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帶著達達走回來時,蘇換正蹲在屋檐下,給小二受傷的右前腿上金創藥。燈放在窗臺上,小二睡在地上,混著血的水從它厚厚的黑毛上流淌下來,將蘇換的粉紅布鞋浸得透溼。
達達叫了一聲,跑過去舔小二。
蘇換猛然擡起頭,看見霍安拿著濺血的圓木棒,從圍牆破洞裡彎腰鑽進來。她頓時捏著金創藥噔噔噔跑下石階,直奔霍安。
她跑得很快,直讓人錯覺她要撲過來。
霍安立在那裡微微瞇眼,雨絲打在臉上。氣喘吁吁的蘇換姑娘就要撞進他懷裡之時,果斷地停住了,雙眸烏亮,一縷溼透的黑髮貼在她臉頰上,聲音又喜又驚,“霍安,你沒有被豬吃掉啊?”
霍安默然搖搖頭。他站在這裡,是鬼嗎?
蘇換揚一揚手裡的金創藥,“沒被吃就好,沒被吃就好。你有沒有受傷?我給你上藥。小二受傷了,不過我給它上過藥了,你放心,傷不在要害處,它不會死。達達呢,達達好不好?”
她一口氣說這麼多,最後粲然一笑,“真是謝天謝地,你們都回來了。”
霍安覺得吧,這姑娘心態真心好。按照這奇葩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的路線,他想她肯定不會哭哭啼啼跑過來說,霍安霍安我好害怕,結果他猜對了,但沒猜得完全對,這姑娘還笑呢。
簡單清理了一下院子,霍安又仔細察看了小二和達達身上的傷。達達鼻子受傷了,身上也有幾條淺口子,不過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小二傷重些,右前腿被野豬獠牙戳了一條大口子,包紮上藥後也止住了血。
看樣子,要推遲一些日子進山了。沒有達達和小二,尋找獵物沒那麼準確方便。
他想著有些後怕,但凡他晚回來一點,野豬很可能已經衝進院子,自然,結果就是奇葩姑娘從此不奇葩了。
達達和小二自然是極好的獵犬,但要只憑它們對付這種體型龐大的野豬,那也是不可能的,體型和力量都太懸殊,只能拖住一時。何況這頭野豬大概是因爲連番炸雷受了驚嚇,誤打誤撞衝下山來的,性情顯得十分暴烈。
這時他只想,還好,拒絕了春嬸子和花叔留他借宿的好意。否則,他天明回來只能給奇葩姑娘收屍了。
忽然,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遞到他面前。
蘇換蹲下來細聲細氣道,“你喝碗薑湯,驅驅寒。我燒了熱水,你洗個澡換身衣服,不要著涼了,否則會像我昨夜一樣,吐得滿地都是,很不好收拾。”
霍安接過薑湯,咕嘟咕嘟喝。好不容易聽這姑娘溫柔說幾句話,前半截還正常,結果後半截又殺偏了。
蘇換沉吟片刻,殺得更偏了,“還好你今天買了兩帖傷寒藥回來,待會兒我去煎了,我們一人喝一碗,有病治病,無病強身,你看我說下次再喝說得準吧。”
霍安挫敗地將空碗遞給她。姑娘,你這烏鴉嘴。
燒好熱水,蘇換在屋子裡洗了一個熱水澡,又悲催地換上了掛在牀頭還沒來得及洗的長布衫。誰叫她只有一身衣裙呢,唉。
霍安將達達和小二弄進柴房睡了,走出來發現雨已停了,天邊泛出魚肚白。正屋裡漆黑一片,想來那奇葩姑娘也多少受了驚嚇,折騰累了,已經睡下了,於是將鍋裡的熱水盛進一隻木桶,提到槐樹下去,躲在樹後,衝了一個熱水澡。
話說,現在他洗澡沖涼才真正不方便啊。
搗騰了一下午屋頂,回來又打死一頭野豬,他也累得要散架了。可他還不能睡,趁著雨停了,他得去處理一下那頭死野豬。
方纔野豬受痛,從破洞裡退了出去,瘋跑了一段路,最終還是被他杖斃在一個土坡上。
他打野豬時來不及拿刀,所以打死野豬後,也沒法大卸八塊。這時他就是要去幹這件事。
也好,不用趕著進山打獵了,野豬肉拿去賣也不錯。最緊要的是,他得趁著被人發現之前,將野豬頭割下來,因爲野豬頭已被他打得血肉模糊,他不想村民看見了大驚小怪,傳聞出去。
樹大招風,母親說,這不好。
剛走到偏屋門口,正跨進去取砍刀,忽然發現虎皮地鋪上整整齊齊疊著兩牀布棉被,上面擱著他用來寫字的木牌。
拿過來一看,木牌上寫了字:霍安,你沒被豬吃我真高興。下雨天涼,得蓋兩牀被子。
霍安站了半晌,脣角忍不住彎了彎。
一大早,蘇換就被院子外唧唧喳喳的人聲吵醒了,偶爾還聽到達達和小二叫兩聲。
她揉揉眼,坐起來,發現窗紙泛白,天已大亮。
一個高亢響亮的老男人聲音忽然響起,“阿安,你簡直是這十里八鄉最厲害的獵戶,這麼大的野豬都能獵住!”
