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河剛走,霍安就回來了。
他一大早去連三叔家還騾子車,還了便急忙回來,家裡有個招妖蛾子的小廢物,真的很操心。
小廢物正賣力地掃院子,看見他回來,大大方方地跑過來,抱著掃帚問,“你回來吶,中午想吃什麼?”
霍安的情緒變得複雜。首先他有點赧然,你看人家奇葩,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他一個大男人反倒糾結一晚。但他又有點失落,原來蘇換姑娘根本不把昨晚當回事兒。
爲了把霍安大爺哄出去看戲,中午做飯,蘇換格外用心。蒸了野雞肉茸糯米糰子,醃了酸辣小黃瓜,又煮了素味青菜湯。香糯糰子配爽口小黃瓜,再喝一口清淡的菜湯,非常好吃。
蘇換偷偷觀察,覺得美食讓霍安大爺很舒暢,於是咬著糯米糰子道,“霍安,晚上我請你去看戲。”
霍安愣了愣,吞下小黃瓜,擡頭看著她。
蘇換趕緊道,“我聽說,今晚村南邊老疙瘩樹下要演皮影戲,我們?nèi)タ窗伞!?
她用冒星星的眼睛看霍安。
霍安點點頭,繼續(xù)吃黃瓜。
蘇換卻有些不適應,啊,他怎麼這麼爽快?原本她還備好了坑蒙拐騙撒嬌耍賴等多套方案,誰知霍安一聽就答應了。
但無論如何,霍安答應陪她去看戲,她非常高興,下午時便在家裡勤快地蒸甜糕,一邊蒸一邊自言自語,“多包兩塊去,送冬河一塊,嗯說不定還能碰上寶豐,也給寶豐一塊。哦哦哦,萬一花穗也去呢,送兩塊給她……”
霍安在院子裡聽她碎碎念,覺得連風都很柔軟。
吃過晚飯,蘇換便急不可耐地催霍安,“我們走吧走吧,晚了戲就開始了。”
她穿著淡粉衫裙,頭髮梳得整齊,披在兩肩,烏髮如雲(yún)。
霍安看她一眼,提著裝有甜糕的布包,走在她身後。院門關上,達達和小二幽怨地嗚嗚兩聲,現(xiàn)在主人出門,都帶奇葩姑娘不帶它們了,好傷心。
天邊紅雲(yún)褪盡,夜幕正在降臨,村南邊老疙瘩樹下早已聚了不少人。後生們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大姑娘小媳婦羞答答坐一起小聲聊天,老頭子蹲在樹下抽旱菸,老婆子端了小木凳坐著碎碎念,小孩子則一圈圈亂跑,興奮得像一羣下山的猴子。
蘇換覺得好熱鬧好興奮。
戲臺子已搭起了,一方白布後透出暈黃的燈燭色,在這夜幕低垂的小村凹裡像一朵盛開的白蓮花。
有人在喊,“小四,小四!”
