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幽谷流蘇樹下,站著一個青衣女子。
那女子姿色不凡,氣質出眾,一看便非凡人,甚至,與我身上有某些相同的氣息。
“你。”我瞥了眼女子,挑眉斜了一眼那月色下的流蘇:“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話剛落,果然夜羽怽就從樹上跳了下來:嗯,輕功不錯。
他橫在我和那女子之間,面向我,著實讓我想起了護食的某種動物:“你怎么來了?”
噫。我了然道:“我說你最近怎么老不見人,敢情是佳人有約,忙著呢。”
他身后那女子似乎很是無語,似乎礙于某種條件限制,不然很有可能以手撫額:“我們,的確認識。”
果然。我還沒說話,有人就轉了身跟打了雞血一樣問人家:“你們認識?那他叫什么?憐兒你知道嗎?他失憶了。”
“……”我扶了扶額:被黑了。萬一這姑娘之前跟我勢不兩立,我估摸著我今兒死的慘慘的。
“那我是誰?叫什么?”
問完才意識到好似自己其實并不想知道,幸而她并沒有詳細的告訴我些什么,只是姓名。
“您姓莫,名素淵。是您夫人的夫君。”
夫人一詞莫名讓我覺得心悸,好像頭又有些疼了,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趕緊離開了。
實際上今日發現夜羽怽他竟然有了女人,我心里說不難受都是騙人的,從此以后估計也就沒我什么事了。
可他竟真的近一年不再來找我,這讓我很是討厭。他跟那女子辦事沒?也不通知我?
我又去了幽谷,這次我該多慶幸自己去了。
那日的幽谷靜謐的可怕,進了木屋所見,則更是觸目驚心。
他衣裳就像是剛在血里泡過,臉色慘白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讓人懷疑是不是還活著。
而床邊,只有他幾年前撿回來的那個孩子小心翼翼地照料。
“……”我近前兩步,壓下了心中的不適皺眉適:“這里、發生了什么?”
那孩子像被嚇了一跳,見是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床上羽怽一眼,人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才道:“公子,先生他……姑娘走了。”
公子先生姑娘,難為他分得這么清。
我竟然同那姑娘認識,身上某種相似的氣息,很大可能來自同一族群。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逼不得已,若非如此,也只當我看錯了人。
我搖了搖頭,世間之苦,愛別離居于首位,也真是苦了他們二人。
我坐到床邊去,探了探他額頭,嗯,還活著,比我身上暖和多了。
我都不禁懷疑是不是我和那姑娘我倆其實是鬼?
看他這幅模樣,實際上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反而是難過。
好像是一種感同身受同病相憐的感覺。
失去心中所愛的那種痛,真正絕望的離別,當是非經歷不能明白,而我竟然能懂?
我長呼出一口氣,把手搭在他手上,盡量溫柔道:“怽怽,你醒一醒。”
半晌,總算是從那半死不活的狀態中睜開了眼,扯了扯嘴角,比先前傳遞給我的悲傷給更加濃重了。
“你來了。”
我的心甚至都為之一滯,最讓我難過的是,看他這樣我卻幫不了他。
不喜歡這種無力感,頂討厭。
“你。”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這樣,不好嘛。”他的笑里盡是苦意:“這樣就沒人跟你打架了。”
我扯了扯嘴角,垂了眼簾去掩飾所有情緒,聽他問我:“淵淵,心痛有藥嗎。”
“……”我沉吟了一下:“時間。”
時間久了,我甚至都不記得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我補充道:“時間是這世上療傷最好的良藥。”
他不置可否,卻是道:“恐怕這個藥性太弱,恐怕那時,我已離開人世了吧。”
“淵淵,我,還是那么無能。”
“別這么說。”我竟然連安慰他都略顯的吃力:“面對這種事,大家都是一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么樣。甚至連傷感都顯得多余。不過你至少該想到,她不希望你這樣。”
“是啊,她不想的。”他有些恍惚道:“淵淵,給我一段時間,我會還你一個新的夜羽怽。”
“那,你可要快點。”我心下無力,勾了勾唇角道:“其實你只要相信你們還會再見。不必覺得自己無能,這一切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不然。”我斂了神色認真道:“若你信得過我,等條件允許的時候,我會把她給你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他仿佛是覺得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語氣冷淡道:“我不想你出事,你們,一樣重要。”
聽他這么說實際上我是十分欣慰的,可是卻又覺得我們真是想太多了:如果真能幫到他,其實也不錯。
可我對之前一無所知,有什么資本幫他們。
“咱們真是想太多了。”我起身時俯在他耳邊道:“難過,就哭出來。”
起了身一派輕松的拎著那個現在看來有點礙事的孩子一起出去了:夜羽怽,是個自尊心太強的人。
出去時我仿佛還聽到他低喃一聲:“謝謝。”
他說的那段時間,這一等,就是六年多的時間。
我偶爾去過幾次,失去心愛的女人,讓這個曾經堅強的少年一蹶不振,我卻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么。
這次從幽谷回來,見到桃林邊緣窩著一坨白白的不知道什么東西,蹲下身戳了戳,一臉探究道:“這什么東西?活著沒?”
