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視頻,是安雅扔在我面前的。
她說,應晴,你為什么不死!
我苦笑,我也希望死的人的是我,一了百了。
她說,你知道嗎?在你出事之后,他是怎樣的絕望,他恨不得替你去死!我曾問秦簡,如果你死了,他還會活下去嗎?你猜他說什么?他說,如果你死了,他會好好活著,因為你就在他心里,連死亡也奪不去。應晴,你怎么可以這么狠?狠到連死都要奪走他的心!你怎么可以讓我這么絕望?
她伸手拉扯我的衣襟,痛哭失聲,我癱軟著,任她泄。
直到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她的手緩緩落下,抬眸盯住我,堅定而可怕。
可是……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縱使得不到他的心,他的人也必須是我的,誰也無法把他從我身邊帶走,除非我死!
她的聲音絕望而痛楚,仿佛沾染了血光,凌厲沙啞。
她再不是我認識的安雅了,她的樣子如此陌生,在她將我推入湖中的那一刻,我們僅存的友誼也一并埋葬在那冰涼的湖水里。
我緩緩抬頭,望著她淚眼婆娑的眸子,伸手將她散亂的絲挽在耳后,輕聲道,安雅,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她愣住,彷徨的望著我。
之前,我對你一直愧疚,因為我答應過你,我不會愛上秦簡,可我沒有做到,現在,我這條命已經還清欠你的一切,我不再追究你的過錯,但也不再祈求你的原諒。我們再不是朋友,只是陌生人。
說罷,我起身離開,關門的一瞬間,我聽到安雅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說,應晴,對不起。
七月就在這滿目瘡痍中結束,洛晨的身子恢復得很快,醒來的時候,我在他身旁喜極而泣。他微睜著雙眼,抬手,輕輕的摸到我臉頰上,微涼修長的指尖,輕擦我的淚,說,你哭了?為了我?
我撲進他懷里,泣不成聲。
我以為我再也看不見你了。
他伸手抱住我,眼底是那么的柔軟。
他說,應晴,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我拼命的點頭,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跟你分開了。
他摸摸我的頭,輕喚道,傻丫頭。
語氣寵溺而溫柔。
洛晨很快的出院了,重回了學校,雖然落下了一大堆課程,但絲毫沒有影響他前三的地位,反倒是我,一下落到了第十。
他笑著調侃我,應老師,怎么你的成績還沒你學生好?
我狠狠的白他一眼,表示我的不滿,然后繼續埋頭做題。
他繼續無賴,把臉湊過來,壞笑著,要不要我幫你補一補?
我繼續白眼,你才要補,你全家都要補。
話雖如此,我卻的確挺需要他的幫助的,他在學習這方面確實比我有一套,他總是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里,然后把解題步驟和思路詳細的寫好,夾在我的課本里。
在他的幫助下,我奇跡般的考到了年級第二,秦簡是第一,而洛晨卻落到了十幾名去了,我對此萬分不解。
想起他最近總是揉眼睛,總是咳嗽,總是頭昏,我的心不由得擔心起來,該不會是那次溺水,留下了什么后遺癥吧?他本就有心臟病,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可就糟了。
我拖著他去醫院檢查,可他卻不以為然,說只是簡單的感冒,不用大費周章。
然后在原地蹦兩下,以示他真的身體倍兒棒。
看他生龍活虎的樣子,我也以為他只是簡單的感冒,可在一次體育課上,他竟華麗麗的暈倒了,差點沒把我嚇死,慌忙把他送進了醫院。
洛晨的媽媽也來了,她的高跟鞋在醫院顯得特別的扎眼,她望著我,眼里是滿滿的不友善,鐘琴站在她旁邊,乖巧得像她自己的女兒般。
她走到我身邊,頓了頓,然后直接忽視我,進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我想跟進去,卻被狠狠的關在了門外。
自洛晨因救我出事之后,洛晨媽媽不再強烈反對我們來往,她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竟愿為了我,豁出性命,于是一向特立獨行的她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但不反對,不代表認同,她依舊討厭著我,我身上的窮酸氣在她眼里是怎么也去不掉的。
在她們看來,我是再陌生不過的外人,沒有資格知道洛晨的況。
我只能站在門外,焦急萬分。
半個小時后,主治醫生出來了,他面露難色,在望見我后,欲言又止。
鐘琴滿眼淚水,洛晨的母親也臉色蒼白,這況讓我緊張不已。
洛晨怎么了?
