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換覺得,像他們一樣,突發(fā)奇想跑到鐘鼓樓上來看月亮的,真心沒有幾個。
保寧的鐘鼓樓坐北朝南,在百順大街的盡頭,樓高三層,重檐廡殿,二樓大殿里南置大鐘,北置皮鼓,四面置格扇門,門左右置楹窗,各層大殿外建有樓臺,以大青條石建成,并無闌干,頗似城門那哨崗樓臺。
所謂晨鐘暮鼓,鐘鼓樓是用以全城報時,鐘鳴,城門開啟,萬戶活動,鼓響,城門關閉,實行宵禁。因此,鐘鼓樓里長年除了一個敲鐘鳴鼓的守更人,并無他人,十分安靜。
這時已值夜深,全城宵禁,大街上一片安靜,連鐘鼓樓里的守更人都已入睡,霍安和蘇換正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層樓臺上,悠悠閑閑將腿吊在半空中,高高興興賞月亮。因為樓上風大,霍安有備無患地帶了條薄風氅出來,給蘇換圍上。
蘇姑娘覺得,這種賞月著實風雅中有些新鮮,新鮮中略帶刺激。天上圓月薄攏青紗,腳下房屋鱗次櫛比,清風徐徐,長發(fā)飄飄,內(nèi)心真是好舒爽。
霍安剛帶她爬上來時,她還略有緊張,怕被人發(fā)現(xiàn)呵責,但很快她發(fā)現(xiàn),這鐘鼓樓著實幽靜,宵禁過后,連鳥雀都不見半只,更別說人了。
看了一會兒月亮,覺得月亮除了圓,也別無其他看點,又低頭看了一會兒百順大街,剛開始還偶有匆忙夜歸的小販,搖搖晃晃的醉漢,又或悠然串街的更夫走過,漸漸就沒了,空空蕩蕩一片寧靜,也看得蘇姑娘沒了趣,于是她伸手去掏霍安懷里兜來的零嘴吃,“咦,糖瓜呢,你怎么沒揣兩條糖瓜來……”
她兩只爪子在他懷里撓來撓去翻糖瓜,撓著撓著就撓得霍安不大純潔了,看著月色溶溶落在她嘟起的紅唇上,低頭就去啃。
蘇姑娘嚇了一跳,趕緊推他,“這不好吧?萬一有人……”
霍安不理她,啃得固執(zhí),這時大街空曠,能有什么人,就算有人,誰沒事兒抬頭瞧鐘鼓樓啊。
蘇換只好放棄翻找糖瓜的打算,仰頭讓他啃,因為她鬧的那個假害喜大烏龍,昨晚霍爺想壓又不敢壓,偏偏她羞答答的手上功夫也十分不純熟,讓霍爺各種不滿意,憋了一肚子火。
但啃著啃著她慌了,霍安你手往哪里伸吶,大庭廣眾不帶你這么奔放的啊,好吧就算這時鬼都沒有半只,可也不是在家里啊,于是她激烈掙扎,低聲勸導,“霍安你瘋了?”
她力氣和霍爺懸殊太大,掙扎得長發(fā)凌亂衣衫不整香汗淋漓,才勉強和他分開,趕緊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走走走,回家……”
霍安見她慌里慌張的模樣,一時興味大發(fā),倒是覺得好有趣好有趣,坐在那里伸出手去,抓住她一只腳踝,就不讓她走。
蘇姑娘都要哭了,站在那里彎腰掙了半晌掙不脫,一邊去理衣襟一邊哭喪臉,“霍安,我錯看你了,你這假正經(jīng)。”
霍安心情極好,見調(diào)戲她到位了,放開她足踝,跳起來將她打橫抱起,跑到鐘鼓樓另一面樓臺去,這面樓臺朝北,看出去就不是百順大街了,而是綿延的城外青山,月輝輕灑,望出去黑鴉鴉一片,別有靜謐風情。
蘇換不敢大聲說話,只好拼命去掐他腰,不想霍安低頭看她,忽然展齒一笑,張嘴無聲道:蘇換。
蘇姑娘認得這口形,一下被點中死穴,呆呆看他,“霍安你又叫我啊?”