有人!
蘇換瞬間警惕,想穿鞋下牀,卻發現自己那雙粉色布鞋溼透了,還沾染了小二的血,這時實在沒法穿,只好光腳走下來,貓在窗戶後,偷偷摸摸往外看。
只見院門大開,院子裡倒沒有人,達達和小二被拴在槐樹下,達達在蹦噠,小二在養傷。
院門外的空地好似圍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說話,聽不大清楚。
剛纔那個老男人又中氣十足道,“你們讓開讓開,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我來分割。阿安,你站在一旁收錢便好。”
霍安微皺眉,走過去,擋在院門口。他心裡是有些不高興的,本來他是打算就地處理野豬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剛割下野豬頭,挖了一個洞埋進去,便有早起上山打柴的同村樵夫撞見了,大呼小叫地喊了一大幫村民過來圍觀。
最後,村長連三叔也來了。
大家圍著野豬嘖嘖驚歎一番後,連三叔便提議,“阿安,你看你獵下這野豬,拖到城裡去賣也費力,新鮮得緊,不如就在村裡賣吧。”
他說完,也不等霍安表態,轉過身豪氣地一喊,“冬河你找幾個人來,咱們把野豬擡到那處平地去割。寶豐,你去村裡吼一吼,讓要買新鮮野豬肉的,都快到阿安家來。”
若是平日,霍安也不介意,畢竟他在這村子住了好些年,雖然少與村民打交道,但總歸是認識的。可如今不同,他家住了一個姑娘,一個奇葩姑娘,一個很漂亮的奇葩姑娘。
他想到這裡,有些不自在地扭頭去看了看院子裡,只希望那姑奶奶不要這時大搖大擺走出來。
窗戶微微抖了一下。
他敏銳地瞄到了,忍不住脣角微微一彎。對了,那姑娘活泛機靈得兔子一樣,怎麼會貿貿然衝出來,他又瞎操心了。
春嬸子帶著花穗,挎著籃子也來買野豬肉了。全村人都知道,花叔三年前上山挖藥時跌進山澗,摔折了腿,沒法走路了,這幾年花家裡裡外外都是春嬸子母女倆操持,因此這母女倆來買野豬肉,也不奇怪了。
但穿著一身蕊黃春衫的花穗跟在春嬸子身後,安安靜靜從田埂上走過來時,頓時幾個愣頭青小子眼睛就亮了,笑嘻嘻地交頭接耳起來。
花穗可算桃花村最漂亮的姑娘了。
楊柳腰,杏核眼。因爲要幹活,皮膚自然沒有城裡小姐白,但微微的蜜色倒爲她添了些風情,又正是出嫁的年齡,雖然有個癱子爹,但大家都知道春嬸子能幹,花叔早年挖藥賣,家裡境況也還不錯。因此,上門提親的人也不少,但來來去去,花穗姑娘不說好歹,就是沒點頭。
連三叔聽到嬉笑聲,喝罵了一句,“笑個屁!你們幾個小混蛋,呸,一天就沒把力氣使在正當事上,學學人家阿安,這才叫本事!”
春嬸子走過來時,嘴張得老大,“阿安兄弟,你你你……你家的圍牆是怎麼了?”
花穗擡頭看了一眼立在院門口的霍安,只見他似有些心不在焉,回頭看了看院子裡,脣角好似含了一絲笑意。
沒來由的,她想起那兩隻曇花一現的粉紅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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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資一個人飈雞血~~暈把後臺稿發錯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