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了!一向好眠的譚悠悠現在卻躺在牀上,眼睜睜看著東方泛起魚肚白,然後天色越來越亮,直至一縷朝陽斜照進屋。而門外也逐漸由一片靜謐變得叮叮噹噹,那是早起的下人勞作時不可避免發出的聲響。她爬起來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兩個熊貓眼,不由苦笑。昨天晚上李鶴年的話真如平地一聲驚雷,震得她不知所措。
現實還是要面對的,李鶴年的話,她相信,現在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心呢?昨天晚上她反覆問過自己。與他分別時依依不捨;沒能相見時思念不已;見面時心情雀躍;聽到垂雲的事時心中不悅;他高興時她高興;他悲傷時她亦悲傷……這些都證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對於李鶴年,她的心是怎樣的,已經有答案了。
可是……現代呢,不回去了麼?在古代的生活很好,這段日子大概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快活的了,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想回去。她真的想回去,只是一直苦於毫無方法,事情也就擱著了。如果真跟李鶴年有這些糾葛,那麼,一旦有一天譚影回來了,她能回去現代,或者必須回去現代,那怎麼辦?情到深處,他或者她,還能放開對方嗎?到時候還不是徒然製造兩人間的痛苦——誰能保證,她不是唐朝的匆匆過客!
唉!想要做一個無憂無慮的人真難。不要再想了,都想了一個晚上了,暫時先把這些煩心事放下來吧。譚悠悠一拉開房門,就看到雪娘坐在廊檐下發呆。
最近好像忽略她了。不過也奇怪呢,雪娘最近爲什麼不再跟前跟後了,要是換作以前,她深更半夜跑回來,雪娘要麼等在房裡捉人,要麼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尋人,絕對的。況且,作爲一個忠心耿耿的婢女,雪娘還會早早稟報她失蹤事件,潭府早鬧翻了。爲什麼現在安靜得 如同一潭湖水?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雪娘根本沒發現她的晚歸!實在反常。她最近到底在恍惚些啥?
譚悠悠叫了一聲還在神遊太虛,沒發現她已經起牀並開門的雪娘。嘿,居然沒反應,提高音量再叫一聲,雪娘明顯嚇了一跳,終於回過神來,慌張地問:“娘子,什麼事?”
譚悠悠指指她身旁的熱水盆,道:“你不是端水給我洗臉嗎?”
“啊!是的……”雪娘突然想起來似的,忙端水進屋,心不在焉地幫譚悠悠梳洗,心不在焉地收拾牀鋪,心不在焉地……反正在譚悠悠看來,雪娘做什麼都是心不在焉的。
勉強叨了兩口早飯,譚悠悠實在沒胃口,她對雪娘說:“沒啥事了,我想一個人待著。”雪娘居然也不反駁,乖乖地離開,腳步竟是輕快的,好像盼了許久似的。有問題!她到底趕著去哪裡,如此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譚悠悠尾隨其後。
雪娘回房不久,出來時已換了一身俏麗的裝束,手上還拎著一壺酒。她穿過園子走到前院,只有一個護衛在當值。雪娘張望了一下四周,朝他輕喊一聲:“楊大哥……”
那護衛轉過身來,一看到雪娘,就笑了,譚悠悠這纔看到那護衛的臉,原來是楊護衛——在她出門時老和雪娘一起跟在後面的。雪娘也露出一個淺笑,舉舉手中的酒,道:“最近你都當夜值,這些酒給你晚上解解乏。”
楊護衛接過酒,打開酒塞聞了聞,笑道:“城西李記酒莊特釀的青春酒,實在香!知我者,莫若雪娘也。”
聽到楊護衛的讚美,雪娘顯然很高興,她道:“楊大哥喜歡,那就好。”楊護衛動情看著雪娘,不由拉住她的手,雪娘沒有躲,兩人沉醉在一股曖昧的氣氛中。
原來這小妮子談戀愛啦,怪不得呢。楊護衛這人挺老實的,雪娘跟他應該會幸福,譚悠悠悄悄離開,留下他們兩人二人世界。
一整個上午,雪娘都沒個人影,要是換作以前,雪娘真是寸步不離,一天二十四小時貼身跟著,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現在她談戀愛無影無蹤的,也就安靜了,譚悠悠還真有點不習慣。正感傷呢,雪娘就出現了,滿面春風的,令譚悠悠不由感嘆愛情的魅力。看她那甜蜜樣,譚悠悠就忍不住逗她:“我說雪娘,昨天晚上我可餓死了。你跑哪去了?”
“昨天?”雪娘眼神閃爍,“我……我看娘子睡得安靜,便沒打擾……”
睡得安靜?敢情這雪娘還不知道她昨天偷溜哦,連她沒吃飯都沒懷疑,這戀愛談得可真夠沉迷的。這算不算逃過一劫?“我覺得最近你很不對勁,”譚悠悠看到雪娘馬上低下頭來,她心虛了,哈,再追加一句,“真的。剛剛你去哪兒啦?整個上午不見人影的。”
“沒……我在別處幹活。”
多言不由衷啊,譚悠悠壞心眼地戳破她:“唉,今天早上挺無聊的,又不能出門,只好在自己家裡逛逛,不料、竟然、讓我、在前院、看到……”
“啊?看到什麼?”雪娘極度忐忑不安。
“就是——”譚悠悠故意吊她胃口,“看到一些足以解釋你最近反常的東西。”
“娘子,我……”
“雪娘,現在我也挺乏的,送我壺青春酒,如何?”
