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周蓬蒿恍惚間聽到了一陣哀樂,他和霍曉紅相互依偎,并肩而跪,面前是一個帶著黑色蝴蝶面具的男子。
周蓬蒿左右四顧,沒有找到張武的影子。
這里很空曠,四周都閃爍著金銀兩色的光,有著無數的石頭階梯,就像是一個古老的宮殿,配合這一段低沉心悸的音樂,讓人感覺十分壓抑。
面具男子說:“周蓬蒿,歡迎你來到神圣的死神殿,我就是這個組織的王,你可以稱呼我為死神。”
周蓬蒿沒理會他,而是輕輕蹭了蹭一旁的霍曉紅,霍曉紅正在瑟瑟發抖,方才的她不顧一切地救了周蓬蒿,卻被人螳螂捕蟬帶到了這里。周蓬蒿是剛剛醒來,自己卻是已經經歷過一陣痛苦的被恐嚇的時光。此際,她不滿的眼神看過來,像是在說你他么的消停點,這個時候不是該全神貫注想辦法逃生么,你蹭老娘算什么回事?周蓬蒿壓低了聲音,顯得很是沉著地道:“你注意聽,是不是你老子霍駿的聲音?!?
“去你的!”霍曉紅大怒:“你有病吧!”說著,身后的繩索往上揚了揚,意思有無辜捆女兒的老子么?
周蓬蒿則搖頭:“總覺得這個傻乎乎的面具男挺熟悉的。”
霍曉紅索性轉過頭不再看他。
“傻乎乎的!?”面具男的臉很明顯地抽了一下,雖然沒有立即發作,但是他馬上用力地摸了摸下巴,沒被面具擋著的部分漲得通紅,整個表情都是僵在了臉上。他看周蓬蒿心不在焉,還在繼續轉移注意力,用近乎怒吼的聲音對二人說:“稍安勿躁,今天把你們抓來,不是為了懲戒你們。你們沒有犯戒,暫時安全?!?
霍曉紅心中大定,是長吁了一口濁氣。
周蓬蒿卻反客為主地問道:“既然是個誤會,曉紅我們就不打擾杜蘭特他老人家休息了,我們走?!?
“杜蘭特?他么的周蓬蒿,你還能更扯點了?”
“不要送了,我們自己走!”
“走?你說什么?”面具人愣住了,這周蓬蒿是他么的逆向思維吧,看他言行怎么都透著一股子別扭,他的話有些不怒而威,到底是掌控了眾多手下的死神。
空氣也頓時一凝。
周蓬蒿淡淡地說:“不是我矯情啊,你們這個組織建立的初衷應該是一個地下審判組織,譬如:王思通死于嫉妒,趙赟是死于色欲,季翔因為暴食,在逃的張武被指控貪婪,那茍琉若是被你們拋棄的話,他應該是因為傲慢。剩下的暴怒和懶惰都與我和霍曉紅無關。我們自然是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再說了,天色這么晚了,我們需要休息,你和你組織的邀約我們只能說聲謝謝,下次再來,下次再來?!?
“你還想來?周蓬蒿,我謝你八輩祖宗!”霍曉紅把死神心里所想給說出來了,一臉的憤懣。
“原來你是想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讓我變得暴怒是吧?”死神攤攤手說:“可惜,你未能如愿。”
周蓬蒿瞪了霍曉紅一眼,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他即時想出來的高招,沒想到中招的卻是霍曉紅。
這個婆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把臉別過一邊,心口卻是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尷尬可以看得到,那么“死神”的頭上一定會冒出一股濃郁的黑煙,在寂靜中裊裊上升。他打破了沉寂:“周蓬蒿,不用開動你的歪腦筋,我們今天對你并無惡意,把你們請過來就是要你們看一場審判!非看不可!”
“審判!?”
“對,就是你們所謂的七宗罪之一:嫉妒?!?
周蓬蒿疑惑地搶白:“王思通不是已經掛了?”
“我們傳遞的是一種普世的價值觀,不是針對個人,也不會因為一個個體的消亡而改變了拯救世界的初衷,所以你身邊的人可能會因為同一個事情而受刑,受到懲罰,這個解釋我覺得有些多余,周蓬蒿,你并不笨,別總用笨蛋的口吻問話?!?
周蓬蒿“憨然”一笑:“哦,你說的很好!我就是想多聽聽你的聲音,從而判斷你是我的哪個熟人?!?
