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雨季總是特別奇怪, 東邊轉眼下成了一片沼澤汪洋,西邊白花花的日頭還使勁在那天空上掛著,
對於枉生而言, 雨天, 她尤其羨慕那些可以肆無忌憚睡到天昏地暗的女子, 或者女人, 如夫人是, 蕭莫顏是,
小時候,她在谷中師傅的書房裡讀到一本畫冊子, 深刻的記得有篇故事,女主的妹妹尤其嗜睡, 總想睡到天荒地老,
那姑娘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離若。
後來懂事了, 她又將那畫本子讀了一遍,這才明白, 原來偏愛嗜睡的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城堡,她們期望能在夢中遇見夢想的自己,或者夢想的那個人……
可是,他們總不來,她們也便繼續睡著, 夢著, 一夢便再也不願意醒來……
瓢潑的雨匯成河流從竹樓頂端簡易構建的棚子上傾下來, 發出嘩嘩嘩的聲響, 掩蓋了樓下楚遠同盛凌的談話,
竹樓四面翠生生的竹林被狂風捲起一陣陣逶迤翻涌的浪濤,院前的山茶花開了又被打落, 青磚上鋪滿碧紅的一片,
山風啊,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帶去一個叫神屋的地方,我想明明白白的站在我愛人的身旁,此生,我雖給不了他什麼,卻也不希望他爲我擔驚憂慮,更不要他因我困擾憂傷……
我想跟他在一起,即便今日前途未卜,而我的心卻也從未如此篤定,只因這想法在彼此相處後日日生根發芽、漸漸濃烈,
此時此刻,烏雲依舊壓境,它仿若我們彼此的境遇般,期待日月般的皎皎光明。
我願遵從我自己的心,更相信我們的愛情……
“想什麼呢”,已換了一身清爽衣裳的楚遠從拐角的樓梯口走了過來,正倚在二樓露臺欄桿上向遠方瞭望的女子,臉上有一種寧靜美好的神采,楚遠舒心一笑,將她攬入懷裡,
“哦,也沒想什麼”,陷在沉思裡的枉生頓時清醒過來,臉頰有些紅潤,
“就是不知道韓雲少他們倆個此刻在哪裡避雨”,她趕緊掩飾道,深怕被他窺探到一二,至於韓雲少連同蕭含笑,只要他們不獨自擅闖神屋,她倒是放心的很,
這世間,想要闖入神屋的辦法只有兩個:
一是比天水主人有能耐,
二是天水主人開了門戶。
所以,那天早上活活大嬸無意掉進了神屋,在枉生看來,純屬走了狗屎運。
“放心,他們不會淋雨的”,楚遠輕輕在她臉頰上啄了下,盛凌剛剛來報,韓雲少並未按照杜伯指給的路線行走,而是直接拐進了東邊的林子,
韓雲少這小子還算有幾分心機,別看平日裡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個紈絝公子樣,沒想到,行走江湖還算有一套,
此刻,那片林子依舊烈日高懸,但願他們不要被曬到的好。
“楚大哥,朝廷這是要攻打神屋嗎”?枉生看著遠處隱在林子裡的喬裝隊伍,眼裡閃過一絲憂慮,這幾年人頭骨發展迅速,天水主人神龍般高深莫測不說,只要他一跺腳,江湖都要跟著抖三分,朝廷中人若跟他們單打獨鬥的話,恐怕遠遠不是對手,
“恩,人頭骨這顆虎牙已經到了不拔不行的地步了”,楚遠雙拳一握,人頭骨一日不除,皇上就一日不得心安,據可靠消息傳,武林盟主蕭莫顏有退位的打算,人頭骨有望接手整個武林,
但,天水主人的目標恐怕不單單是一個武林這般簡單,
“表哥啊,我這個太子的未來可全部在你手上啊,只要能除掉人頭骨,我整個太子府的看家護衛全憑你調遣,你相信我,他們可均是這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竹林深處,戴著同色斗篷的鷹老三遠遠衝看過來的楚遠點了點頭,他帶領的隊伍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只聽楚將軍一聲令下。
“那我跟你一起吧”?枉生轉身緊緊的抱住楚遠,楚遠一笑,她當即被自己這一主動而大膽的行爲嚇了一跳,
小時候,她曾偷聽她娘如夫人口若懸河的教導那些姐姐們,只因她們總收不住男人的心,
如夫人說,
“你們這些女人啊,別總想著問男人要這樣要那個,要著要著男人就跑了,你們要學會多少肯爲這些男人們承擔一些,擔著擔著,我們在這些男人心裡的地位就起來了”,
“可是姐姐,我還養著男人呢,整天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大把的花錢,我掏心掏肺的爲他付出一切,可他還是跟別的女人跑了……”,
其中一個叫翠兒的女人當即哭訴起來,她一說完,其他的妹妹當即跟著附和起來,好似她們均有著極其相似的經歷,
如夫人當即收了眼裡的神韻,一幅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
“那你告訴我,你跟他除了肉體上的交流,還有其他方面的情感交流嗎”?
