的歷史與化感興趣了。”
“哦?”楚天涯意外的驚咦了一聲,笑道,“需要老師嗎?”
“需要。但不是你這樣的。”蕭玲瓏笑道。
“什么?居然瞧不起我!”楚天涯挺不服氣的。
“你也就會剽竊幾句先人的詩作,外加耍一點心眼、擺弄些許權術,這些顯然不是漢族化的精髓,我不學。”蕭玲瓏咯咯的笑道,“就算我需要老師,也得是白詡那樣的!”
楚天涯聽到這話,非但不惱,反而笑了。
當一個女孩子故意你面前說起別的男人的優點時,那就證明她多半是對你心有所屬了。其實她的弦外之音是說——你看,管他某方面比你優秀,但我還是選擇了你。
這顯然也恰是蕭玲瓏慣有的風格。
雖然現楚天涯的這副皮囊只有二十出頭,但加上前世的履歷,他感情方向已經不是“嫩雛”。或許,他時時處處不經意之間表現出來的那一份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與內斂、幽默,才是真正“征服”蕭玲瓏的利器。
似蕭玲瓏這般心高氣傲、感情細膩又經歷豐富的女子,或許早已不相信一見鐘情、對狂熱追求完全免疫,但很難耐得過溫水煮青蛙似的日久生情。恰巧,楚天涯無意之偏就用上了這一招。
“飛狐兒,嫁給我!”楚天涯突然說道。
蕭玲瓏明顯的一怔,頓時霞飛滿頰,轉過頭去故作鎮定的道:“我們不是討論老師的事情么?你別岔開話題!”
“不矛盾啊!”楚天涯笑道,“等我們成了親,你就多一個現成的、全能的、免費的老師了。”
“你?”
“當然!”
“你能教我什么啊!”蕭玲瓏明顯是強力忍笑,側臉對著楚天涯說道,“坑蒙拐騙么?”
“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相互學習的。”楚天涯笑道,“比如說,一起研究怎么生孩子。”
“你無聊!”蕭玲瓏頓時大窘,一抽馬鞭子朝前狂奔而去,“登徒子,休要追來!”
楚天涯哈哈大笑,“我要是傻子才不追呢!——小娘子,等等我啊!”
二人各駕一駒先后奔入了堡內,興許是心太過忐忑蕭玲瓏跑得還特別的快,楚天涯只好后緊追。沿途許多人看到了紛紛暗笑,說咱們年輕的主公肯定是又惹蕭郡主生氣了——他們怎么還不成親呢?我們都等著喝喜酒呢!
蕭玲瓏徑直跑到了嘯騎營駐地,焦通駐守的地方。
整個西山加上七星寨分堂的所有兵權歸軍機處,由楚天涯、孟德、焦通和白詡共同執掌,當然楚天涯擁有多的決策權,其他三人只是輔佐。但除此之外,十二大領還各有直嫡部隊。“嘯騎營”就是焦通的親勛部屬,它的前身就是此前七星寨一直追隨于他的‘三千精騎’。
他們當有超過成的成員,是來自于北方逃難的契丹、奚族等胡族的天生騎手,跟隨焦通已經有些年月,彼此之間親如兄弟十分默契。這些年來,焦通就是憑借手上這張王牌河東一帶打出了極響的名號,令官府也不敢直纓其鋒。
焦通手下的這支部隊動騎兵沖擊時,保留了許多胡人狩獵時的習慣,比如說“大聲呼哨”用來驅趕獵物或是威懾敵人,因此青云堡整編各部各營選取名號時,焦通便給這支騎兵取名為“嘯騎”。
如今,三千嘯騎也就成了西山的鎮山王牌騎兵。出于對焦通的信任與尊重,楚天涯仍舊讓焦通擔任他們的統領,并堡內劃出了水草豐美的一塊好地做為焦通的駐地。
蕭玲瓏跑進嘯騎營的時候,焦通剛剛帶領一隊親衛從騎射靶場上歸來。蕭玲瓏遠遠的看到了焦通,就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女兒見到了父親直接朝他跑去,臉上紅作一團。
焦通先看到了蕭玲瓏,然后又看到了她身后不遠處追來的楚天涯,頓時心領神會的笑了。于是他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先行回營,自己下了馬來原地等候。
蕭玲瓏策馬上前,急乎乎的跳下馬來跑到焦通面前,“二哥,他欺負我!”