此時,霍曉紅剛一抬頭,聞言心中一突,差點摔倒。幸虧死神并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她趕緊說:“周蓬蒿,你閉嘴?!?
霍曉紅的心思很是質樸,她心想不就是看一場審判么?就當自己去法院看了場庭審,趕緊完事走人,她在第一層,周蓬蒿的思維卻在第三層,他敏銳地想道被審判的人應該就是與自己一起探JJ二樓的張武,他在拖延時間,只要這流程不是按照死神組織的程序在走,他們就會慌亂,就會出錯,他周蓬蒿就能果斷地見縫插針,找到解決眼前危機的方法。
死神也從剛才瞬間的呆滯中清醒,對著周蓬蒿就是一陣咆哮:“周蓬蒿,本座親自接待你們,你居然是這種態度,我看你們是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彼高^面具的眼睛盯著周蓬蒿看,眼中閃爍著精明和暴戾,平淡地說:“霍曉紅,你可以先看,早看早回去?!?
霍曉紅猶豫了一下,旋即果斷地說:“不了,我與周蓬蒿共進退?!?
這濃濃的信任感,讓周蓬蒿心中生出一股暖流。
周蓬蒿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接下來的審判我們是看客,還是可以申辯?”
申辯?死神明顯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露出了古怪之色。
“才考取的證書,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欲望!”周蓬蒿皮笑肉不笑,演技有點拙劣地道。
“蓬蒿,他那是什么眼神?”霍曉紅壓低聲音敏感地問。
周蓬蒿的臉也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渾身冷汗直流,心臟在砰砰直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在高速地分析:這個申辯權一定要有,否則就是被死神純粹地殺雞儆猴。他知道自己沒有談判的籌碼,但是對方不殺自己肯定不是因為自己長的帥,或許自己身上有對方忌憚的人事物,索性就鋌而走險了。
他用愧疚的目光看了一眼霍曉紅,是自己拖累了她,要是猜錯了,兩個人都得完蛋。
死亡一般的沉默,持續了將近有五分鐘。
好在周蓬蒿賭對了,死神終于咳嗽一聲,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你是這十幾年來,第一個敢如此與我對話之人。也罷,這個世界總歸是在進步的,有個把奇葩也屬正常,周蓬蒿,我答應你,你可以為犯戒者申辯。但是...申辯者也將受到我們嚴格的審查,你保證你自己毫無破綻,否則,你將徹底進入我們的黑名單。”
腰間的羅盤沒有被搜走,此刻發出滴滴的警示聲。它
對這個黑名單,有些懵,有些抵制!周蓬蒿感覺到對方在發火的邊緣,眼睛向斜下方掃了一眼,精靈羅盤上閃爍著綠光:沒錯,被審判的就是張武。
張武是不羈的,即便是被擒拿的狀態,被人一腳踹跪在地,卻是倔強起身,朝周蓬蒿致歉說:“不好意思,指紋沒來得及擦,我就...”
周蓬蒿笑而不語,張武的堅強遠超他的想象。
本來安靜的宛如十二宮一般的宮廷,突然之間從兩側來了許多人,變得鬧哄哄的。死神本尊也閉上了眼睛念念有詞。
周蓬蒿目測了一下人數,大約有五百人。
張武有些郁悶地道:“這是準備凌遲我么,一人一刀?”
霍曉紅瞪了他一眼,心道:幸虧周蓬蒿要了個申辯權,不然讓這個自己愛過的男子在自己面前“伏法”還真是難以接受。
周蓬蒿笑罵:“你個沒文化的,凌遲是3357刀,那這些人每人至少要剁你六次?!?
張武保持了樂觀說:“我去,畫面感來了,有些滲人。那你說,這么多人聚集是什么意思?看我笑話?”
周蓬蒿疑惑地說:“也許是模仿蘇格拉底審判?審判庭由五百名各階層民眾的陪審員組成,一人一票票決你的生死?”
張武有些躊躇,問:“五百個死神組織的成員,還能有啥不同的意見?那還投個屁啊?”
死神一揮手,眾人停止了喧嘩。
一個穿著深色長袍,帶著雞冠帽的男子宣讀了張武的罪行:作為組織成員的張武嫉妒卓然被哥哥搶走,然后策劃了張文的自殺。他強調的有兩點:一、張武是死神的成員;二、他觸犯的罪行是嫉妒。
張武呵呵一笑,一副泰山塌了也與老子無關的表情:“我是組織的成員不假,但是三年前我已經脫離了你們。還有我和張文之間的事情,并不是因為嫉妒,他不愿意加入組織,是你們一手策劃的一起銷戶案件,只不過執行者是我張武罷了,這怎么能作為你們審判的理由,簡直荒唐?!?
