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朝某代不詳。
江南七月,草木瘋長,濃郁的鄉(xiāng)野樹蔭下,跨在白馬上的年輕公子還是被熱出一身的汗,
“嘖嘖”,白衣公子抬眼看了一眼正當(dāng)頭的烈日,又瞅了瞅自己那身鄒巴巴的云錦衣裳,不僅連連搖頭,這一路長途跋涉、塵土飛揚,難得他母親大人親自為他準(zhǔn)備的這一身價值不菲的好皮囊,
“小飛,喝水去了”,不遠處,一方碧色汪汪的水塘,光影穿透樹縫,倒映出一片錯落有致的景象,他歡喜的從馬背上跳下,剛想牽著它去飲水,沒想到,脫了韁繩的馬兒跑的比他還快,
“小飛,我算認識你了,貌似你對如今的名字更滿意”?修長的五指微微扶額,小飛,他怎么能取這么俗的名字呢?
罷了罷了,都怪他一向清凈慣了,出門在外從不帶家仆隨行,奈何這荒郊野外的,又是大夏天,沿途他愣是連只活的兔子都沒遇見!
或許是當(dāng)人的孤獨達到了一種極限,便會想盡辦法尋求一切可以釋放寂寞的出口,比如這匹白馬,自他十二歲便養(yǎng)了它,如今整六年。
當(dāng)年他還小,興許是武林怪誕看多了,便也一心想入江湖,故,當(dāng)時還是馬駒的它就有了豪氣沖天的名字:笑傲江湖!
偏偏今天的他興致格外高且無聊,恨不能長著一雙翅膀,馬上飛到洛城,去看看他未過門的雅薇妹子如今出落成怎樣的美人樣,他剛從京城臨安求學(xué)歸來,父親為了讓他安心守在身邊繼承祖業(yè),一紙聘書就將他的終身大事解決完畢。
想到三個月后就要洞房花燭,今晚且順利的話,他便能到達洛城一賭佳人芳容,水岸陰涼處一塊大青石板上,正躺著閉目眼神的他,陣陣心花怒放起來,他對家業(yè)雖不感興趣,可是這些年,他的雅薇妹子卻是他無盡的牽掛,雖然小時候,他爹帶他去洛城何府她家,只有幸跟她照過一面,
但,過目不忘。
如果說男子做春夢如同少女懷春一般正常的話,他覺得他此刻卻不正常,因為他已趕了將近一天的路,哪里還有什么力量夢春呢,
可嘆,一股幽幽的奇香硬是在他的夢里飄蕩,惹的他的心酥酥麻麻的,何時天已昏黃,羅帳紅燭香,夢里女子如瀑般的長發(fā)無止境般飛揚……
突然,一陣疼痛感襲來,
“靠”,他疲憊不堪的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白馬小飛正站在他身側(cè)一旁,拿那笨重的蹄子在踹他的腿,估計它無法揣測主人的受力情況,眼神無辜善良,
“滾”,他從身旁胡亂扯了把雜草一把塞進小飛嘴里,懶洋洋又翻了個身想繼續(xù)他的春秋大夢,不想,一打眼就看見了迎面一株開的黃燦燦的花,撲鼻而來的是攝人心魂般的香。
夢里,莫不是它搗的鬼?
遲疑了會,他還是伸手想去摘來一朵仔細研究,哪知,手還未攀上那妖艷的花蕾,身后有異物飛來,他趕緊閃了手,接著便是花枝被打折的聲音,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循聲望去,只見一白衣女子從身后不遠處,一片青翠的綠色中閃出,只是,她眼神并未看他,剛剛握小石子的拇指跟食指相互間輕彈了彈,那動作優(yōu)雅的仿佛不是在彈灰,而是做一幅畫。
“哦,姑娘指的是”?他看了看女子一眼,又回望了那朵被打殘的黃花,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
“天生劇毒無比的情花,不認識嗎”?女子說完,飛身一探,剛剛還敗落在地的花朵轉(zhuǎn)眼已被玩弄在掌心,斷裂的□□上滲出濃郁刺鼻的如墨液體,即便黏答答的落入她掌上,她也渾然不覺。
雕蟲小技,對眼前的女子,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二評價,不過是想尋求他的吸引力罷了,這樣的女子他韓云少活了十八年見多了,
“哦”,他語氣故意提高了一個度,打小他就混跡在這青州城,什么樣的毒物沒有見過,唯獨單單沒聽說過什么黃色的情花,還有劇毒!
