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間里，柳羽靈還在耐心地安慰著抽泣不止的胡妤，沒有注意到孔德明的變化，紀暖颯聽到了電話響的聲音，卻沒有聽到高孔德明接電話的回應，她好奇地轉過去看，只見他瞬間變得臉色蒼白，手也在不住地輕顫。
紀暖颯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低聲問：“姐夫，怎么了？”
孔德明看著她，一眨不眨，卻是緊抿著唇。
“誰打來的電話？”紀暖颯又問。
孔德明卻轉了身，到洗手間去把剩下的通話接聽完畢，在其他人不解而擔心的等待中淡然出來，嘆了口氣道：“謝家大夫人出事了。”
胡妤緊張地站起來，皺眉問：“怎么了？”
“一頭撞上了墻，現在在醫院搶救，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怎么會撞墻的？有什么想不開？”胡妤焦急地詢問，已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醫院探望的意思。
先前和謝鵬家有婚約，暫且不論謝家大房對她和紀暖姿好是何用意，但日常相處下來，孫銘晶對胡妤還算客氣，胡妤會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孔德明又嘆了口氣，遲疑道：“謝家二房的少夫人回來了。”
“萊依？”
“對，是她回來了。”
“她不是自從謝展去世就離開了謝家，離開了明城了嗎？怎么這會兒……”話沒說完，胡妤立刻就意識到了其中的蹊蹺之處，她看了看身旁的柳羽靈，見她倒是一派淡然的神態，漸漸地也就明白了。
孔德明點頭道：“謝二夫人遲早都會回來的，但是沒想到才一回來就引起了這么大的變動，也不知道謝老爺子還能不能承受得住。柳阿姨，剛剛政遠打電話過來，希望你現在能去一趟醫院，他們就在市醫院，有些事情想要你趁著這會兒說清楚。”
柳羽靈明白地點了點頭，把收拾的衣服包裹交給紀暖颯，吩咐道：“暖暖，你現在先跟著你姐夫回家，等把其他都安定下來了，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就去，但是要和我保持聯系，晚飯一定要回來吃。”
紀暖颯默默地點點頭，接過兩包衣物，隨后便先跟著孔德明回家，柳羽靈和胡妤都匆匆地趕去醫院查看究竟。
路上，孔德明問她，“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紀暖颯一怔，“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對以后有什么規劃？比如說，要找一份什么樣的工作，還有，感情方面又有什么想法？”
不提感情還好說，一提感情，紀暖颯就哽了，有些不自然地別臉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車子里沉悶的氣氛壓得讓人不舒服，她才又撿起了話題，緩解氛圍道：“我其實沒什么想法，對于工作，要說想要進到大企業去上班，做朝九晚五的白領，我也不渴望，那樣的生活體驗過，不想再繼續了。”
“哦？”孔德明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感激紀暖颯回答了他，雖然避開了重點問題，至少沒讓這條回家的路太難走，“那你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如果能和小……媽媽在明城開起一家和加州一樣的美容館，幫著她打理打理，其余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可以。”紀暖颯抓了抓頭發，有點尷尬，險些稱呼錯誤，看來還是不能全適應。
“那你喜歡做什么？”
“音樂啊。”她回答得毫無遲疑，似乎不管過了多久，不管經歷多大的變故，她最初的喜愛和夢想都不會轉變，“所以我想，如果有條件有機會，我想去唱歌，當然不是當歌手，那種光環我不奢求。我想的是在酒吧這樣的地方，輕輕地唱自己喜歡的歌給別人聽。然后有時間有錢了，就去一直渴望去旅游的地方玩一玩，感受一下不同的世界是什么樣子，這樣就夠了。”