蘇換興奮地揮揮手,“哎,哎,我們在這裡。”說完,轉身從霍安手裡拿過布包,“快,冬河一定幫我們佔了好位置。”
霍安很無語地按按額角。她和冬河就是奇葩見奇葩,一見兩如故吧。
冬河在,寶豐在,上次捕魚放紙鳶的幾個後生都在,連花穗也在。
蘇換興奮得要爆血管,紅光滿面分糕給大家吃,“你們都在吶,來來來,我做了糯米甜糕,請你們吃。”
衆(zhòng)後生見霍安的漂亮堂妹也來了,頓時眼睛一亮,但很快發(fā)現(xiàn)漂亮堂妹身後,還跟著她那能打死野豬的堂哥,急忙又收斂端莊了些。
倒是花穗,看見霍安,眼風頓時嬌俏幾分。
她看見蘇換也很高興,“小四,你這兩天好吧?我娘還讓我撿些雞蛋,明天去看你呢。”
蘇換挨著她坐下,拿糕給她吃,笑瞇瞇道,“好著呢。你明天來吧來吧,拿些針線活來,我?guī)湍阕觥_@塊甜糕給春嬸嬸帶回去。”
花穗點點頭,笑著咬一口糕,偷偷瞟了一眼在蘇換身邊坐下的霍安。
蘇換察覺到花穗的眼風,瞄一眼端視前方的霍安,又瞄一眼嬌羞吃糕的花穗,莫名地心虛起來。她她她這兩日,又是和她堂哥摸摸抱抱,又是和她堂哥啃啃小嘴,兄妹倆很不純粹啊。這時看著花穗,她竟可恥地有些做賊心虛。
花穗知道了,一定會討厭她的吧。唉呀呀,這唯一的同齡女伴會不會就沒了啊。
她很糾結,不曉得該不該找個委婉的機會,委婉地讓花穗知道,霍安他沒那個意思。
正糾結得要死,戲卻開始了。
喧鬧的人羣安靜下來,蘇換趕緊伸頸望去,看戲要緊,一切煩惱先拋之腦後。
第一齣戲是狀元探母。講的是一個貧寒書生十年苦讀,最終金科高中,狀元郎在官場同流合污,後來衣錦還鄉(xiāng)探寡母,卻被寡母義正嚴辭罵得醍醐灌頂,從此走上了正確的人生路。
總之,就是一個老套的勵志劇。但蘇換卻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和花穗小聲討論一下,“我是他娘也要罵他……”
霍安好笑地轉頭去看她,不想?yún)s和花穗的目光對個正著,他只好微點頭,尷尬地轉回頭去看無聊的戲。
一齣戲謝幕,戲班子的戲師端著一個盤子,笑容可掬地走進觀衆(zhòng)席,自然是有錢的捧錢場,沒錢的捧人場。
這種戲班子五湖四海爲家,鄉(xiāng)里人樸實,知他們不易,三文五文的也願意給。
蘇換戳戳霍安,“哥,給錢。”
霍安瞅瞅她,默然拿出十文錢。蘇換,好像是你說請我看戲吧。
下一齣戲是縣令審瓜。講的是一個糊塗縣令審冬瓜,最後陰差陽錯破了案。這是一出喜劇,笑得大家前仰後合。
蘇換這種愛笑的奇葩,自然是笑得要死不活,還時不時扯扯霍安的袖子,“啊你怎麼不笑,好好笑哦。”
霍安摸摸額頭。奇葩。
最後一齣戲是壓軸的,妖蛇傳奇。講的是一個蛇妖化爲美女到世間報恩,與她夫君三聚三離,最終人妖殊途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總之,就是一個纏綿悱惻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加慘劇。
這戲蘇換姑娘看得更專注了,眼角還淚光微閃。
霍安覺得各種無聊。戲臺子上正在念一句臺詞:我不敢離開太久,是怕錯過你。
忽然有人在後面戳他背,他轉頭一看,一個六七歲的小毛頭,笑嘻嘻伸過頭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然後捏著半塊甜糕就跑了。
彼時,花穗悄悄站起身來,向戲場外走去。
衆(zhòng)人都看得專注,蘇換姑娘更是盯著臺上,眼都不眨一下。霍安看看她,擰眉想了想,又瞅瞅花穗孤身沒入夜幕的背影,想一個女孩子夜間出去若遇上壞人可不妙,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起身走出去了。
蘇換望他背影一眼,想他定是尿急了,於是專心地繼續(xù)看戲。
一曲戲終,蘇換眼淚汪汪,美貌蛇妖最終灰飛湮滅,俊秀書生最終孤獨終老,愛情敵不過世俗眼光和生活折磨,破滅之後唯留下蛇妖甘之如飴的一句話:
我來此一世,不過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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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也是一個唱戲的小戲子,鄉(xiāng)親們,捧個人場吶捧個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