我慌亂的走向前去。
洛晨的媽媽沒有理會我,只簡單的交代醫生。
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一定把他治好。
我轉眸望向鐘琴,她的眼里滿是仇恨的光,犀利而痛楚。
我被她們攔住,無法見到洛晨,只能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等待著。
病房內,洛晨呆呆的坐著,絕望而痛楚,在昏迷的時候,他聽到了母親和醫生的談話。
于默是他的主治醫生,四十出頭,是心臟病科最優秀的醫生,他從小就認識,這個醫生與其他利欲熏心的醫生不同,他為人耿直,從不說半句謊話,從不欺騙家屬,甚至是善意的謊言也不曾說過,所以在聽到他對他的判決后,他的心里才如此絕望。
他說,在一年內必須找到合適的心臟,否則他活不過十八歲。
他可以聽到鐘琴輕輕的啜泣聲和母親絕望的喘息,這一刻,他才覺得命運是多么得可笑。
小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上體育課,不能碰他最愛的籃球,甚至連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都不能碰。同學看他是異類,老師把他當珍寶一樣護著,那時的母親也小心翼翼呵護著自己。
直到自己的父親的去世,車禍,車上還有一個母親視為妖孽的女人,自那以后,母親性大變,不再笑,也不再哭,永遠冷漠著,仇視著所有的愛。
他的母親,歐陽世家最寵愛的小女兒,歐陽云琦,從小就錦衣玉食的生活著,在遇見父親之前,像公主般活在世界的最頂端,在二十歲時,洛家產業遭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剛巧歐陽家老爺,歐陽云琦的父親,看上了洛家唯一的男丁,洛傾鴻,于是以聯姻為條件,換取歐陽家救命的資金。
那時的洛傾鴻早有一深愛的女人,卻不得不離她而去,害她傷心欲絕,悲傷離世。他把這一切的錯都歸結到歐陽云琦的身上,如若沒有她,一切都不會生。可他把一切仇恨都隱藏起來,不動聲色,寵愛著她,獲得了歐陽家老爺的信任,在歐陽老爺辭世后,侵吞了歐陽家所有的財產,從此以后,他想盡一切辦法折磨她,冷落她,不停的帶女人回家,就算她為他育有一子,他的恨意仍不減半分。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笑過,可即便如此,母親仍傾盡全力討好他,人心總是肉長的,他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可她沒有等到那一天,父親就因車禍去世了。
他從沒有怪過母親以這樣嚴苛的方式對待他,針扎,棍打,在遇見愛之后都變得渺小了,比起身體上的疼痛,心里的痛更讓人無法忍受。
可當他以為他終于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心,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如此大的玩笑,他第一次覺得心臟病是這么可怕的事。
他無法保護她,無法與她廝守百年。在他躺在病床上昏迷時,他聽見那個女孩輕柔的話語。
若你先百年,百年后,我必披麻葬你,若我先百年,百年后,我必魂魄相守。
可他堅持不了百年,連十年都堅持不了,他怎么忍心讓他心愛的女子在此后的歲月中守著陵墓過此一生?
胸腔一陣疼痛,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絕望過。
醫院的長廊上,我安靜的坐著,困意襲來,可我絲毫不敢倦怠,我怕洛晨的母親趁我睡著,把他帶走,藏起來,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其實,我完全多慮了,若是他母親想要運走他,那縱使是一萬個應晴,也無法阻擋。
只是,我就是這樣固執的堅持著,生怕錯過。
迷糊中,病房的門開了,洛晨拖著沉重的步子向我走來,我微閉著眼睛,想睜開,卻實在困得慌。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輕輕牽過我的手,似有溫熱的淚珠滴在我微涼的手背,我一驚,睡衣全無。
洛晨……
我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
他一愣,迅速擦掉眼角的淚,望向我,笑著,小懶豬,在這都能睡著。
我疑惑著看著他的臉,仿佛剛才的悲傷是我的錯覺,他敲了敲我的腦袋,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眼角似有晶瑩溢出。
他說,你不知道人打哈欠的時候是會流眼淚的嗎?這么大驚小怪干嘛?
我長呼了一口氣,隨即抓住他手急切道,醫生怎么說?
他揉了揉我亂糟糟的頭,輕松道,還能怎么說,最近疲勞過度,總是熬夜幫你整理復習資料,能不累嗎?
我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他狠狠的拍拍我的頭,傻丫頭,再不相信我,我就吻你!
說罷,我的頭被他一下扳過來,他的臉忽的放大,吻沉重的落在我的唇上,我瞪圓了眼睛,想張嘴說什么,他的舌頭卻趁機進入,靈巧的纏住我。似有咸咸的**流入嘴中,是淚嗎?
漸漸的,我也迷失在這個吻里。
我不知道,這是他在離別前最后的索取,我更加不知道他是懷著怎樣悲痛的心吻我。
我沉迷著,眷戀著,糊涂著。
傻得不知道離別即將來臨。
我曾以為,經歷了生死,再也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開,可緣分是一回事,命運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