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風,月懸高照。
大部分病人已老老實實躺在病床上進入夢鄉。
病房內一片漆黑,除了床上的人時不時翻身,從被子縫里隱隱透出的光亮。
Lee正躲在被子里偷著玩手機,每天關在病房里,除了給薩姆發短信匯報情況,就是自己隨意在手機上瀏覽些網頁和新聞。
白日里困了就能睡,夜晚反而很晚才能睡著,幾天的時間,他的身上長了一圈的肉,氣色紅潤,不再如之前蠟黃干瘦。
門外依舊是兩名警察輪班值守,他已經聽說了,曾經來過病房的殺手已落網,現在正躺在自己樓下。
沒想到,不可一世的殺手也能有這么一天,他不禁時常偷著樂。
這也讓他重拾大部分的安全感。一個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殺手,自身已難保,還怎會對他造成威脅?
今天的新聞他也看到了,薩姆的案件出現重大轉機。
現在很多平民都在關注此案件,警方也被迫重視了它,打算徹查,看樣子,不等自己養好身體出院,薩姆就已沉冤昭雪。
他暗暗在心里替薩姆高興。
門口坐著兩名警察,一名寸頭警員已低著頭睡著,另一名小卷發警員雙手抱臂,端正而坐,他正睜著雙眼,兩耳仔細聽著走廊各處的動靜。
夜晚一到,暗處隱藏的危險往往會傾巢而出。
走廊拐角處,黑影一閃而過。
清醒的小卷發警員右耳微微抖動了一下,他扭頭看向右方的走廊盡頭。那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今夜,整個醫院異常的安靜。連護士都很少去各個病房查看,每個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盤上,靜等天亮。
沉睡的黑皮依舊藏身于夢境,誓要遠離塵世,偷偷過自己從未有過的幸福人生。
他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呼吸沉穩,只是他的嘴唇慘白干裂,毫無血色。
門外,一名金發警員低著頭,盯著手機屏幕,時不時偷偷竊笑。另一名光頭警員,不斷調整坐姿,歪在椅子上,哈欠不斷,眼皮半落,視線望著自己的腳尖。
“砰!”,走廊盡頭樓梯間傳來一聲劇烈的炸響,兩名警員同時抬起頭望過去。
臨近走廊盡頭,一名護士走了過去。隨后,樓梯間傳來她的埋怨聲。
“怎么炸開了!質量太差了吧。”
密碼鎖耷拉在樓梯間門上,只剩一根綠色的線還將它們連在一起。
她回到了護士站,撥打了安保電話,與電話那邊對話幾句,她便再一次離開,下樓去。
走廊回歸寂靜。
“嚓、嚓”,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萎靡的腳步聲,像是一位虛弱的病人,趿著拖鞋由遠及近。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黑皮的病房前,玩手機的警員依舊沉迷于自己的娛樂,并未警覺。另一名剛剛清醒的警員將視線轉移到來人的拖鞋上。
一雙淡藍色的拖鞋停在他們附近,不抬眼皮,他都能立馬捕捉到那雙腳。
視線向上,他看到了穿著拖鞋的雙腳腳腕,露出的不是病號服,而是黑色的緊身皮褲,腳腕略粗,但大概能分辨出是個壯碩的女人。
這種打扮在醫院里并不常見,不會有護士同意一名病人在病號服里套著自己的衣服的。
他終于抬起眼皮,企圖再將視線上移,他看到來人身上穿著常見的的病號服,正想抬頭看向面前之人的臉時,頭頂的燈管突然熄滅。
整棟醫院不留一處燈光,四處一片漆黑。
他站起身,試圖抓住面前的人,急急伸出的雙手卻在空氣里撲了個空,那個人消失了。
身旁坐在椅子上的金發警員這時才有所察覺,也站了起來。
“怎么停電了?”他舉著手機照了照姿勢古怪的光頭。
“剛剛有個人就在咱們面前,一轉眼就不見了。”他撓著自己光禿禿的頭后腦勺,似是很疑惑。
“你眼花了吧!”金發警員并不相信他口中之人的存在,只認為他是犯困看錯了。
光頭舉著手機照了照左右兩邊的走廊,光線所及之處沒有一個人影,他再一次撓了撓后腦勺,不禁懷疑自己剛剛真的是眼花了。
黑暗的走廊只有他們兩人的聲音,此刻的氛圍令人后背發涼,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正從四周墻壁沁出,涌上他的心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金發警員,示意他看好了門口,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一只手按在門把手上,另一只手高舉手機照著屋內。
他站在門口并未有任何動作,只是視線跟隨手機的光亮將整間屋子掃視了一遍。
屋內一切無誤,病房上的人正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在漆黑安靜的空氣里,聲聲清晰。
病床上的黑皮活著卻又如死了一般。
見黑皮沒有異樣,他走到床邊,又低下身子,將耳朵湊近,細細聽了一遍床上之人的呼吸聲。
兩片窗簾并未合緊,縫隙里傾灑進一絲月光,落在地上,那條微亮光線一直延伸至門后,他未回頭,也就未注意到那門口被光線照出的模糊黑影。
光頭走到窗邊,拉緊窗簾,將屋內最后一絲光線趕了出去,隨后,離開了病房。
“屋內沒問題,一切OK!”