霍安笑瞇瞇點點頭,趁著她失神,抱著她坐在樓臺上,讓她面對自己,用風氅將她裹在懷里,覺得這姿勢不錯,得意地張口又無聲說了一句話。
蘇換急得去揪他,“你剛才又說什么?再說一遍,我沒看清楚。”
霍安開始手腳不老實,閉著嘴就不說。蘇姑娘好著急,坐在他身上扭來扭去躲他,“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不然就馬上回家!”
霍安終于抬起頭來,慢慢地張嘴,慢慢地又說一遍。但這次很可氣,蘇姑娘怎么都瞧不懂他的唇形,急得全無旖旎之心,霍安嘆氣,只好拉起她手心,慢慢寫。
蘇姑娘瞬間就被定住了。
他寫:我要你。
她氣得張口哇嗚去咬他脖子,含糊道,“害我白激動,我以為你說我愛你,啊啊啊混蛋不正經(jīng)……”
不正經(jīng)就不正經(jīng)唄,霍安笑得好開懷,抬起她身子往下一按,蘇姑娘果然全身一抽筋,貓咪一樣嗚嗚兩聲,斗志全無,吊著他軟成一灘水……
第二日醒來,蘇換還難以置信地摸摸床褥又捏捏枕角,昨晚她做了一場春夢?
翻個身,不見霍安,她軟不拉唧坐起來,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確定昨晚不正經(jīng)的霍爺,的確是在深夜的鐘鼓樓上,將她就地正法,而非她做了一場春夢。
她回想起在桃花村初遇的霍安,老實得像個傻孩子,有時還會紅耳根子,如今……
啊,她以手蒙面,好摧毀,霍爺你成長得好快。
這日是八月下半月馬市開市第一日,是為官市,十分繁忙。蘇換曉得蔡襄霍安他們忙,決定等馬市結束,再把自己的想法和霍安好好說說,看他什么意見。
沒過兩日,卯伯興沖沖地來和她說,“四姑娘,我?guī)湍銈兇蚵牭揭粋€宅子,挺好,就在隔壁巷子,離咱們也近,以后也便于往來。”
蘇換一聽,激動得兩眼發(fā)亮,丟了手里的繡活,“走走走,先引我去瞧瞧,晚上霍安回來,再和他說。”
非燕也沒事做,趕緊跑過來,“四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蘇換于是牽著她,和卯伯覃嬸一起,高高興興出去看宅子了。
宅子很普通,但蘇換第一眼看著它,就喜歡上了。推開大門進去,就是一個小院子,院中立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槐樹,大樹后是一個正堂,待客吃飯皆可,穿過正堂,便見一個花庭,或是久無人居,花庭里長滿雜草,花庭一左一右,分別有兩間廂房。
花庭正對著有一面影壁,畫了鯉魚戲蓮葉的水墨,顏色雖已黯淡,但也不失美麗,轉過影壁,后面是廚房和雜物房,還有一扇小小的后門。
總之,這宅子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格局十分清晰,有小院有花庭,不失為普通人家居住的好地方。
蘇換好高興,急急忙忙問卯伯價格。
卯伯說,“這宅子原是空置的,聽說從前是一個讀書人在這里住,那讀書人出自鄉(xiāng)紳之家,想來保寧考取功名,于是買下宅子在這里靜心讀書。不想,后來功名未能考取,倒是在保寧娶著一個美嬌娘,干脆回老家去承繼家業(yè)了,空下這宅子已有一兩年。原本是想百兩銀子賣掉的,后來又說賃賃也無妨,我才來和四姑娘說說。”
蘇換眼睛一亮,“百兩就賣?”
卯伯點頭。
蘇換說,“卯伯,你不是說保寧的宅子,就算普通的,也要三百來兩,這宅子怎么這樣便宜?莫不是兇宅?”
