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藥鋪里客人早已經被嚇跑,幾名伙計惴惴地攏成一團。
正中木躺椅上坐著那當家的,精紅著臉,雙眼緊閉,牙關緊咬,儼然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
英姐揩著手帕給他拭嘴角的唾沫,一邊摁著他人中:“個不得好死的老庸醫,今日若救不回我們大哥,看不弄死你全家性命!”
隨從當中有一人便提起白老大夫的衣襟,粗著嗓子齜牙罵道:“說,你是不是看哥幾個不順眼,存心不想給我們當家的治病,啊?!”
人都還沒死呢,倒活活被他們耽誤死了!
白老大夫一身瘦骨頭被拎得晃晃蕩蕩,氣得白胡子都在發抖,憤怒駁斥道:“老夫治病救人,不管好壞貧富,管的是病人!…壯士你不要血口噴人,平白耽誤了你家主人的性命!”
“狗-日的死老頭,人都沒氣了,你還抵賴!!”氣得隨從一大巴掌就要蓋下去。
那粗壯的蠻力,哪里是尋常人等能夠承受得住。一鋪子伙計紛紛倒吸了口涼氣,求情起來。
鳳蕭抱著胳膊站在一旁,見狀便上前將隨從一擋:“大黑哥先且放開他,讓老頭把話說完,若是當真治不回大哥,再罰他不遲。”
他蹙著眉頭,嗓音低沉,氣定神閑。只看得隨從氣憤,一句話掖不住,想也不想就罵了出來:“二當家的這么沉得住氣,倒真是讓弟兄們驚訝了!總不至于有英姐關照著你,你便忘了大當家的先前可是救過你一條性命,哼!”
“就是!他媽的,就他說得輕巧!”
“嘿,大哥一走,頭把交椅就空出來嘍,只怕某些人心里正打著小九九!”
一眾兄弟附和起來。都是跟著大哥打家劫舍多少年的老手下了,憑什么這小子一來卻當上二把手,平日里還與英姐眉來眼去的,大伙兒心里早就不服氣了。
“都他媽給老娘閉嘴,當家的這里還沒過去呢,瞧你們一個個嘴臉!”英姐瞅著鳳蕭英俊容顏上的淡漠隱忍,心里莫名有一瞬觸動,竟然巴不得那人醒不過來。
那目光瀲滟,鳳蕭只作未見,長眸里透著冷光,對眾人抱拳解釋:“大哥救我于危難,倘若可以,蕭風寧愿舍命交換!加入山頭是為著報大哥厚恩,他日大哥不在,蕭風也絕不繼續貪留半分。這家藥鋪是當地久負盛名的,事已至此,不如先看大夫怎么說。”
言畢用力扯開隨從的胳膊,看也不多看英姐一眼,只把白老大夫送回座上:“繼續看病,若是治不回,一樣不饒你性命!”
“還是小兄弟講點道理。”白老大夫氣喘吁吁坐回座位。
“得,怪我先吃蘿卜淡操心。”英姐面色一沉,心中些許蕭瑟,又勾了勾嘴角,不以為然地笑笑。
一旁沈硯青不由多看了鳳蕭一眼,見他額上一條淡淡斜痕,便曉得他就是傳說中的“小旋風”了。想不到竟生得這般冷漠英俊,年紀輕輕又如此沉得住氣,他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笑笑迎上前去:“怠慢了眾位兄弟。不瞞各位說,白老大夫是我們寶德縣德高望重的老牌醫師,多少疑難雜癥在他這里手到病除,斷不會無緣無故坑害當家的性命。必是其中有甚么誤會,不妨聽聽他如何解釋。”
又問大夫是怎么回事。
白老大夫抖著花白的胡子,氣悶悶的:“那原是他廢中沉痰,針灸走活了血,一口氣涌不上來堵住了。你們不拍他后脊催吐,反倒揪我一個老頭惹事,當真堵死了誰陪?哼,老朽是看病不是送命,再如此,下回不要再來。”
鳳蕭聞言去拍。果然當家的立時吐出來一口黑血。
連忙拱手道歉:“原是一場誤會,擾大夫枉吃苦頭。”
當家的噓噓喘著長氣,一雙精光小眼冷颼颼打量著眾人:“剛才是誰咒老子快死,竟然還敢挑撥我和蕭兄弟的關系…想我飛鷹,綠林闖蕩多少年,誰有二心誰有野心還能瞞住得老子?趁早一個個給我收了那點心思!”嗓子喑啞啞的,最后把眼神若有似無地從英姐身上拂過。
英姐脊背頓時涼了涼,連忙上前給他揉肩捶背。
一眾被看穿心思的隨從頓時尷尬:“兄弟們也是擔心大當家的安危。”
“哼,我知道你們的衷心。”飛鷹閉起眼睛,少頃又問大夫病情如何。
白老大夫不冷不熱道:“能吐就是還有救。我這廂給你開幾幅藥,你拿回去,過三天派人帶痰下來,我觀痰色給你調整方子。煙膏要慢戒,每隔七日你本人親自過來一趟。治不治得好全看你造化,老朽只能盡力而為。”
“擾大夫多關照。”飛鷹拱手道謝。他倒不似手下的粗魯蠻撞,雖手段陰鷙狠辣,到底禮數做得周到。
沈硯青一雙鳳眸暗暗把他打量,看穿這是個恩怨計較的精明角色,心中思量,便對伙計道:“吩咐下去,以后當家的過來,一概費用不收,二樓貴客間好生招待。再去取兩盒金尊固氣百補丸,一會和著藥方送上。”
“爺,那固氣百補丸一年僅制十盒,一盒都要上千兩,一口氣拿兩盒……”伙計驚愕措辭,遲疑不肯去拿。
沈硯青挑眉淡笑:“吩咐你去拿,你拿來就是。”
伙計只好不情不愿地下去,少頃取來兩支紅絨鎏金錦盒,遞于飛鷹手上。
那錦盒包裝得甚是高檔精致,才打開一小縫隙,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味道,聞之肺清神醒,顯然不是一般藥材所制。
飛鷹不免奇怪,瞇著眼睛把沈硯青上下來回審視,些許防備:“眉山百年紫靈芝……萍水相逢,沈老板送這樣精貴之物,必然不是白送。我飛鷹從來不白受人恩惠,有甚么話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