焦通撫髯大笑,“他欺負你是應該的。難道你還想犯上作亂不成?”
“什么嘛!”此時的蕭玲瓏已經活脫脫的一個小女兒樣,嗔道,“這么說,二哥你都不管我了?不替我主持公道了?”
“任何人欺負你我都會管,唯獨他,不行。”焦通笑得大聲了,“你難道忘了青云堡里誰大?……哈哈,息怒、息怒,應該這么說——你們小兩口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哪里敢管?”
蕭玲瓏又氣又羞的直跺腳。
這時楚天涯也策馬至前,焦通急忙上前兩步抱拳一拜,“主公!”
“二哥不必客氣。”楚天涯跳下馬來,笑容可掬的抱拳回了禮,“蕭郡主帶我練騎術呢,卻不想撞到了二哥的營盤里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恰是晚飯時分——不知二哥這里可有好酒啊?”
“哈哈,當然有!”焦通很爽朗的大笑,“主公、小妹,請!”
“不害臊!”蕭玲瓏沒好氣的白了楚天涯一眼,“哪有你這么騙吃騙喝的?”
“胡說八道,休得無理!”焦通像個嚴父一般斥道,“主公是青云堡之主……”
“行哪,我知道哪!”蕭玲瓏又好氣又好笑的連忙打斷焦通,“才一會兒的時間,你老人家就說了七八遍了!”
“哈哈!”看到蕭玲瓏很少露出的這種小女兒之態,楚天涯與焦通都忍不住出大笑。
“主公快請,屬下馬上叫人備來上好的酒菜。”焦通彎腰下拜,十分的恭敬。
楚天涯微笑的點頭,說道:“二哥,楚某的心一直是把你當作德望長輩來尊敬的。往后到了私下里,就不必如此生分和見外了。”
“主即是主,臣即是臣,任何時候也不能逾越。”焦通卻很正色,依舊抱拳道,“小妹時常無理口無遮攔,屬下會教導她的。任何時候,主公也不能墮了威嚴!”
楚天涯無奈的點頭笑了笑,“好,就聽二哥的。二哥這也是為了我好,為了西山大局著想。”
“主公,請!”
蕭玲瓏一旁看著他們二人像演戲一樣的將主臣之禮表現得淋漓致,雖然是撇著嘴一副滿不乎的神情,實則是心花怒放,暗道:看來二哥的確已經解開了心結,他們兩個也可以融洽相處了。本來就該這樣嘛,天涯志存高遠心胸開闊,二哥豪氣干云忠肝義膽,他們兩個本該就是一對典型的明主賢臣……這可真是大幸哪!
不久,三人就坐了宴桌上。從宋時開始,大漢民族傳承了很多年的分餐制開始生一些改變,大家開始同坐一桌共用飯菜,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今天。同時餐桌的座次也就嚴明起來,比如今日,焦通就非得讓楚天涯坐了“上席”。
酒過三巡,三人的心情都還不錯,談笑生歡妙語連珠。但楚天涯和蕭玲瓏都挺默契的沒有當著焦通的面提及“婚事”。這種事情,兩人打情罵俏時可以隨便說,但焦通卻是個十分嚴肅認真的人,可不能隨便跟他開玩笑。除非真到了明媒正娶之時。
“主公,屬下今日與白詡閑聊時得知,待酷暑過后就將有一大批的火藥原料由太原府轉運到咱們青云堡。還有一批匠人將從東京調撥而來,說是主公想要建一座‘火藥制坊’。”焦通突然問道,“屬下挺好奇,不知這‘火藥制坊’有何作用?”
楚天涯放下了酒杯微然一笑,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想自己研制一批式的火器用來武裝我們的軍隊,將來對抗女真人的鐵騎。”
“式火器?”焦通的大黑臉上滿是驚訝,“那是何等物什?能對抗女真人的鐵浮屠與拐子馬么?”