卯伯搖頭,“我打聽得清楚,絕對不是煞氣之宅。只是這宅子地處巷子底,偏了些,又久無人氣潤著,有些破敗,再加上那讀書人回鄉(xiāng)安了家,只想將這宅子處置了,所以價格便宜不少。”
蘇換說,“那卯伯你瞧著這宅子如何?”
卯伯瞇眼四處瞅了瞅,“瞧這格局,光照通風都還好,至于風水嘛,咱們普通人家不像達官貴人那么講究,四姑娘,倘若你們要定居保寧,不妨買下這宅子來,也是極劃算的,稍微修葺一下就好了。”
蘇換興奮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不一定要宅子大,有個家就好,這里安靜,轉個巷子就是你們家,走動也方便啊。”
晚上,霍安回家后,蘇換趕緊就把他拖到房里說了這回事,然后兩眼放光地建議,“要不我們干脆買宅子吧?反正要定下來,一百兩,可遇不可求啊。”
她不等霍安表態(tài),又屁顛顛地跑去搜銀子,一會兒從衣柜里摸出一小包,一會兒從枕頭下?lián)赋鲆恍“┝诉€捧出兩只紅匣子,獻寶一樣全堆在霍安面前,“今天我算過好多遍,咱們銀子夠。”
她積極地開始數(shù)銀子,笑得像花兒一樣,“你看,那次你馴馬得了六十兩,咱們盤纏還剩五十兩,霍安我們有一百一十兩銀子呢。”
霍安笑了笑,拿過木牌寫:“你喜歡就買。”
蘇換說,“明早上你跟我去看看,也不耽擱你去馬市。”
霍安點點頭,看著那兩只紅匣子,好奇地拿過來看,一打開,金光燦燦耀花眼。他看了蘇換一眼,蘇姑娘你什么時候有私房錢了?
蘇換急忙提醒他,“霍安那晚我原本要和你說的,結果你就想著那事,哼。你不在家時,成蕙和成成來過,她送了禮物給我,很貴重的首飾,我推脫不過,就收下了,要你覺得不好,咱們改天還給他們。”
霍安微瞇眼,把玩那瑪瑙簪子,給蘇姑娘簪上了,嗯,蠻好看。
蘇換忐忑問,“這個……我們該不該收?”
霍安爽快地寫:“咱們又不是白收。”
蘇換想,也對,霍安說來幫了他們兩次,那是命啊,真金白銀也買不來的,他們不算白收。
沉吟片刻,她取下頭上簪子,又忐忑問,“咱們把這些賣了吧?”
霍安正把玩那黃金鐲子,抬頭瞧她。
蘇換趕緊說,“要不先當了?今日這宅子我去瞧著,好是好,就是要添置家什,可咱們沒錢了啊,我想了好久,只能動這簪子鐲子的主意。”
霍安原本微彎的唇角垮下來,放下鐲子,黑睫毛微垂,半晌后才寫:“不擔心,堂子馬上要分這一季的傭金,這些你留著。”
蘇換道,“我平日都不戴這些的。”
霍安微微一笑,寫:“要戴,以后我給你買。”
蘇換笑瞇瞇,仰頭去親他一口,滿心喜悅,“那咱們就快有家了。霍安,其實我想過,我們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霍安卻打了個呵欠,似今日很累,抬手揉了揉她頭發(fā)。
蘇換于是推他,“你快去睡覺,明日要起早,咱們?nèi)タ凑印!?
霍安也累了,點點頭起身來,又指指她。蘇換趕緊說,“我要數(shù)銀子。你先睡。”
霍安笑了笑,任由她去了,轉身去睡了。
蘇換坐在花窗前,夜深人靜興致勃勃數(shù)銀子,窗外還是好月色,蘇姑娘滿心喜悅,覺得未來無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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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各種純潔和不純潔的原因,今晚更晚了,不好意思。
培訓結束了,會正常一點點了。那個完整抽風版仍然群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