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清跟在小順子身后,輕聲問道:“順公公,皇上可是還在御花園?”
小順子笑道:“娘娘,皇上不在御花園了。皇上囑咐過奴才不讓奴才說的,您到了就知道了。”
鐘離清聞言,也就不再多問了。
至于城樓下,小順子住了腳步,笑道:“娘娘,皇上吩咐,讓您一人登上這城樓,奴才只能送您到這里了。”
鐘離清點了點頭,笑道:“勞煩公公了。”
小順子忙將手中的燈籠遞到鐘離清的手上,拱手,道:“娘娘,請吧。”
鐘離清提了燈籠,一步一步地登上城樓。遠(yuǎn)遠(yuǎn)地,就望見那抹黃色的身影,孤獨的挺立在城樓之上,在夜色的華幕之下,顯得不那么偉岸,甚至有一些渺小。
寒風(fēng)輕過,吹醒了鐘離清的沉思,她看向那抹黃色的背影,孤寂而傲然,仿佛遺世而獨立,莫名的,心頭涌上一股酸澀的感覺,她好似理解了身為帝王的孤獨,一路走來,無論是誰都是身邊的過客。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踽踽前行。
鐘離清輕輕地走到她的身后,躬身福禮,道:“皇上萬福。”
司徒曜沒有轉(zhuǎn)身,只是淡淡地開口:“清兒,從這城樓之上可以看見多半個京城,朕要你看看的朕的國土,朕的子民。”
鐘離清順著他的聲音,向城下望去,只見萬家燈火,一家子其樂融融,小孩子在院子里放著鞭炮,跑著跳著,辭舊迎新。正是新年時分,熱鬧非凡。
司徒曜笑著看著眼前的景象,開口道:“一家團(tuán)聚,家庭和美。”
司徒曜又嘆了一口氣,道:“那些人啊,常在朕的耳邊說‘家國天下’,可是,對于帝王而言,只有‘國’和‘天下’,并沒有‘家’的存在,因為帝王的身上背負(fù)的是天下人的命運(yùn)。”
鐘離清輕聲道:“皇上……”
司徒曜苦笑了一下,道:“這普天之下,上至高官要員,下至黎民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是真的希望,在朕的統(tǒng)治之下,政治清明,百姓和樂,然而,他們的所作所為卻逼著朕搬出鐵政,逼著朕的雙手沾滿血腥。”
鐘離清只是靜靜地望
著他,她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可以安撫那顆孤寂的心靈。
城下的爆竹響的正烈,可是城樓之上卻顯得格外的安靜。城上,城下,儼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已是子時,城頭之上,綻放了美麗的煙花。
第一離著煙花如此之近,鋪天蓋地的煙花似是要緊緊地包裹兩人的身軀。
司徒曜心頭微動,想到兩人第一次共賞煙花的情景,心下泛起陣陣暖意,仰望著美麗的煙花,他淡問道:“清兒覺得著煙花如何?”
鐘離清淡淡地開口:“雖璀璨奪目,卻難抵煙花易冷。”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司徒曜喃喃道,“果然隨著時間推逝,人們看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司徒曜轉(zhuǎn)而笑道:“本來,讓你到城樓之上,是想與你一同賞景的,卻不想,說了這么多無關(guān)的話。”
鐘離清笑道:“皇上的話臣妾一知半解,已經(jīng)忘了大半了,只有這煙花,讓臣妾印象深刻。”
司徒曜知她極其聰敏的女子,便沒有再多說什么。
不久前,凌慕楓向司徒曜回報,鎮(zhèn)遠(yuǎn)將軍已經(jīng)假意與蘇啟諾達(dá)成共識,不日將抵達(dá)京城,在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應(yīng)該是開心的,可是心中卻沒有即將除掉心腹大患的痛快感覺,卻是有些痛心。
在他跟隨父皇的時候,想必他是忠心的,只是,時間流逝,他看著這皇位,不再是以一個臣子的目光,而是以一個掠奪者的目光,被權(quán)勢蒙蔽了雙眼。
他看了看鐘離清,不明白為什么在她的身邊,自己竟然毫不設(shè)防地說出了心中的無奈與悲哀,或許,因為她天生就讓人感到安心,即使知道她可能與前朝遺孤有關(guān),心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無論如何,今夜過后,展現(xiàn)在天下人面前的仍舊會是那個受人尊敬的少年帝王。
鐘離清的余光留意到,司徒曜的神色微微舒展開了,她也就稍稍放下心來,雖然不知道,司徒曜那番話的深意,不過,隱隱感覺到,不久之后,皇宮之中必會有一場腥風(fēng)血雨。
此時,最大的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銀白色的光芒籠罩著大地,照亮
的半邊的夜空……
城樓下的人歡呼雀躍,為他們迎來的新的一年……
煙火過后,司徒曜送鐘離清回了宮。
小云服侍鐘離清就寢,而后,自己也退了出去。除夕之夜,宮中習(xí)俗,不必熄燈。
這一夜,皇宮之中,燈火通明。
第二日,鐘離清起身,由小云服侍著梳洗。這一日是正旦,小云為她準(zhǔn)備了一身朝服,而后,該去鳳儀宮請安,再到殿上行朝賀之禮。
經(jīng)過這些繁文縟節(jié)之后,已經(jīng)是正午。簡單用過午膳之后,還要到各宮娘娘處拜賀,才算是過了新年。
在各宮多坐一會兒,再閑話閑話家常,這半天的時間也就晃過去了。
到了晚上,看看戲,也就各自散了。
經(jīng)過這一天,鐘離清已經(jīng)是乏了,回到清雪殿,就換下了朝服,命人換了熏香,就讓他們都退下了,只留小云一人服侍。
小云見鐘離清似有疲累之色,也甚是體貼,泡了壺安神茶。而后,安靜地坐在屋里剪蠟花。
鐘離清想起昨日自己一時興起,寫下的兩句詩,便走到書案前,坐了下來,再看那桌上的宣紙,美眸凝縮,只見那紙上寫道:
井底點燈深燭伊,
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是自己的蠅頭小楷,而是一副流暢的行書。
鐘離清看著這個字跡,越來越眼熟,腦海里驀然想到一個人。看了看一旁的小云,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于是淡淡地開口:“小云,本宮乏了,你也歇著去吧。”
小云聞言起身,要幫鐘離清卸妝擦洗,鐘離清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不必服侍了,本宮自己來就行了。”
小云也不強(qiáng)求,告退了。
鐘離清見她離開了,將那封宣紙投到熏爐之中。
而后,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冷諷吹進(jìn),鐘離清的思緒才微微清晰了一些。明明已經(jīng)快要淡忘了,為何又讓我憶起呢?……
百里惜墨……
窗外,彎月如鉤,月乃上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