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正當魯肅低頭沉思時,一陣響動將他從思索中喚醒,隨即他一臉茫然地看著發出響聲之人——李利。
“子敬兄見諒,并非有意打擾你思考問題,實在是腹中空空如也,身不由己呀!”李利神色如常地直言道。
“呃?”魯肅愕然,心中卻頗感驚異,對李利的性格秉性又加深了幾分認識。
“成叔,快取些膳食過來。”魯肅當即對艙門口的魯成吩咐道。
隨之他滿臉歉意的說道:“一時疏忽,招待不周,文昌兄海涵。”
“子敬切莫如此說話。這是我給你添麻煩,理應我向你道歉,豈能是非顛倒?”李利不以為意地擺手說道。
話音未落,李利又問了一句:“不知子敬考慮的如何?”
“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文昌兄能否直言相告?”不知不覺中,魯肅已然將兩人之前的稱謂顛倒過來。之前,李利稱他子敬兄,而今魯肅卻反過來稱李利為文昌兄。
這看似不起眼的變化,已然說明很多問題,只不過雙方有意淡化這些細枝末節,誰也不會點破其中的奧妙。
李利欣然頷首道:“子敬但講無妨,我定當知無不言。”
魯肅神情微變,眼角余光留意一下艙門,見無人靠近,當即低聲道:“目前長安局勢錯綜復雜,尤其是文昌之舉極其耐人尋味,若隱若現,似是有意蟄伏,故而將令叔李傕推到朝堂之上。然則,此舉能夠瞞過普通百姓,卻難掩世家氏族之口,看似高明,實則暗藏作繭自縛之憂。
近兩年來,西涼全境實行多項惠民政令,卻都是出自令叔李傕之手。無形中弱化了文昌兄的威名,反倒是令叔頗得人心。如此便給天下人一種錯覺,皆以為令叔才是西涼之主,而文昌兄不過是能征善戰的武將。雖然有志之士都知道其中原委,但普通百姓卻并不清楚內情,最起碼西涼之外的百姓都認為李傕將軍頗有愛民之心。
我現在就想問文昌兄兩句話,其一西涼到底誰做主?其二,你有沒有想過長安南郊之戰很可能再次上演?”
李利聞言色變,原本平靜的眼神頓時變得深邃起來,若有所思地怔怔愣神。
“公子、、、”就在李利凝神思考時。魯成端著托盤走進船艙。剛要開口說話卻看到魯肅擺手噤聲的手勢。于是他將吃食放在案幾上,轉身輕步離去。
魯肅這番話卻是讓李利暮然警覺,盡管他相信叔父李傕不會再有非分之想,卻隱隱感覺魯肅提到的第二個問題極有可能再次發生。只不過再次爆發南郊之戰那樣大規模戰事的可能性很小。但長安城難免再度陷入動蕩不安的局面。
時至今日,之所以還有可能發生這種禍起蕭墻之事,其根結還在李利身上。因為他始終覺得叔父李傕把他和李暹從小帶大,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于情于理這份感情都不容忽視,而他也不可能對李傕下手,否則他何以立足于天下。
正是這種極其糾結的復雜感情,促使李利很多時候都有種束手束腳之感,處理長安之事總是需要照顧李傕的感受。還要顧及方方面面的影響。這讓他一度十分煩惱壓抑,隨之除了錢糧府庫之外,他索性將長安全權交給叔父李傕,撒手不管了。
這也是李利一直沒有住進長安城的原因所在。不是他不想常住長安,而是為了確保西涼全境能夠安定祥和。不至于手足相殘,再度內亂,故此他只能讓步。他領兵在外,主掌征伐恢復雍涼二州的民生,而他叔父李傕坐守長安,執掌朝堂。惟有如此,叔侄二人才能盡量避免沖突,維持這份彌足珍貴的血脈親情。
然而,近一年多以來,李傕曾經數次干涉郡府兵將領調動,并且與楊定、胡軫等西涼舊將交往甚密,似有卷土重來的跡象。而這些秘密之事,李利早已接到密報,心知肚明,可他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不置可否,靜觀其變。