“明日黃花么”?他嘴角揚起一絲淺笑,同時不忘伸手又摘了一朵,動作飛快,女子來不及阻止,他只覺還夾著花的指尖,有陣陣劇烈刺痛感,少頃,烏黑的血便如泉涌般流出,
他一陣錯愕不及,指尖的花猛的一落,整個巴掌轉(zhuǎn)眼已黑了一片……
“淺薄”!女子雖一聲嬌喝,但還是沖著他拋來一個青凈色瓷瓶,他深怕就此整個巴掌被廢,來不及道謝時,趕緊單手將瓶子里黏糊糊的液體胡亂涂抹,并悉數(shù)用了個底朝天。
待他依舊瓶口朝下不停的對著巴掌倒騰時,女子對著他這個幼稚無比的動作看了幾眼,卻也不說話。
不過也是奇怪,不消片刻的功夫,剛剛還黑如碳般的傷口居然痊愈了!
騙子!若他前一秒還掙扎在生死的邊緣線上,后一秒便又識破女子的詭計,但他沒那么傻,嘴角還是揚起一絲深藏不露的微笑,對那女子拱手道,
“在下青州韓云少,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恩”,白衣女子冷哼了聲,勉強算是回應(yīng),剛剛他對她的一番揣測,她看在眼里卻也懶得計較,
江湖中人,她見多了,正待轉(zhuǎn)身離去時,他突然躥到她跟前,并不曉得從哪里變出來兩個已經(jīng)洗的干凈發(fā)亮的桃子,
“這陽山山高谷深,奇珍異寶也挺多,可單單水蜜桃天下最為聞名,形美、色艷、味佳、肉細、皮韌易剝、汁多甘厚、味濃香溢、入口即化”。
韓云少一口說這么多,發(fā)覺自己簡直可以跟媲美一個專業(yè)的賣貨郎,從今往后,這天下的桃子他人也不用賣了,他韓大少爺包了!
“吃吧”,韓云少一秒轉(zhuǎn)變畫風(fēng),嬉皮賴臉的將桃子遞給她,她原本不想要的,沒想到他竟貼心的將桃尖替她掐了,愣了幾秒后,她還是伸手將那桃子接了去,
“請問姑娘尊姓大名”?不得不說,韓云少對眼前的女子很是好奇,這荒山野嶺的,她一個女子妖孽一般的出沒,他想不關(guān)注她都難,
“爛桃”,女子紅唇輕啟,視線只定格在韓云少手里的桃子上,韓云少微微恩了一聲,目光也跟了過去,他將手中的桃子前后左右打量了半天,確定圓潤光潔的表皮上沒有任何瑕疵后,打算親自一咬證品質(zhì),
“這桃子是我剛剛在這山上摘的,很甜,沒有爛,不信你嘗嘗”,韓云少邊嚼邊沖女子揚了揚手中形象已不佳的桃子,勢必要幫她手里的桃子完成自己的價值。
“我說我叫爛桃”,女子剛說完,便聽云少噗的一聲笑噴,她淡淡掃了他一眼,剛剛還輕輕握在手里的桃子松松一丟,冷漠離去,
“喂,我不是故意的”,云少跳起來沖著離去的女子喊,
當(dāng)然,她沒有理他,
“喂,誰給你取的名字啊”?
依舊無人回應(yīng),
“喂,其實你可以給自己取個好聽的名字,只要你愿意”,
這次,云少終于見那女子頓住,他頓時一臉欣喜,牽著白馬小飛趕緊追了過去,
“名字只是代號而已,真的,你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
云少說完,他看見白衣女子回頭看他的眼里終于聚起了光,其實,她長的很好看,雖然總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樣,但眼睛起霧的時候,還是會透著一絲江南女子朦朧的溫婉。
“叫我枉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