兩名警員坐回了椅子上,繼續自己之前的動作。
不一會,黑暗的走廊里,昏昏欲睡的光頭真的睡著了。
黑皮依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側手邊站著一個女人,若他醒著一定也會被嚇到,他肯定從未見過這么丑陋奇怪的人臉。
可惜,他不會說話也不能動,只能靜靜躺著,默忍承受外界的一切刺激。
在他的夢中,木屋邊的怪人們終于退去,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黑影化作道道黑煙,漸漸與周圍一圈的濃白迷霧融為一體。
成功阻止了妻兒打開木門,他正站在窗前,透過暗黃的玻璃盯著外面的動靜,腳邊的妻子正跪坐在地毯上,手持兩跟細長木條做著織毛衣的動作,只是上面沒有勾著一絲線,這一幕詭異的行為,絲毫未引起黑皮的懷疑,他只想確認屋外的怪人們是否已離去。
突然,白霧中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永遠睡去吧!這是你的宿命。”
聲音陌生又溫柔,卻像是奪魂曲,聽得他汗毛直立,此時,他終于感覺到這一切的詭異之處。
腳邊的妻子站起身,抓著一根木條慢慢伸向他的脖子。
“你做什么?”黑皮的脖頸被妻子手中的一根木條刺中,尖端輕輕抵著他的皮膚,他下意識的后退,后背靠在窗臺邊。
木條卻一直未離開,他沒見自己的妻子再向前,但他感覺到了那木條已刺進自己的皮膚,甚至扎入的更深了。
他慌亂的看著眼前的妻子,昏暗的光線只有一縷打在了她的臉上。
他終于看清了妻子的臉,一個名字在心內鉆出:“雛菊小姐”,這是雛菊小姐,她為何成為了自己的妻子。
在此時,壁爐里傳來一陣孩童的哭喊聲,悲痛凄慘,他不由自主的抬頭望向遙遠的壁爐,只能隱約看見壁爐里正火光大作。
那根木條刺的越發深了,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被掐住般疼痛,窒息的感覺不斷沖擊太陽穴。
屋外女人的聲音越發尖細,回蕩在迷霧中。壁爐內的孩童大哭著冒著烈火向外爬,那張臉上滿是黑紅血污,他的嘴里正叼著一顆亮黃色的水果硬糖。
“不!”他的聲音再次無法發出,耳邊回蕩著亂糟糟的恐怖之音,女人聲,孩童聲,還有水滴落地的聲音。
他的夢境終于崩塌,他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人臉猶如惡鬼,怪異而猙獰,漆黑光線下,他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人臉,以及那臉上一對亮燦燦的藍色眼珠。
喉嚨的疼痛感侵襲著他的大腦,窒息的感覺很快令他視線模糊,他想抬起手阻止脖頸上不斷收縮的手指,卻發現,他的雙手已被牢牢固定在床邊。
“呃~”他的頭瘋狂抖動著,滿面憋紅,呲著下牙,最后,只能從牙尖刺出這一個變了形的字。
身體各處受到束縛,他只能用盡最大的力氣扭動身軀掙扎,喉嚨與肩膀的疼痛感接連襲來。
“放棄吧,你必死。”女人溫柔的話語充滿魅惑傳進他的耳中。
一大團硬硬的頭發垂到了他的額頭與耳畔,還有些滑到了他的眼皮上。
“呃~”依舊是這一個字,他發出的聲音更加微弱,只能瞪大雙眼,試圖看清死神的真面目。
終于,他的身體停止了扭動,亂蹬的雙腿逐漸伸直。只有那雙抓緊床側邊的手背上青筋崩緊,未有絲毫松動。
女人直起身,呼出一口氣,撩開面前的波浪長發,又轉了轉手腕,嘴角高高上揚。
最后,她瞇著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床上已瞪大雙眼的尸體,又用帶著黑色膠皮手套的手指,捏掉他眼睛邊的長卷發絲。
走到窗前,她輕輕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對著縫隙內的月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盤。
半個小時,第一個目標完成。
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小型遙控器,她按下了紅色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