雪娘被譚悠悠說出來,羞得幾乎是用叫的:“啊!娘子,您……真的看見……”
譚悠悠點點頭,促狹地看著雪娘,她臉紅紅的,一副戀愛中的小女子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的確是時候考慮你的終身大事了。”譚悠悠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唐代盛行早婚,一般女子十六歲出嫁都算是較晚了,何況雪娘比她還要長一年。“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完全不知道?”
“因爲都要伺候娘子的關係,日子久了,也便有感情了,但是我們都說羞於啓齒,直到有一天……” 雪娘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裡,“我們經過城西李記酒莊,楊大哥說要買些那兒出名的青春酒。我們坐在酒莊裡,楊大哥喝了幾杯,說他最近喜歡上了那兒的青春酒,還問我知不知道爲什麼……”
“是爲什麼呢?”譚悠悠忍不住追問道。
“他說——”雪娘想起那天的事就甜蜜地笑。
“快說啦,別吊人胃口。”
“他說青春酒給他一種奇特的感覺,喝起來,起初的味道是期待,又有些忐忑,喝到最後卻是甜蜜的,就像他最近的心情,每次看到我,他都會有這種感覺,有人告訴他,那是愛情。”雪娘說到這裡,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幸福甜蜜的感覺。
沒想到楊護衛這人看起來挺老實巴交,在泡妞這點上還挺有手段的,瞧把雪娘這孩子迷得。譚悠悠問:“然後你就從了他?”
雪娘老老實實點頭。
“沒有猶豫過麼?”
“曾經有一點。但是,我也很喜歡他啊,既然兩情相悅,爲何要壓抑自己的感情呢。這世上能找到既愛我,我也愛的人,多不容易啊。”
譚悠悠沒想到雪娘是這麼一個勇敢的人。她反觀自己,李鶴年都表白得很清楚了,她自己的心意也很明確,爲何還考慮這啊那的,最後可能是兩個人都不好受,不,現在她已經覺得不好受了。那還不如向雪娘學習,直面自己的感情,誠如雪娘所說,這世上兩情相悅多不容易!想到這裡,譚悠悠的心結完全打開了,她決定答應李鶴年。未來將身處何方她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現在可以選擇跟李鶴年在一起,如果未來有什麼困難,那就兩個人一起克服好了。
譚悠悠現在心情好起來,她問雪娘:“還有青春酒麼?我也想嚐嚐愛情的味道。”
“娘子——”
“我說真的。”譚悠悠正色道。
雪娘拗不過她,只好回房取了壺來,道:“娘子,您身體不好,別喝太多,一點點嚐嚐便好了。”
“放心,喝不死的,我又不是酒鬼。你這麼嘮叨,小心哪天楊護衛後悔了。”譚悠悠倒一杯,輕啜一口,果然酒味入口綿軟而微辣,讓人充滿期許,再啜一口,酒味醇香,有那麼點意思了;再來一口,再來一口……這青春酒果真如愛情一般,讓人愈來愈欲罷不能。
才灌了自己一杯,譚悠悠就覺得頭腦發昏,看來這酒挺有勁兒的。她醉了,想睡了。下午一定找李鶴年說出自己的心意,哎,穿什麼衣服好呢?這是譚悠悠徹底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譚悠悠只感覺好像時不時還有人到牀邊來看她,不管了,先睡覺再說。
“悠悠——悠悠——”
誰呢?誰在喊她,吵死人了,沒看到她睡得正歡麼。
“悠悠——悠悠——快醒醒——”
咦?好像是旺財的聲音。譚悠悠睜開眼睛,一雙焦急的眼眸映入眼簾。深得像一潭秋池的雙眸,天底下除了李鶴年,還能有誰。
“我在睡午覺呢,你怎麼在這?雖然唐代民風比較開放,可這裡畢竟是女子的閨房。”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李鶴年她的確很高興,可如果因爲這些行爲她被禁止見他,那就太不劃算了。
“你終於醒了。”李鶴年摸摸下巴上的鬍渣,好像鬆了口氣,“那我先回去了。”
譚悠悠疑惑地看著李鶴年,這才發現他一夜沒閤眼似的,連黛青的鬍渣渣都冒出來了。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事要跟他說呢,忙對已經走到門口的李鶴年喊道:“什麼時候還過來不,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好,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過來。”
譚悠悠轉向正幫她整被子的雪娘,不解道:“他來有什麼事跟我說嗎,還鬍子邋遢不要形象的。”
雪娘停下手上的工作,擡起頭,那表情顯然非常訝異,她不可置信地說:“娘子不記得了麼?您躺在牀上昏迷不醒,都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