死神并沒有打斷他,而是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張武立刻想到了當年的場景,他努力地回想,張文看著自己的那副表情,他問:“是因為卓然么?”張武搖頭,“一個女人而已,怎么可能比得上血親的兄弟?!碑敃r的對話歷歷在目,奇怪的事,他內心酸酸漲漲,對話的場景卻被投到了死神身后的大屏之上。
死神在幫自己?
張武有些莫名其妙,這個審判目前看來有些滑稽。
第一輪五百人的投票旋即舉行:500:0,張武無罪。
死神卻冷冷地道:“刺殺是組織安排的,因為張文和王思通勾連,利用組織的數據資料和技術手段完成了一項秘密技術,這個時候的你也沒有因為嫉妒而被判刑。我們要問的事此后的三年,你做了什么?”
張武的表情有些愧疚,他妄圖替代張文的身份,與卓然一起生活,但是很快就被她發現了,她對他說:“我知曉你的身不由己,可以幫你演戲,但是你妄想取代,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一段“相敬如賓”的生活,也是他最美好的一段歲月。
張武笑了,這個笑容像是能籠罩整個死神殿,幸福鋪滿了所有的臺階,他在回憶里行走,從那些無邊無際的黑夜一路走到太陽的附近,享受溫暖和愜意。那段日子,緊張刺激,高一腳低一腳地防備著死神,卻也安然溫和,每一步都趨之若鶩,滲透著濃濃的愛意。能在卓然的身邊走上一遭,陪上一段,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已足夠豐富。
直到組織上殺手的再度到來,夜才凝固了。
失去了奔赴清晨、雨露與陽光的本錢,他選擇了逃亡,甚至不惜去了無人區羅布泊,他拼死拼活,想抓住一縷光。
透過這縷光,可以看到卓然。
從此以后,可以卑微行走,但是不回頭。
第二輪投票的結果也是一邊倒,0:500,張武有罪。
2、
審判的最后一環:申辯。
張武已經閉上眼睛,等待最終的裁決。但是周蓬蒿沒有放棄,羅盤上的綠色光線黯然了不少,這說明張武至少今天不用死,關鍵是看自己的辯護吧。
周蓬蒿看了死神一眼,突然提問:“何為愛?”
死神回道:“在宗教和組織的角度,愛即信仰,是遵從,是堅守!”
周蓬蒿點頭:“卓然是張文的妻子,但是曾是張武的初戀,這個你們調查過。張武對她的愛戀是一貫的,一直到審判為止,他也只有卓然一個信仰。”
眾人喧嘩之后恢復了平靜,死神點頭,示意周蓬蒿繼續。
“嫉妒是為了想要之物,什么都做得出來,是一種至暗的人性。張文之死是在執行組織的命令,由頭不是嫉妒,也沒有借機報復的因素,方才已經投過票了?!敝芘钶锢^續說:“張武鐘愛卓然,羨慕張文和她的日常,妄圖取代他,這個是表象。但是事實上:一、他和她始終沒有發生過關系,一直在悉心照料卓然,因為他知道‘他’并非她心中的那個他,不越雷池是堅守;二、我和卓然因為茍琉、王思通等人的設計和卓然有染,但是張武卻沒有殺死我,因為他知道卓然對我有點意思,他遵從了愛人的選擇;三、卓然是他的信仰,這次他不顧組織的追殺而回來,就是為了除掉陷害卓然和我的王思通和成毅。我方才問你們什么是愛。你們的教義是愛即信仰,是遵從,是堅守!卓然她一直是張武的信仰,他始終遵從自己的內心,不強迫,不胡來,不離棄,堅守著這一份愛?!?
他升華著又認真地問了一句:“各位:設身處地,有沒有人覺得自己在張武的位置,能比他做的更好?”
周蓬蒿的目光掃向眾人:“愛是嫉妒的天敵,張武有愛...所以,嫉妒這宗罪與他無關?!?