孔德明看了看她，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
對此，他不好評論，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追求，不違法犯罪、有悖道德，便不好評論好壞。但是從紀暖颯的描述憧憬中，孔德明發現了一點，那就是她其實在渴望回到曾經的青春。她沒有經歷過普通女孩子在念大學時的生活，所以即使是領教過職場的殘酷，心中最真的期待也不會泯滅。
想一想，如果五年前沒有那場車禍，她就能留在明城念大學，做一個普通的女學生。喜歡音樂、唱歌，那就去酒吧駐唱掙點零花錢，喜歡旅游，那就趁著假期游遍感興趣的地方。
但是因為她沒有機會嘗試，才會深深地渴望。
可是感情呢？對于感情，尤其是曾經帶來過傷痛的感情，她是否還抱有最初的期待和幻想？
紀暖颯看著窗外，很感激孔德明沒有再把話題繼續下去。說她膽小也好，鴕鳥也罷，至少現在她還是沒有勇氣去談“感情”。否則她又怎么會跟著他回家，而不是和柳羽靈一起去醫院。那是市醫院吶，王戀瑾有可能在那，她可以借著找朋友的借口去一趟，可她就連借口的勇氣都沒有。她想她還需要些時間沉淀沉淀，讓心中雜亂的情緒有個落腳的地方。
到了家中，紀暖颯東西收拾好，看到孔德明還在，不禁訝然，既然孫銘晶撞了墻，他作為謝政婷愛死愛活的人，難道不應該去看看嗎？至少也該去陪陪謝政婷才對啊，她畢竟還是一個女孩子。
忍了又忍，紀暖颯終于問出了口。
只見孔德明淡然一笑，道：“婷婷不要我去的。”
“啊？”紀暖颯驚訝極了。
孔德明遞了杯水給她，邀她坐到沙發上說話，“謝鵬是婷婷的爸爸，他之所以會被警方發現，我功不可沒。如果現在我出現在謝鵬面前，只怕會引起混亂，婷婷不希望我去添亂，我便不去。”
“你怎么能全聽她的話呢？也許她只是隨便說一說，其實有的時候，女孩子說話是反話，她越堅持不要你去，實際上就是希望你去！”
孔德明笑著搖了搖頭，淡然的神態很是胸有成竹，“這一點婷婷不是那樣。她要，她就會說要，不要便會直接拒絕。昨晚你們離開警局也應該快凌晨了，她給我打電話，問我柳阿姨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紀暖颯迫不及待地問。
孔德明抿抿唇，有些無奈地說：“我告訴她，就目前的證據來看，那是真的。”
紀暖颯呆住，不僅沒想到往里日嬌慣柔弱的大小姐會這么勇敢堅強，更想不到一向儒雅溫和的姐夫，說話會這么直接。
“其實她會打電話問我，就說明她心里多多少少已經有了結果了，不過是求證而已。她不喜歡我騙她，所以我沒有必要隱瞞，更沒有必要說假話哄她開心。那樣做的話，等到真相被撕破，她會更痛苦。”
紀暖颯默默地低下了頭，思忖片刻，試探著輕聲問：“姐夫，其實你還是喜歡謝政婷的，對吧？”
這一次，孔德明低低笑了笑，不再像那晚沉默不語。雖然他還是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紀暖颯心中的答案卻更加清晰了。
嘆了口氣，孔德明面帶愧疚地看向紀暖颯，誠懇地對她說：“暖暖，婷婷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我對她的感情……該怎么說呢？已經不像當年我和英子戀愛時那樣悸動了，你能明白嗎？我現在，哪怕婷婷對我的感情再強烈，我也無法熱烈地回應她，但是這不代表我沒有感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應該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尤其是像我這樣有過一段婚姻，現在還帶著一個孩子的男人，和你們這樣年輕的女孩子對愛情的差別。我不是不喜歡她，但我也無法承諾給她幸福的后半生。我只能順著緣分走，讓時間來作安排。如果最后我們能夠在一起，那是我們彼此的幸運，她這么愛我，為了我甚至不惜和家中鬧翻，也對祥祥有十二分的耐心，我知道，那本不該是一個唄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大小姐有的性格，但是為了我，她改變了自己。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說，如果我們能在一起，我會好好對她，但如果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會強求。”
