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發出一聲王者之嘯,挾雷霆萬鈞之勢撲向自己的獵物。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玄色的影子一閃而過,老虎沒能撲到譚悠悠面前,就斜飛出去,哀鳴一聲倒在地上,掙扎幾下不動了。
大難過後,譚悠悠雙腳一軟,跪坐在地。虎口餘生的她定睛一看,原來那玄色的身影是邪王。他撿起方纔爲擊退老虎而扔在地上的幾顆果子,遞給她道:“餓了吧,先吃著。”
譚悠悠此時才心神稍定,也著實餓了,拿起一顆啃起來,只聽得邪王繼續道:“老虎只是暈了,你拿我的劍去殺掉它。”
正啃得起勁的譚悠悠一聽,臉都綠了:“什麼?這麼危險的事情!老虎的皮這麼厚,更何況,我從小到大連一隻雞都沒殺過。你不覺得身爲武林高手的你比較適合嗎?”
“哦。既然如此,那咱們還是先走吧,省得待會兒老虎醒了,那可就麻煩。”
譚悠悠無辜地望著他說:“我走不動。其實你受的傷好像不重,完全可以搞定一隻暈掉的老虎……”
邪王搖搖頭,嘆氣道:“膽子這麼小,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峨嵋弟子。走不走隨你,我可要走了。反正老虎不久就會醒過來。”說完,他竟真的轉身就走。
譚悠悠見他來真的,急得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霍然站起身,一陣小跑追上他,嚷嚷道:“喂,旺財,你也太絕情了吧,好歹昨個兒晚上還是我照顧你的呢。”
邪王瞧她一眼,揶揄說道:“這不,你還挺生龍活虎的,哪裡走不動。”
譚悠悠一陣臉紅,只得低頭努力趕路不答話,卻不期然瞧見邪王腳步踉蹌起來。奇怪,怎麼說他也是練武之人,居然還走路不穩。她一擡頭,便看見邪王噗地噴出一口鮮血。譚悠悠慌了神,順勢伸手一扶,穩住他差點倒下的身形。邪王苦笑道:“看來這次傷得不輕,連打只老虎都受不住。”
“那個……”譚悠悠覺得自己應該趁勢問清楚昨日打鬥之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又不知從何問起。邪王看她吞吞吐吐的,心知她欲問何事,問說:“你是不是想問,昨日我爲什麼抓了你就跑?”
譚悠悠點點頭:“我記得,當我被扔向你的時候,聽到後頭有不尋常的聲響。”
“沒錯。昨日圍攻我的那兩人是毒手兄弟,在江湖上以暗器投毒見長。他們以你爲障眼法,實則在後頭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施放餵了劇毒的暗器——就是我昨晚逼出來的那種。”他輕喘幾下,復又道,“他們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如果我把你擊開,必中暗器無疑;若我閃到一邊,依然逃不過暗器織成的網。”他冷笑一聲,“其實我早已看出他們的意圖。毒手兄弟低估我了!”
“你接住我,事實上你完全可以把我當成盾牌擋住暗器,可你沒有,你選擇第三條路,也是最危險的一條:接住我並隔開暗器。可惜還是有一條漏網之魚。”
“是的。”
譚悠悠現在想想當時的情形,真爲自己捏把汗,幸虧邪王沒有拿她擋暗器,否則自己已經是一具佈滿馬蜂窩的屍體,說不定還因中毒而面目全非。她沉默了一陣,又說:“毒手兄弟以江湖傳聞來判斷你的性情,那種方法本來萬無一失的,可你並未如傳聞中的心狠手辣,反而讓他們的打算落空。”
邪王笑說:“這你可就錯了。忘了麼?我可是製造了山西雙煞滅門慘案,以及殺害周義山的。”
“估計那多半不是你做的。”
邪王驚訝望著她:“你怎麼如此肯定?”