翠兒當即羞紅了臉,手中的絲帕將面一掩,極不好意思的道:
“那還能有什麼交流啊,除了那個,還能幹嘛呀”?
“傻”,如夫人又一瞪眼,
“男人累的時候,你們有主動關心過他們嗎,男人失意的時候,你們有鼓勵過嗎,甚至,你們有默默主動過去給他們一個擁抱嗎,都沒有吧……“,
如夫人還未說完,那些姐姐們已經開始笑作抱成一團,
“姐姐啊,這些怎麼沒有,可他還是走了呀……”,
“我只能說,你們愛錯了男人”!如夫人斬釘截鐵的說完,背過了身去,
枉生突然記起當時她娘如夫人落在眼角的淚,和著昏黃的燈光,有幾分哀婉悽慘,她的心當即猛的刺了一下,
如天河般漫開的水像一道道從天而掛的珠簾,大雨裡,被摧殘過的花有幾分悽慘,枉生想,活活大嬸不過無心葬了她爹,她便能出手救她,還願意好生養著她,而她娘如夫人,
我果真跟眼前這大雨一般殘忍且無情……
撐著油墨傘站在雨裡的盛凌驚呆了,待他看見光天化日之下,從未見女色的他的主人,抱著阿生姑娘,哦,不,錯了,是抱著枉生姑娘進了樓上的廂房,
他張了張嘴,待扭臉查了一圈,發現貌似只有他一個人在關注著這件事情,不禁當即羞紅了臉,
盛凌迅速轉身離去,迎面正撞上衝他憨憨笑著的杜伯,杜伯披著一幅蓑衣,一臉憨厚的站在雨裡,
他一手站著白頭鸚鵡,一手挎著個竹籃,裡面裝著早已清理乾淨的鯽魚,還有些時新的蔬果,
“噓”,盛凌趕緊拉著杜伯想要離去,杜伯愣了下,一臉迷茫,他是專門來這裡做飯的呀,這麼好的鯽魚,又大又鮮,將軍一定喜歡,
“哎”,見杜伯沒有動的意思,盛凌頗爲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伸手指了指樓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想必杜伯可以明白,
果然,杜伯當即恍然大悟,他明瞭將軍在裡面睡覺,頓悟了過來,在跟著盛統領一起快步離去的瞬間,他想了想還是將手背上的鸚鵡往懷裡摟了摟,
可能是太激動了,不知怎的,竟擠壓到了那淘氣的鳥兒,只聽得一聲,
“公子,打我,公子,打我”……
白頭鸚鵡噌的一聲展翅朝樓上的廂房位置飛了過去,盛凌一驚,猛的跳起來想抓那隻鳥兒,可惜只拔了跟羽毛便“咚”的一聲被它雷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