“……所以，你對她的感情并不是愛，對嗎？”沉默了片刻，紀暖颯試探著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孔德明微愣幾秒，笑著搖頭，“我不好說。”
這一句話，讓紀暖颯莫名地煩躁。到底她還是一個女孩子，站在女性的角度來說，孔德明這樣的做法，哪怕對謝政婷百般呵護萬般柔情，但他只要不是真心愛謝政婷的，她都覺得這樣的人這樣的做法很可惡，甚至有想要站起來指著他鼻子大罵的沖動。
但人就是這樣，因為他是姐夫，是親人，哪怕她怎么期待自由美滿的愛情，心中多少還是會有芥蒂，不希望看到姐夫愛上了別的女孩子，那樣就說明了他已經不再愛她的姐姐，不是嗎？
“我還要去找戀瑾，姐夫，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我會跟你們聯系，你不用擔心。”紀暖颯說完急匆匆地離開了屋子，她不保證繼續待下去不會被自己的糾結弄爆炸。
市醫院。
柳羽靈和胡妤趕到急診的時候，孫銘晶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謝家的人除了二房和老爺子都在。
遠遠的，柳羽靈沒看到謝政遠一行人，她有些害怕，擔心只身一人到了謝鵬面前，難保不會被他怎么樣。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她就領教了謝鵬為了達到目的的不擇手段，那是她這一生無法遺忘的噩夢。
胡妤心中焦急著要知道結果，沒有顧及到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獨自急匆匆地跑到手術室前。
看見謝政航跟胡妤說著話，謝鵬全身心都掛記在妻子身上，全然忽視了周圍的變化。可謝政航說著說著就把目光投向了電梯處的胡妤，她驚得縮了縮身子，甚至轉身想要逃。熟料剛邁步就撞上了一個人，她“哎”了一聲，抬頭一看竟然是謝政遠，身后還跟著謝政揚、謝旌博。
不見萊依。
“阿姨，你沒事吧？”謝政遠禮貌地詢問。
柳羽靈搖了搖頭，客客氣氣地跟謝旌博點頭致意，見老爺子一臉冷漠無動于衷，她有些訕訕然，在謝政遠眼神示意下忙縮到他身旁，尾隨著去往手術室門前。
謝鵬全然是一心一意記掛著妻子的安全狀況，站在手術室門前不停地搓著雙手，目光焦灼地注視著手術室的燈，只等燈熄滅門打開的那一刻到來。
謝政婷陪在他身后，看到有人來了，也只是淡淡的一眼，不做過多的搭理。
但謝政航就沒有那么冷靜了，或者說，對于自己父母的情況，他還抱著期望，等待著所有證據和說辭被推翻的時機。看到謝政遠和謝政揚來，他的怒火噌一下竄到了頭頂，推開正在向他詢問情況的胡妤，趁著謝政遠走向謝政婷了解情況的時候，提著拳頭就往謝政揚臉上問候過去。
謝政揚正在耐心地勸慰著謝旌博，沒有注意到來勢洶洶的謝政航，這一拳不僅沒躲過，還被打得很實在，毫無防備的他一個踉蹌往后連退兩步，撞到了走道里的座椅，跌坐在椅子里。
謝政航乘勝追擊，把他按在椅子里重重地又打了幾拳，而拳頭還不夠宣泄他心中的怒氣，他還不忘提起腳一下一下踢打謝政揚的雙腿。
這一切發生的始料未及，等其他人都反應過來時，謝政揚已經被打的毫無還擊之力，謝政遠忙一個箭步沖上前，扯著謝政航的手臂把他摔到地上躺著，急忙查看謝政揚的傷勢。
其他人都嚇得驚了魂，胡妤和柳羽靈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僵硬吃驚地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謝政揚，手足無措。謝政婷跑到謝政航身邊，把他扶起來，怒氣交加，可看他怒火沖天的樣子，無論是關懷還是責備的話，她一個字都說不出。
再看謝旌博，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冷漠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不為謝政航生氣，也不為謝政揚心疼。
大概地檢查了一遍傷勢，謝政遠憤恨地瞪向謝政航，忍住想要對他施以同樣的拳打腳踢的沖動，咬牙道：“如果政揚有個三長兩短，落下什么毛病，我一定會同樣的奉還給你！”