此刻李利萬萬沒想到的是,魯肅一個局外之人竟然能通過表象看出其中隱藏的危機,這倒是大大出乎李利的預料之外,令他倍感驚奇。由此也讓他清晰認識到魯肅當真是極具戰略眼光,看問題很透徹,判斷極其精準。
回顧后世史冊,諸葛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之局,而魯肅魯子敬則是投奔孫權之時便提出鞏固江東三足鼎立的長遠戰略,其目光之長遠與諸葛孔明提出的隆中對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后,歷史進程恰恰驗證了他們各自的戰略設想,而他們二人也為各自的理想為之奮斗一生。只不過魯肅比諸葛孔明年長十幾歲,四十六歲而終,走在孔明前頭,但最終蜀漢卻比東吳更早滅亡。
故此,魯肅或許不如周瑜能征善戰,也不如諸葛孔明算無遺算,但他的戰略眼光卻絲毫不遜于這二人。
此外,魯肅還是一位志慮忠純的實干家,也是三國亂世之中為數不多的被世人公認的謙謙君子。也有人稱他是“老好人”或是“實誠人”,常常被諸葛孔明戲弄于鼓掌之間,然而他卻為東吳贏得三十年的穩定局面,奠定了東吳水師無敵于天下的基石。
正因如此,李利提出要和魯肅結為兄弟絕對不是心血來潮的一時沖動,而是早在他決定南下游歷之前就有招攬魯肅之念。也正是因為他知道魯肅是個什么樣的人,加之此次又被魯肅所救,由此促使他想和魯肅成為兄弟。
亂世之中人心叵測,也只有魯肅這樣實實在在的謙謙君子才能讓李利毫無顧慮地信任,并與之真心相待,希望能在亂世當中結識一個肝膽相照的兄弟和朋友。否則,隨著他的地位越來越高,地盤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不知不覺中就會變成孤家寡人,連一個坦誠相待的朋友都沒有。
“讓子敬久等了。”理順思緒后,李利臉上再次浮現出和煦的笑容,顯然剛才魯肅提出的兩個問題。他心中已有計較。
“文昌兄不必客氣,快請用膳。”魯肅欣然笑道。
李利微笑頷首,隨之起身拉著魯肅在案幾旁坐下:“子敬一起坐下,我們邊吃邊說。”
“這、、、也好!”魯肅稍作遲疑后,欣然應聲,隨即和李利相對而坐,而李利則是當真不客氣,坐下后立即動手大塊朵頤起來。
半晌后,大半食物都被李利消滅殆盡,而魯肅則是淺嘗則已。邊吃邊給李利斟酒。
吃飽喝足后。李利方覺身上的甲胄太緊了。十分不便。當即他對魯肅說道:“子敬快去取件長袍暫借于我,待回到西涼之后讓你嫂子好好做幾件衣服還給你。如何?”
“呃!”魯肅聞聲呆愣,視線中卻見李利已經開始卸甲,儼然沒把他當外人。毫不避忌。
眼見于此,魯肅當即起身,爽朗笑道:“哈哈哈!好,文昌兄稍等,我立刻去取長袍!”話音未落,他已經走出艙門,李利看著他俯身出門的背影會心一笑。
剛走出艙門的魯肅,抬頭就看到魯成對祖母低聲說著什么,顯然是向祖母稟報李利的身份來歷。
“肅兒。快過來。”果然,當魯老夫人看到魯肅出來后,立即招手喚他前來。
魯肅快步上前,隨口對魯成說道:“成叔,將我的長袍取一套過來。最好是新做的沒有穿過的錦袍。”
魯成欣然點頭退去,這時魯老夫人笑盈盈說道:“剛才魯成把你和李將軍的對話都說與我聽了。魯成說李將軍要和你結為異姓兄弟,真有此事?”
“確有此事。”魯肅頷首道:“不過李將軍身份太過尊貴,孫兒實在高攀不起,因此我想此事還是就此作罷為好。”
“哦?”魯老夫人愕然沉吟一聲,思量著低聲問道:“莫非李將軍只是隨口一說,實則并無誠意?”
“不、不、不,祖母想必誤會了,李將軍誠心待我,絕非客套虛言!”魯肅連忙解釋道。
魯老夫人聞言欣然一笑,說道:“既是這樣,肅兒為何還要拒絕?難道肅兒認為李文昌和袁術一樣都是徒有虛名,不足以成大事之人?”