楚天涯琢磨了一下也不知如何向他陳述與表達,便道:“現我一時也無法跟你解釋清楚。總之,到時候如何研成功,我第一個讓二哥試一試。”
“好,那就多謝主公了!屬下迫不及待想要大開眼界,哈哈!”焦通顯然挺開懷,倒不是他有多稀罕這從未見過的‘式火器’,而是對于楚天涯的這份坦承與信任,讓他頗為受用。
楚天涯點頭笑了一笑,臉色變和有些沉峻,說道:“以完顏宗翰的性格與女真人的天性,太原之戰與黃龍谷一役之后,今年冬天金國勢必卷土重來。到時候他們肯定加兇猛,而且準備加充分。前次是敵明我暗,我們玩了幾招陰的才僥幸取勝。這一次,完顏宗翰肯定有備而來,不說鐵了心要滅亡大宋,至少也會誓取太原以報去年一箭之仇。因此,別看我們西山現一片祥和蒸蒸日上,實際上,我們已經面臨莫大的潛威脅。”
“不錯,屬下也正有此感。”焦通撫髯沉思,說道,“去年冬天,大哥與屬下、薛玉、湯盎等人,各自率軍與完顏谷神的騎兵戰了幾陣,屬下現,他們的騎兵的確是厲害。要想野戰對敵之時用硬碰硬的方式取勝,真是難上加難。就算僥幸勝了,那也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以我之短攻彼之長,絕非上策。那么,該用一個什么樣的辦法來遏制女真人彪悍的騎兵部隊嗎?”
楚天涯點了點頭,說道:“除了尚未問世的式火器,我已經讓何伯與薛玉這兩個刀法大行家,一起研究出一套適合普通步兵軍士對騎兵作戰時用的實戰刀法。”
“刀?為何不是槍?”焦通異訝的道,“戰場之上一寸長一寸強,用鉤鎌槍來割斬馬足不可以么?”
“我們可以用斬馬刀。”楚天涯說道,“日前張孝純送給我一柄東京御器作坊特制的尚方斬馬刀,刃長三尺、柄長一尺,相當的華麗威武。我覺得這種兵器其實也很實用,完全可以大量裝備給步兵,專門用來斬切馬腿對抗騎兵。朝廷送給我們的一多萬金鑌鐵,可算是有地方用了。當然,真正用到戰場的斬馬刀實用就好,不必有多華麗。何伯與薛玉正研究的刀法,就是采用的我們西山自己改良特制后增寬、加厚、變彎的‘河東斬馬刀’,就沖著金國的鐵屠浮與拐子馬去的。”
這時沉默已久的蕭玲瓏插了一言,說道:“二哥,槍法可比刀法難練多了。老爺子教我的那一套楚家槍法,我都苦練了這么久仍然沒幾分成色。那么大數量的普通軍士又哪里能夠短時間內,全部都將槍法練熟?哪怕是簡單的幾個招式。”
“哦,我一個習武之人竟然忽略了此一層,真是慚愧!難怪師父屢次罵我,也怪我當初只貪拳法與箭術,卻對刀槍之類的功夫并不十分了解。”焦通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卻突然一笑,說道:“小妹你剛剛說——什么槍法?”
“楚……”蕭玲瓏說了一個字,突然臉一紅,不說了。
焦通撫髯大笑,“原來你們早就私定終身,就連家傳槍法都已經學過了!”
“哪有!分明沒有!絕對沒有的事!”蕭玲瓏大窘,臉上緋紅一片,
楚天涯卻是一副八風不動的鎮定模樣,面帶微笑的淡然道:“飛狐兒,當著二哥的面你還掩飾什么?”
“你!……”看到他這副以假亂真的神氣模樣,蕭玲瓏頓時被氣樂了,“你們兩個喝多了!我不理你們了,我回去了!”
說罷她急急的離席就走,活脫脫一個害羞的小媳婦。
焦通撫髯哈哈的大笑,意味深長的道:“看來不管怎么樣的女子,只要是動了情,都是同一副小女兒的模樣……主公,看來你與蕭郡主已是佳期不遠,屬下要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