謝政航冷冷地笑，毫不畏懼地回望著他，“你當然能奉還給我，否則當初爺爺送你去部隊訓練就是白費了！”
就算謝政航再沖動，也還是有理智的。他之所以選擇對毫無防備的謝政揚下手，而不是謝政遠，就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動手打起來，他不是謝政遠的對手，必定會被他還擊打個落花流水。
意識到這層心思，謝政遠猶如火上澆油，提起沉重地步伐，緊握著拳頭就朝他走去。
“你要做什么？！”謝政婷挺直了腰擋在謝政航身前，無所畏懼地瞪著謝政遠，“今天你要是敢動我哥，我一定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別以為我只是一個女孩子，我謝政婷說得出做得到，哪怕要賠上我這條命我也會做到！”
在她骨子里也是有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在。謝政遠斂住了步伐，也不希望事情鬧得更大，便折回去送謝政揚就醫。
謝政揚的傷比想象中的要嚴重許多。
在謝政遠的攙扶下，他剛一邁出步，就已疼得站不穩，如此看來必定是傷到了骨頭，謝政遠一個人要把他扶到電梯那并不容易，只好請來護士，用輪椅把他送到骨科檢查。
王戀瑾剛做完了巡查回到辦公室，一踏進門就瞧見一道并不陌生的背影，她愣了一愣，以為是自己踏錯了房間，退出去看了看確認沒問題，又眨了眨眼，依舊沒問題，她還出于震驚的疑惑中，便聽到劉醫生道：“你這是傷到了脛骨，從X光片上看已經出現了裂痕，所以才會連下地都難，更不要說走路了。”
“就是說骨折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王戀瑾徹底僵住，因為這個聲音她無比地清楚、無比地熟悉，確實是他！就是他！是謝政揚！
他怎么又會在這里了？那紀暖颯呢？她四處搜尋紀暖颯的身影，怎么不見她 跟著一起來？
劉醫生又說：“嗯，這段時間都會打石膏，你可能沒有辦法行走。”
“要多久才能好？”
“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你的恢復情況吧。好了，我先給你打石膏。”劉醫生站起來準備把謝政揚推到里面的房間去包扎，不意看到了傻站在門口的王戀瑾，訝問，“戀瑾，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巡房結束了？”
謝政揚滯了一滯，戀瑾？莫非是王戀瑾？他知道王戀瑾是學醫的，難道真的是她？
被點了名，王戀瑾沒有辦法裝啞巴或者中途轉頭，只好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結束了，恢復得都挺好。13床的小男孩恢復得尤其快，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經過謝政揚身邊時，她的心砰砰砰加速地跳，可她努力地保持鎮定，不讓自己的氣場變軟，更不允許腳步有所放慢。
謝政揚一直低著頭，不知道為什么，在王戀瑾經過身邊的時候，他無意識地將頭低得更深。
本以為能就此逃過，不料劉醫生吩咐道：“那調皮鬼好了，這又來了一個脛骨骨折的，你幫著我一起看看，他這個情況有點嚴肅，是被外力踢打導致骨折的。”
一聽是被外力踢打所傷，王戀瑾再無法鎮定了，她剛坐下還沒坐穩，就猛地站了起來，驚訝地脫口就問：“是誰打的？”
話一出口，氣氛全變了。
劉醫生怔住，搞不懂她的反應怎么會這么激烈。
謝政揚僵硬了全身的神經，因為在她激動的語氣中，關切和緊張是那么明顯露骨。
而王戀瑾則是被自己的反應弄怕了，怕得連心都在顫抖，又在后悔，責怪自己不該這么沖動，不該這么管不住情緒。
她揉了揉鼻尖，低聲道：“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沒想到會有人這么殘忍。”
劉醫生也緩了緩，笑道：“這世界上，殘忍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才出校門，見得不多，等你多當幾年醫生，你什么都會見怪不怪。好了，你來幫我吧。”
“劉醫生，我還有點事，可能幫不了你。”
“嗯？你還有什么事？”
