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浮起一道淺白, 幾只白鷺從山澗掠過,長長的翅膀彎成一道優美的曲線,它們漸次離去, 依舊稀薄的空氣上方沒有痕跡,
原來師傅留給她的畫里畫的是這種鳥兒啊, 枉生心里默了半分鐘, 也不知他老人家有沒有察覺到被她丟棄在谷口的, 他苦心孤詣提示的畫,他若發現了,會不會生出“孺子不可教也”這般的想法……
哎, 師傅,其實你直接跟我說我爹的尸身葬在白鶴村不就可以了, 為么要畫這般深奧的可以的畫, 那鳥兒在畫上也就是一群翅膀略微有幅度的點, 當然,這個略微還要在視力極好的狀態下才可以察覺,
不厚道,枉生又想起那天,她死活賴在桃花谷中不肯離去,
“師傅,我不想出谷, 你就讓我照顧你吧, 這些年, 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我舍不得你……”,
“你大了,留不住了”, 師傅長袖一揮,一陣風便將她吹到谷口大門外,她跪在地上,祈求師傅可以回心轉意,
“生兒,你記住,我當初肯收留你,也不過是看你可憐,如今,你若不希望我繼續對你可憐下去,就請離開這里……”。
聽到這里,她猛的收了淚,心里一陣涼意直達腳底,
師傅,我杜妞妞從不需要誰可憐……
花逐水般早已流逝的過往,你以為真的過去了,可是,再回憶,還是會難過的掉下淚來,縱然,這些淚并不是真的要附加在那些事情本身上,仿若他們真的有多么的傷心般,此時難過,也不過是為那時的自己,
自己,
納呆見枉生不理會自己的喜帖,很是受傷,所以,他才徐徐開口告知她,主人屆時也會參加,沒想到,她聽到這一消息后,半晌沒反應,
空氣里,他感知一絲悲涼的情緒正洶涌的蔓延開來,他頃刻便被傳染了,兀的想起他跟蕭莫顏年少無知的小時候,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納呆,你別娶蕭莫顏了成嗎”,枉生將喜帖上鎏金的吉日看了清楚,然,她還是無比執著且同情的,上前握住納呆的兩只手,
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他除了眼有疾患外,樣樣都好,樣貌好,身手好,個性也好,找個普通家世的女子過生活不是挺好么,干嘛要去招惹蕭莫顏呢?
“我不娶蕭莫顏,那你會嫁給我嗎”?納呆最近心情好,偶爾也學會開一些玩笑,蕭莫顏對此很是贊許,
“我....呵呵”,枉生干笑了兩聲,裝作不經意間將握著納呆的手慢慢的抽了回來,果然啊,男女有別,莫要讓他誤會了才好,
“阿生,你不懂”,納呆搖了搖頭,“你還小,有些事沒有經歷更無法體會,莫顏,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納呆跟蕭莫顏之間的愛情,是他先放棄的,即便她后來真的戀上他人了,他也沒有絲毫難過,
日子就這般晃了幾年,納呆以為,他跟蕭莫顏之間再也不會有相交的線,期間,春風得意的他被奸人陷害毀了眼,而她,亦經歷未婚夫被刺身亡這一變故.....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就這樣惺惺相惜起來,偶爾也會敘敘舊見見面,但均無關愛情,彼時,他又另有所愛,愛的深刻;她亦游走在眾多江湖俠士、豪門權貴之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間,只為貪圖一時魚水之歡,
生命是條漫長而又曲折的線,青春在某個關口隨著殘陽一道瞬間黯然,你還未曾抓住過什么,轉眼便驚覺已消失許多,
納呆直到被陽池背叛才明白當初蕭莫顏因他遭受了多大的苦,為了補償她,傷好后,他開始加倍的對她好,
然,蕭莫顏覺察,便開始對他不理不睬,直到她某一日早上醒來,猛的驚覺胸前就剩下兩顆麻豆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穆哥哥,你若不嫌棄,我們就一起過吧”,一絲笑意涌上心頭,納呆想,他終于是過上了歸隱山野的生活,
然,納呆的笑還沒隱下去,不明原委的枉生便開始澆冷水,
“可憐”?枉生發覺她竟然不認識納呆了,他居然說蕭莫顏可憐,她委實沒看出她可憐在哪里,跟她娘搶她爹不說,她爹死后就自暴自棄放縱自己,這樣的女人,她真是看不出哪里可憐了,
“納呆,你說蕭莫顏可憐,你知不知道天下間比她可憐的女人大有人在,她們才是真的可憐,沒有好的家庭背景,更不具備改寫命運的資格與能力,甚至,她們有的缺吃少穿,要隨著男人一道做苦力補貼生計,若老公再有個三長兩短,生活便頃刻陷入水火之中……”,
枉生頓了頓,又續道:
“可是,她們依舊在頑強的活著,即便為生活所迫,也保留著人性最起碼的一顆良善之心,再看蕭莫顏,那么多無辜的男人死在她的紅床上,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心里有問題嗎”?
“哦”,納呆尷尬一笑,有些事他不便多說,但他可以保證,蕭莫顏也是無辜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們,不過均是一枚棋子罷了,
算了,她還小,不懂,
不過納呆還是無比自嘲的道了一句,“這么善良的可憐女人,阿生你可是打算介紹給我”?
枉生想了想,還是木訥的點了兩下腦袋,
“你說的可是那個被你救走的胖村婦”?納呆猛的提高了音量,難道在枉生眼里,他就只能配一個村婦嗎?
枉生點點頭,
“我還是走吧”。納呆說完,拂袖離去的瞬間嘆了口氣。
“喂,納呆,你別走啊,我剛指的是哪條道啊……”,枉生沖著納呆離去的背影喊,皆因她一回頭打算尋找韓云少他們,這才發現她居然不記得當初指給他們的哪條道了,糊涂啊糊涂,
“左邊那條”,一席黑影從山頭飄了下來,咦,莫不是納呆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見了?枉生一絲驚喜還掛著臉上,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短短幾日不見,他居然憔悴了這么多,待見他一直慍怒的瞪著自己,終于明白過來,剛剛她總是不經意間抓起納呆的手,并跟納呆深刻的聊了那么久,
想來是被他一點一滴看在眼里了,起了深深的醋意,
“那個,我……”,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濕熱的唇堵住了,枉生掙脫不過,只好任由楚遠緊緊的抱著,
“閉眼”,楚遠猛的發現剛剛離去的黑衣人竟然又回來了,他仿若看見那人臉上笑了一笑,終于松了口氣,待回神過來,一眼又發現懷里的姑娘滴溜溜亂轉的眼,
這丫頭接吻居然不知道閉眼,那她以前有沒有閉眼,我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