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本來還想說什麼,見到我篤定的神情,卻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轉身道:“我去叫他們撤回來吧。”
“嗯。你們從東門進,直接去稟告章邯大人說我們馬上就到就行了。”我說罷,就大踏步地向孟姜走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眼下雖然仍是清晨,但工地裡已經開工了,北入口不比東入口,沒有山勢可以倚仗,沒有那種鳥瞰而下的效果,剛進入工地入口時,只看得地面上的一些架子、大鍋和來來往往的人和車。
然而稍向裡走,就發(fā)現(xiàn)地面上赫然是一個巨大的方坑,不及走到坑邊,已經可以看到裡面浮現(xiàn)出一座宏偉的宮殿,以它爲背景,其中工作著的人們真的小得跟螞蟻一樣,在其中忙忙碌碌著。但正是這看起來孱弱的人類,竟然能完成這樣的工程,也難怪被後人稱爲奇蹟了!
而且,這還只是主墓的部分,雖然不知道陪葬墓裡的兵馬俑爲什麼還沒有開始建設,但我深知那更是古人留給後代的更大的謎題,並且意外地,成爲了華夏子孫的一份榮耀。
我又忍不住向車上望去,就連我一個局外人都被這場面震憾得有些心潮澎湃,作爲一切始作俑者的嬴政,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但可惜那竹簾編得極密,從裡面或者可以窺視到周圍,但從我這個距離,是完全看不清內裡的情況的。
再看看身邊的孟姜,雖然表情被帽子遮住看不分明,但見到她胸口起伏,卻似是嘆了口氣一般,想必也因這場面而動容了吧。
自從走進來,她便一直從容地前行,這工地裡來往的人和車極多,她卻好像沒有看到一樣,只是默默地走著。奇怪的是,連我都數(shù)次閃身避讓,她卻好像直行無礙,從來沒有減過速,更沒有停下來。
“孟姜姑娘,喲……”我剛想和她搭話,前面又突然轉過來一隊人,肩扛著一根足有十米長的大圓木,驚得我趕緊跑到了路對面去,卻差點和一個推小車的人撞在一起,剛躲過小車,又差點一腳踩到別人和好的一堆泥中去。
待我終於站定,再向前看時,孟姜已經帶著車走出好遠一段去了。
當我這樣遠遠看著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走法的確是有講究的,表面上看只是簡單的直行,實際上時不時還是會有左右的位移的,只不過就像是預測好了前面的情況一樣,提前避讓,所以和工地的任何設施及人都不會產生充足,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一樣!
能做到這一點怕是隻有一個可能性,她是熟知這工地中的地形的!不止如此,在存在大量的人員和物品,而且其中一部分還在不斷移動的情況下,一個工程現(xiàn)場的空間顯得實在太小了,能有序而高效地運作,都是根據(jù)工程的進度而進行過周密的規(guī)劃的,猶如一臺機器中互相咬合的齒輪一樣。孟姜顯然是對這類規(guī)劃的規(guī)律也是有一定的瞭解的,與此相比,在這裡混了大半月的我,還真是遜啊!
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了,追上她之後也就是乖乖地跟著,我甚至覺得,對於軍方大營在哪裡這事,興許她比我還清楚。
只見她沿著主墓區(qū)工地走了大半圈之後,折而向東,卻是奔了陪葬區(qū)所在的方向而去。
這邊動工要比主墓區(qū)晚很多,即使是現(xiàn)在,也只是挖出了數(shù)個長方形的大坑,做了周邊的加固之類的準備工作之後就沒什麼動作了,配備的人員也要少很多,現(xiàn)在除去孤零零的幾個坑之外,周圍還是原來的模樣,以自然的山林草木爲主。
結果走過那些大陪葬坑時,孟姜卻破天荒地停了下來,似乎是將視線投向了那些空蕩蕩的空間,在思索著什麼。
我也不便出聲打擾,也跟著往裡面看,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正在困惑,突然聽到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傳來,似乎從前面的林中跑過來了什麼人。
是桑青他們嗎?我奇怪地朝前望去,卻見迎面一個杏色的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奔來,更令人驚奇的是,他背上帶揹著一個超大個兒的包袱,腳步聲沉重,說明那包袱裡的東西著實不輕,這樣的負重還能跑得這麼快,更顯這人的身手絕不一般!
等我看清來人,不禁大吃一驚,這力大無窮又靈活得猴子一樣的來人,竟然是那個頑皮的老方士——樸翁!
那他背上背的就肯定是那個仿造的大型血磯爐嘍!
我頓時聯(lián)想到了當日我是如何費力才能拖動那個包袱的……真是汗顏啊!
他跑到這裡來,難道是……
“前輩!”不及多想,我連忙跑步迎上去,擋在他的面前攔下他,問道,“您來這兒做什麼?”
“反正不是來找你小子的,讓開!”他中氣十足地說道,完全聽不出揹負這麼重的東西快跑有多大的消耗。
我當然無意去管他的閒事,但眼下卻不得不用稍微嚴厲點的語氣低聲道:“現(xiàn)在不是時候,那車上……”
結果沒等我說完,他已經一閃身繞開了我,直奔孟姜而去,我伸手一撈之下,竟然是撈了個空!
眼看著他跑到孟姜跟前,把手裡的包袱“哐當”一聲重重放在了地上,口中叫道:“丫頭,你可來了!”
孟姜也是伸手將帽子拉下,笑道:“樸翁,別來無恙!”
呃……見到這情形的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搞了半天當事人都不在意,我還跟著瞎緊張個啥啊!
但轉瞬心裡卻猛地一沉:那車上,那車上不會沒人吧?!
事實上我最初也只是憑車轍印的深淺來判定那車上有一個人的,而且這一點還在桑青那兒得到了印證,說明不是我一個人的臆測。但我們兩人只見孟姜拉馬前行,自當是替人引路,卻忽略了那馬車上完全有可能並沒有人,而只是放了一些東西,所以才顯得沉重啊!
一個女人出門,帶很多東西不是挺正常嗎?再不濟,放一個這種傻大的血磯爐贗品也完全由得人家啊!我憑什麼就斷定那裡面一定是秦始皇嬴政?!
至於她進門時出示的手令,我只看到一個奉字就斷定是奉常府手令也太武斷了吧!說不定只是我眼花,把“秦”之類的字看成“奉”了呢?而且,誰說拿奉常府的手令就一定和皇上在一起啊!她先走一步,皇上的車隊還在後面也是完全說得過去的呀!
天哪,我頓時迎風凌亂了!還敢自稱什麼能謀善斷啊,什麼明察秋毫啊,關鍵時刻掉鏈子啊有沒有?!……
我和二百五唯一的區(qū)別就是,我完全承認自己容易犯二,而且也深知自己的弱點在哪裡……我望向那神秘的紫色所映襯下的明媚笑靨,只能一聲嘆息。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錯誤還不算太遲,儘快想個辦法確認那車裡的虛實,趕緊做補救纔是正經,我收回心緒,心裡立刻有了打算,正往二人那邊走去,卻聽樸翁說道:“事不宜遲,我有個東西要你看看!”
“什麼呀?”孟姜問。
“血磯爐。”
雖說這裡也沒什麼外人,我還是爲樸翁的直接而驚了一把。
結果就聽到一個渾厚深沉的聲音說道:“血磯爐?”
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在說話,正詫異地向四周張望,再次聽到那個聲音問道:“你在說血磯爐嗎?”
這次我聽得分明,這聲音,竟然是從孟姜一直拉著的那輛馬車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