“我……”正不知道該以何種借口離開，就聽到手機響，一看是紀暖颯，王戀瑾雖然心中詫異，但也是見到了救星，暗喜地對劉醫生調皮道，“我有個朋友要來找我，已經到門口了，我得去見見她。劉醫生，你別告訴我媽媽，我去去就回，不會耽誤很久的。”
對王戀瑾早退這種事情，劉醫生才真是見怪不怪，于是不做多問，豪爽地揮揮手，推著始終沉默低頭的謝政遠進了里屋處理傷勢。
王戀瑾如獲大釋，深深換了一口氣，感覺到眼角濕潤，她壓了壓情緒，忙逃離了這一塊有他在的空間去接電話。
彼端，紀暖颯從孔德明家里出來不久，等出租車前先詢問她所在。
“我在醫院。”
“你在醫院？”
“是的，我最后還是回來了。”
“可你不是……”
“就算我再不愿意，我還是得回來。我學醫學了五年，花費了五年的大好青春學這個東西，如果一輩子都不用，我不知道這五年我都做了什么。”
“只是這樣嗎？”
“當然不止如此，還有我的家人。暖，我媽答應我不再強迫我感情的事，但是我做出的讓步就是堅持把醫途走到底。”
紀暖颯默然了。對此她無權說好說壞，但是她很清楚，王戀瑾做出了讓步無非還是放不下對謝政揚的感情，她試圖以這樣的交換條件等來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瑾，我到醫院來找你，有些事想要跟你說，你等我，很快就到。”
王戀瑾“嗯”了一聲，掛了電話在醫院左側的花園等待。外面不是很冷，剛好她也不想回去，這里冷清的環境很適合她此刻的心境。
不到十分鐘，紀暖颯搭乘著出租車到達了市醫院，還在車里就看到了花園里的身影。
她走過去，感覺到王戀瑾周圍被一種寂靜的氣氛包裹著，在這我、車輛往來喧鬧的俗世中，那層氣氛保護著她不被打擾，讓她盡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或痛苦，或開心，都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品嘗個夠。
“瑾。”在她身后站了片刻，等不來回應，紀暖颯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打斷她的思緒。
王戀瑾回神，笑容有些恍惚，“來了？”
紀暖颯點點頭，然后兩個人就那么看著，一時間相對無言。
王戀瑾指了指對面的小餐廳，“去里面坐？”
紀暖颯點頭，在王戀瑾邁步的時候又拉住了她的胳膊，搖頭道：“還是不去了吧，在這里挺好，至少能保持思維清晰。”
王戀瑾聽完，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她，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著撓了撓頭，在她坐的旁邊坐下，抬頭靜靜地看著她，道：“瑾，不管你還在不在乎，還愿不愿聽，我最想告訴你的還是我和謝政揚沒有訂婚。”
王戀瑾只是微微地挑了挑眉，有些茫然地看著黃她，像是沒聽懂一般。
“瑾，昨晚的晚會最終還是沒有順利進行，而且還發生了很多事，那些事情已經顛覆了我二十三年來的認知。我不知道該從哪里跟你說起，也不確定跟你說了你是不是就會相信，但是我最想告訴你的就是我和謝政揚沒有訂婚！他對我沒有任何感情，而他之所以順從謝爺爺的安排，不過是為了替父親報仇。”
“報仇？”王戀瑾蹙眉，臉上的茫然更濃厚了。
紀暖颯抿唇，堅定地點頭，“那些事情太復雜，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因為來之前你告訴我還是選擇了回到醫院，為的不過是感情不被家人左右，所以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這個事實——我們并沒有訂婚，也沒有任何感情牽絆。”
王戀瑾心中騰起了一絲絲竊喜，但轉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沒有訂婚，但她始終記得謝政揚說過的那句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了。既然如此，她怎么還可以抱有期望？