被我戳了戳,它動了!它竟然是活著的!
我將它提了起來探究道:“這是什么。”
思索了好久:“這東西……似乎是……”
我晃了晃它,問道:“喂,你是不是叫狐貍?”
它被我提起來用爪子捂著臉。聞言放下爪子一臉正色:“我不叫狐貍,我叫冰梓仙。”
“哦……冰梓仙。”我腦子停了一下,又意識道:“難道你不就是一只狐貍么。”
反應過來,把手里的東西甩了出去:“狐貍成精啦!”
她被扔出去后,變做了人形,不滿地嘟囔道:“大驚小怪什么,真是的……”
看清她的臉,我腦中翁的一聲,隱隱抽痛起來。
皺著眉摁了摁太陽穴,她全然沒注意到,甚至還問道:“這桃花是你種的么?還有這屏障?”
我有些恍惚的望了望眼前的桃林:“是我種的……什么屏障?哪有什么屏障?”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沒有啊。”
那狐貍聞言也走了過來:“怎么會沒有,我剛剛……啊不,好久之前就是被這個擋在外面的……怎么會沒有……”
我徑直往里走,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在這兒住了那么久從未碰到過什么屏障什么的。”
她在原地嘟囔:“可是我就是被擋在外面了!”又追了上來:“你等等我啊!”
我勾了勾唇,回身理直氣壯道:“我又不認識你,干嘛要等你?”
她吃了癟,也不惱,道:“不認識那就認識好了。我叫冰梓仙,你呢?”
“我?……有個朋友,喚我淵淵,可我并不記得自己叫什么。”
她皺眉看著他我:“算了算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我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但是我在這兒種了89批桃樹,還沒見過一個有靈性的活物。”
我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些?
“89批!”她詫異道:“怎么都有兩千多年了吧!你是妖還是仙啊?”
我捏了捏眉心:“你忘了我說過我忘了。”
“……要不我跟你一起住吧?”
我好嫌棄她:“你一只狐貍,精跟我住?是要留下來給我當寵物?”
想了想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這里從來不開灶,你會不會餓死?”
“不開灶你建廚房干什么?”她很奇怪的指著廚房問我:“還有啊,你不吃東西?那你法力一定很強了。”
我瞥了眼廚房道:“我哪知道為什么。你要是想吃,自己動手吧。”
“我試試。”她攪著手指:“但是沒試過,先說好,如果發生什么意外,我可不負責奧。”
她進去又出來:“你廚房怎么什么都沒有啊?”
我悠哉悠哉的敲著桌子:“那可不。”
我一把拉過她,忽然心血來潮:“寵物,不然我們一起去買菜吧。”
實踐證明一起去買菜這個決定要比讓她下廚這個決定好太多。
因為本坐在石桌旁扇著扇子一心等著吃飯的我,看見廚房冒起了濃煙。
等我把她從廚房拎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嗆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恨鐵不成鋼:“你真是我養過最笨的寵物了。”
她不服的跟著我進了廚房:“你養過多少寵物啊?就算養過你能記得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直到我生火切菜煮飯炒菜這一系列工作輕而易舉地完成,她的下巴驚得要掉在了地上:“你是廚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