眾人皆齜牙咧嘴,腦仁疼。
最后一輪的投票,還是碾壓性的結果。500:0,張武無罪。
死神不吭聲,眼前的審判超越了他的想象。他說:“被你這么一說,張武的確情有可原。我們組織提倡愛,提倡信仰,大家的投票就說明了這一點。”他說得平靜,閃爍的眼睛里,深深藏著惱火。
這種話也說得出來,可能就是找個落腳點好收場吧。張武笑笑,不知被周蓬蒿的申辯打動,還是因為這個意外的公平的投票,他背著手竟然朝著四周深深地鞠了一躬。
“但是...”死神還在說話:“張武,這幾年你擅自脫離組織,嫉妒的原罪可恕,但是不能因此脫罪。我罰你從今天起,需執行組織的三個A級任務,可行?”
張武樂呵呵地點頭:“只要不是殺周蓬蒿,其他的都行?!?
死神一揮手,陪審員瞬間離開,不見了影蹤...
3、
周蓬蒿沉默半晌,突然說:“韓小端犯了什么罪,被你們給殺了?!?
剛被松開繩索的霍曉紅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周蓬蒿,夠了你!別再得隴望蜀了,我們救了張武,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F在,趕快離開這里,才是王道?!?
周蓬蒿說:“我還是想給我的兄弟要一個說法?!?
死神哈哈大笑,他的表情變得非常滿意。他說:“你很執著,周蓬蒿!你放心,我們這個組織只是相對可怕,對于那些從不作奸犯科的人來說,我們絕對安全。韓小端之所以被殺,因為他犯了色欲之戒,不僅殺了我們的副會長,偽造了撞車的意外事故,還殺了三個知情者,他是罪大惡極,不容寬恕。”
周蓬蒿又問:“拋尸為什么選擇JJ大隊?那二樓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死神悶悶地說:“這個是我們組織的秘密,你想知道,只有一個途徑:就是加入我們。”
周蓬蒿聽了一撇嘴,轉移話題問:“那算了,我還是自己查吧!至于你說的有關韓小端的情況,我會核實清楚?!?
死神擺擺手,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霍曉紅拽了拽他的衣袖,周蓬蒿自然也懂得適可而止。身后的一身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這是在刀尖上行走,隨時會血濺當場。
短暫的沉默,死神坐上了身后的寶座,輕輕地一舉權杖,機關啟動,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三人的眼前。
“砰砰砰!”三下,從宮殿三個不同的方向伸出來三根碗口粗細的木樁,撞在三人的太陽穴附近,將他們當場撞暈。
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JJ大隊的后門處。
祁言心正好勘察完現場,從他們身邊經過。旋即,他身后那一排民警和法醫,也依次經過,羅盤在發出報警聲,周蓬蒿意外地在人群的尾子,看到了茍琉的身影。
他低頭一看,沒錯,正是那團黑色的光。
張武揉了揉生疼的腦袋,UU看書www.uukanshu.net 拍了拍周蓬蒿的肩膀,說:“大恩不言謝,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你要去哪?”
“公墓,去拜祭一下我哥,順便更一下名?!?
霍曉紅聽得入神,望著身邊兩個自己都迷戀過的男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后門這個角度看JJ大樓,覺得這大樓又是極正的,沒有一絲偏頗。方才出警的鬧騰已經結束,這大樓里的燈火在慢慢熄滅,最后只剩余了8樓的那一點點光,那是通往她宿舍的方向,給她一種家的溫暖。
已經是八月的最后一天,起了夜霧,時濃時淡,像是還在方才死神殿一般,給人一種壓抑的朦朧感。
張武轉身說:“曉紅,謝謝你,當初不顧名譽,為我遮掩,這個謝謝來的有些遲?!?
一陣霧氣飄動,迷惘之中仿佛看到了韓小端的影子,霍曉紅的聲音有點顫抖:“你們死神殿是不是有一種說法,人死后的靈魂七個小時之內不散?”
張武一度打算作弄她,但是看周蓬蒿一臉嚴肅,沒說出口,想了想才說:“其實呢,是有這種說法。但是這里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韓小端之死也有死神的人認領,他不是冤死鬼,是不會回來的;你們即便看到他的鬼魂,他也沒有攻擊性,也許是在向你們告別。”
霍曉紅抽抽鼻子:“那就好?!?
門衛拿著手電筒,沖他們喊:“那幾個,不睡覺給我聲音小一點?!?
張武齷齪地一笑道:“聽話,你們回去睡覺吧,我走了?!?
霍曉紅和周蓬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