看到王戀瑾遲疑，紀暖颯站起來拉住她的雙手，深深望進她的眼底，掏心掏肺地對她說：“瑾，事情并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也許你根本都想不到，謝政遠那么絕情地要我去和謝政揚訂婚，其實也不過是因為他背負了太多，為了達成多年來的追求，不得不壓制著自己的喜怒哀樂。而謝政揚也是一樣。不管他有多冷漠多絕情，他都有苦衷，所以我不記恨他，如果有機會，我依然會選擇為他沖動一次。因為愛情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權利。你也一樣。因為真正的謝政揚并不是一個殘忍無情的人，只要還有機會，你就不應該放棄，更何況，在沒有機會的前提下，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把自己逼上了絕路，既然如此，再放手一搏有何不可？”
王戀瑾愣愣地聽著她說，眸子清明透著晶瑩的光。她不想承認，她被說動搖了，在紀暖颯的鼓勵下，她竟然有想要折回去為他包扎的沖動，哪怕什么都不說，哪怕只是以一個醫生的身份和他面對，如果他真的如紀暖颯所說，并非一個殘忍無情的人的話。
但，她無法確定如果會不會變成果然。
所以，她還是遲疑了，遲疑地問：“那你呢？”
紀暖颯一怔，冷不防王戀瑾會把話題轉到她身上，她淡然一笑，不打算躲避也不想隱瞞，坦然地聳聳肩，“如果有機會，我不會就此放手。”
“什么叫如果有機會？”
紀暖颯彎了彎唇，眼底已氤氳一片，她眨眨眼，撣去視線里的霧氣，道：“如果我和謝政遠只是兩個人，沒有第三個人出現，那就是機會。”
“你還在想著那封信？”
“不，我不想那封信，我想的是吳彤。”
“那還不是一樣？”
“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王戀瑾冷嗤，有些氣急地瞪了她一眼，既然都清楚了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還何須在乎那么多？
紀暖颯苦澀地挑挑眉，笑道：“瑾，你不懂。經歷了這么多事，很多事情都需要慎重地考慮。不管那封信是不是吳彤寄來的，我也不管謝家查出了個什么結果，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就是吳彤還沒有找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這個機會是不是我想要的。”
王戀瑾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松開了手猶豫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道：“他在醫院。”
“……”紀暖颯沒懂這話的意思，訝異地轉身看她。
王戀瑾背對著她，深深呼了一口氣，再次說道：“暖，謝政揚在醫院，而且他就在我的辦公室。”
“你說？”紀暖颯驚愕得說不出話。
王戀瑾轉過身來微微蹙眉看著她，“他脛骨骨折，劉醫生在給他打石膏，本來還讓我為他包扎，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就借口和你見面逃了出來。”
紀暖颯聽了，恨鐵不成鋼地拍了她肩膀一章，“你傻啊你！這么好的機會怎么可以就這樣錯過？你忘了你曾經 跟我說過的話嗎？等你學醫出來，他要是生病，你一定要當他的醫生！現在機會在擺在眼前，你可以實現曾經的夢想，為什么要逃？”
王戀瑾哀傷地看著她，竟無言以對，是啊，就連她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啊！”紀暖颯又給了她一拳。
王戀瑾這才慢吞吞地拾起勇氣，跑向醫院，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問她，“那你呢？你不跟我進去嗎？”
“我跟你進去做什么？你快去啊！”
王戀瑾皺眉看著她，兀自糾結半天，仰頭深呼吸一口氣，拔腿跑進了醫院。
看著她的背影，紀暖颯只覺得心中一陣陣暖流在翻涌。她不是偉大的人，她只是喜歡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
王戀瑾氣喘吁吁地跑回辦公室，可辦公室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倍感惋惜，自責得狠狠扇了自己幾下。