“不,李將軍和袁公路不可相提并論。”魯肅立即搖頭說道:“祖母想必知道,西涼李利出身北地郡豪強之家,并非士族出身。早年人們提起他的時候,往往稱他是西涼上將李傕之侄,而今卻會稱李傕是李將軍之族叔。僅憑這種人所周知的稱呼,就能知道其中隱含的深意,那就是李利將軍完全是依靠自身能力一步步壯大起來的。以李將軍今日之地位和實力,袁公路豈能和他相提并論,差距之懸殊,完全沒有可比性。”
說到這里,魯肅神色略顯黯淡地繼續說道:“孫兒之所以不能和李將軍結為異姓兄弟,不是我矯情,也不是李將軍沒有十足誠意;而是我自身職位低微,又恐能力有限,辜負了李將軍殷切期望。再者,似我這等籍籍無名之人,若是妄自尊大和李將軍成為異姓兄弟,難脫趨炎附勢之嫌,遭人非議詬病,反倒有損李將軍威名。故而,此事到此為止,不必再提。”
魯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頷首說道:“嗯,肅兒所言有理。”。
“子敬過于拘禮了,把簡單的事情想得太復雜。”
這時,李利穿著一身暗青色長袍從艙中走出來,恰好聽到魯肅和魯老夫人祖孫倆的對話。
但見他走到魯老夫人身前,躬身說道:“李利見過老夫人。若是老夫人不嫌文昌粗鄙,以后我就和子敬一樣叫您祖母如何?”
“這、、、老身僭越了,文昌免禮。”魯老夫人稍稍驚愕之后,笑呵呵地扶起李利,笑道:“好、好、好,就依文昌所言,此乃老身之幸啊!”
李利聞言當即屈身便拜:“孫兒給祖母叩頭了,愿祖母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福壽康泰,容顏不改!”
“哈哈哈!”這番說辭聽得魯老夫人開懷大笑,緊緊拉著李利的雙手,眉開眼笑道:“借文昌吉言,祖母還真想親眼看著文昌成就不世霸業!”
“這么說祖母同意我和子敬結為異姓兄弟了?”李利一臉驚喜地急聲道。
魯老夫人欣然頷首道:“正是。老身年逾花甲,有生之年能得文昌這般年輕有為的孫兒,實乃我魯氏一門之幸,豈有拒絕之理!”
說話之中,她一手拉著李利的左手,一手拉著魯肅的右手,隨之將他們二人的手放在一起,開懷笑道:“今日祖母給你們二人作見證,就在這大河之上,文昌為兄,肅兒為弟,結為異姓兄弟!”
李利和魯肅二人的手緊握在一起,彼此對視一眼,既而俯身在魯老夫人面前跪下,齊聲跪拜道:“孫兒拜見祖母!”
“小弟拜見兄長!”拜過祖母之后,魯肅轉而對李利叩拜道。
“賢弟免禮,自此后我等兄弟同榮辱共進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李利朗聲笑道。
“哈哈哈!”魯老夫人看到眼前情景,老懷欣慰,雙眸中帶著晶瑩的淚花,喜極而泣,隨之她隨手抹掉眼淚,開懷大笑。
眼見祖母如此開心,李利和魯肅二人同樣開心不已,哈哈大笑。
時間就在他們老少三人的開心交談中流逝,臨近中午時,他們二人將祖母扶進船艙小憩。隨后兄弟二人坐在船頭,低聲商議著眼前之事。
“兄長昨夜在何處遇刺,隨行之人現在何處?”魯肅低聲問道。
李利聞言傷神,應聲道:“此前我一行四人借宿在步府之中,因我過于輕敵,步府上下幾十口人近乎全部遇難,生還者寥寥無幾。步府之主步氏與我一見投緣,在不知我身份的情況下認我為侄,并將親生女兒托付于我。沒想到當天夜里她們竟被夏侯兄弟挾持為人質,借此脅迫我就范,危急時刻,嬸娘毅然選擇犧牲自己,從而讓我不受夏侯兄弟脅迫。此后的事情,賢弟都已知曉,步府就在舒縣境內。”
“舒縣步府!”魯肅聞聲色變,驚聲道:“小弟知道步府所在,我們此番就要經過那里。可是步府距離我們這里足有數百里之遙,逆水而行需要五日才能到達,兄長昨夜竟被洪水卷走這么遠,當真是兇險之極啊!”
李利頷首道:“是啊,昨夜天降暴雨,足足下了大半夜,大河兩岸洪水滔天,太兇猛了!僥天之幸,我李利天生水性過人,又得賢弟及時搭救,如此才能留得性命。不過夏侯惇和夏侯家族死士就沒有我這么幸運了,想必此時已被卷入長江,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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