“呵!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武俠和言情小說我可看多了,你這種人總是好人。而且,不是有句成語叫做‘三人成虎’嗎?正所謂,一百個人說同一個謊言,到最後都會變成真理,所以江湖傳言不太可信。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經過這麼一夜,我發現你人還挺好的,又去張羅早餐啦,又英勇打虎什麼的。”
“說不定我是覬覦你的美色……”
“不會吧!雖說我的確長得貌若天仙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看你一身光鮮,我還想訛詐你的錢財……”
“嗯,聽說我家的確有錢。喂,你太立心不良哦……”
“呵呵。小丫頭,總算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邪王的名號可不是吹的。”
“死旺財!姑奶奶我今年已經二八年華,是大姑娘一個,不是小丫頭。況且,本姑娘有名有姓,姓譚,言西早的譚,單名一個影,影子的影,字悠悠,悠閒快樂的悠。譚悠悠,你可記住了。”
“哦,真是奇怪的名字……”
“什麼——奇怪?你再說,我可不扶你了……”
他們兩人一路擡槓,不覺走到山麓,一條小山村橫亙在眼前。譚悠悠擔憂地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邪王,對他說:“不如我們在這裡借宿一日,等你養好傷再走吧。”邪王點頭表示同意,於是譚悠悠扶著他走向離他們最近的一戶人家。
兩間茅屋,一帶疏籬,院落裡種著幾畦蔬菜,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婦女正在餵雞。譚悠悠上前說明來意,當然沒敢提什麼江湖恩怨,只謊稱路遇賊人受了傷,請求借宿一日。中年婦女看他們一個衣帶血跡身體虛弱,一個頭發凌亂衣裳破損,都是狼狽不堪的樣子,山裡人淳樸,絲毫不懷疑,當下熱情地迎了他們進屋。待進了屋,譚悠悠才真正見識到什麼叫作“家徒四壁”,屋裡就兩件傢俱,一個粗木矮櫃,一張幾案,做工粗糙,一看便知是自己做的,這屋裡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是掛在牆上的那張狼皮了。兩人坐定,打聽之下才知道,這條小村家家戶戶靠打獵爲生,這戶人家姓王,沒有兒女,王大娘的丈夫今天早上進山打獵去了。王大娘家中清貧,也沒什麼可招呼的,盛了兩碗熱水給他們,又到外頭忙去了。
傍晚時分,譚悠悠正幫王大娘做飯的時候,一個髯須大漢扛著一隻老虎徑直走進院子裡來。他一邊卸下肩上的老虎一邊大喊:“婆娘,今天交好運了,晚上宰了這隻大蟲吃。”王大娘滿臉喜色迎上去,那大漢一擡頭,就看見驚訝地瞪著地上的老虎的譚悠悠,怔了一下,問王大娘道:“婆娘,那小姑娘是……”
王大娘幫他們相互介紹了一下,原來那髯須大漢是她的丈夫王大叔。此時,在屋裡的邪王聽到聲響,走出門來。譚悠悠扯扯他的衣袖,低聲問道:“那個老虎,該不會就是你今天打暈的那個吧?”邪王還沒來得及答話,只聽得王大叔歡喜道:“今天可真是幸運,剛上山沒多久,我就看到這隻大蟲癱在石頭上,看它還沒斷氣,我就補了一刀。大蟲之前明顯受了重傷,身上卻沒半點傷口,起先我還以爲是哪個厲害的獵人打的,哪知等了一整天,不見有人來尋,就扛回來了。今天晚上正好用老虎肉來招待客人……”譚悠悠與邪王相視一笑。
用過老虎大餐,王大娘安排譚悠悠和邪王兩個住在旁側的小茅屋。那小茅屋本來是用來堆放木柴夥拾等雜物的,王大娘收拾出一塊地方,抱來一張草蓆給他們當被子,說道:“我們這山裡人家的,地方小,你們小兩口將就一下吧。”
“謝謝大娘……”忽然聽到“小兩口”三個字,譚悠悠急忙解釋,“我們不是什麼小兩口,大娘可別誤會了。”
王大娘瞅瞅她,再看看邪王,笑說:“是新婚吧?瞧你這女娃害羞的。”
“王大娘,不是的,您聽我說……”譚悠悠著急地看向邪王,想他幫忙解釋解釋,哪知他優哉遊哉盤腿坐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死旺財!沒辦法,她只好以無比誠懇的語氣對王大娘說,“我們只是朋友,真的……”
“你家那口子是爲了保護你受傷的吧,可要對他好些。”王大娘笑呵呵地出去了。
“王大娘……”譚悠悠石化在原地。馬上,她氣惱地坐在邪王面前,狠狠瞪著他埋怨說:“你怎麼不幫忙說說。”
“越描越黑,沉默最好。”
“哼!”譚悠悠拉起草蓆蓋住自己,倒頭便睡,還不忘警告邪王,“你睡的時候躺遠點,男女授受不親。”哪知邪王用手推她,她心裡有些發毛,邪王該不會突然色心大起,變身**吧。今天晚上是不是月圓之夜?她努力回想著開學的時候,學校發的什麼大學生安全用書上的防狼十招。第一招是啥來著?對了,要大喊,可是隔壁的獵戶夫婦打得過邪王麼,說不定還會慘遭滅門;那第二招,撒泥沙,可是,哪來的泥沙,木柴就有;對了,還有一招,踢要害部位,對,他敢侵犯就讓他絕子絕孫……不料聽得邪王說道:“借你長命鎖一用。”
譚悠悠奇了:“要拿來幹什麼?這可是我爹孃送的,恕不外借。”嘴裡這麼說,雙手卻解下脖子上的金鎖給他。
邪王接過長命鎖,放在地上,說:“我餘毒未清,你這長命鎖可大有用處。”
譚悠悠更奇了,這看來看去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命鎖,頂多貴重了些,跟解毒有什麼關係,不由追問:“我的長命鎖到底有什麼用處?”
“用處可大了。”邪王神秘一笑,“你自己的東西都不清楚?”
見他不肯說,譚悠悠撅嘴說:“不說我不借你了哦。”
“長命鎖已在我手上,可由不得你。再說了,我雖受傷,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死旺財!”譚悠悠氣鼓鼓盯著邪王。哼!他不肯說,她就不睡覺,偏要看他如何使用那把鎖。邪王沒有理會她,反倒閉眼運氣,不再碰那長命鎖。譚悠悠看著看著,眼皮逐漸沉重,最終還是呼呼睡去。
翌日,當譚悠悠醒來的時候,邪王已經神清氣爽地站在她面前。他把長命鎖還給她,說身上的傷好了,毒也清了,可以離開此地了。譚悠悠很鬱悶的戴上長命鎖,直怪自己昨天晚上怎麼那麼輕易就睡著。他們用過早飯,打聽之下,才知此地不遠就是成都府。兩人問清道路,別過王大叔和王大娘,一路奔成都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