卻在這時，身后有了聲響。
“這樣打自己， 不疼嗎？”
她驚喜地轉過身，立刻被失落包裹。
“怎么？就這么不想見到我？”梁宇崇笑呵呵地走近她。
王戀瑾不搭理，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著對面劉醫生的診斷記錄，毫不猶豫地拿過來翻看。
“他是脛骨骨折。”
王戀瑾頓了一頓，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會知道？”
梁宇崇聳聳肩，“是我陪他去取藥，然后送他到樓上去找他的家人。我本來是來找你的，你不在，劉醫生剛好給他打好了石膏，臨時有事，來不及叫護士，就把剩下的工作安排給了我。”
如此聽著，王戀瑾還是禁不住流露出后悔的神情。
梁宇崇笑笑，從她手里抽走了看診記錄，漫不經心地說：“他的病歷本落在取藥房了，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找你，讓你幫忙送去給他。”
王戀瑾猛地抬起了頭，驚喜地看著梁宇崇。
但見他微笑著掏出了病歷本，遞給了她，卻又在她伸手去接時往后退縮。
是在耍她嗎？王戀瑾不禁微惱。
卻聽到他真誠地說：“王戀瑾，其實是我故意留下他的病歷本，然后讓你去給他送的。我之所以這么做，就是想給大家一個機會。你是一個好女孩，我很喜歡你，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攜手共度余生，我想我的人生應該就圓滿了。可是你的人生并不見得就會圓滿。所以我這么做，是給你和他，也是我自己一個機會。如果這次去了，你們能夠擦出火花，那就當我送給你最好最大的祝福；但如果你們什么都沒有，我這么做足夠展示我的胸襟和誠意，你要是還挑不上我，我也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梁宇崇笑著搖了搖頭，滿是無可奈何。
王戀瑾沒有勇氣再面對他，深深埋著頭，原本理直氣壯去接病歷本的手不知何時收了回來。
梁宇崇嘆了口氣，拽過她的手把病歷本塞到她掌心里又掰下她的手指讓她握緊，命令道：“王戀瑾，請你抬起頭，那是你喜歡了那么久的人，你應該要正視他，而不是一味地低著頭！你總是這樣低著頭，他看不到你的眼神，又怎么能感受到你的心意呢？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你不知道嗎？”
王戀瑾卻把頭低得更深，心中愧意太重，壓得她低低哭出了聲。
“你啊——”梁宇崇嘆息，話沒說完就見王戀瑾猛地抬起頭，鼓著腮幫憋著眼淚對著他笑。
“謝謝。”她站起來，拿著病歷本要走。
“他在腦科大樓第四樓6號病房。”
王戀瑾腳步一頓，驚訝又擔憂地看向梁宇崇。
“放心，他只是脛骨骨折，其他沒事。”梁宇崇亦起身，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他們家的人出了點事，他很好。”
說完，他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這一次，他要先走，不要再體會目送她背影離去的傷痛。
接近十一點，差不多該準備去吃午餐了，紀暖颯看了看手機，又抬頭看了看醫院莊嚴的大樓，她很想問問王戀瑾現在是什么情況，又怕電話過去會打擾到她發揮。猶豫之下，她決定先離開，可是除了這里，她還能去哪兒？
既然沒有去處，就四處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全當散心好了。
如此豁達地想著，她走出花園，可剛走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一輛黑色林肯停在了她側面，擋住她的去路。
駕駛座的門打開，下來的人竟然是江川。
紀暖颯愕然地看著他去給后座的人開門，從后座下來一個女人，第一眼沒看到她的正面，只看出她是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
“三小姐？”江川發現了她，驚訝地喊出聲。
那個女人聽聞呼喚，皺著眉側過臉，一臉訝異地看向紀暖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