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香風徐徐,但阿丘怎么都覺得怪異無雙,走到粉轎前,不聞一絲聲音,只好硬著頭皮道,“莫……莫姑娘,請你出轎一談?!?
蘑菇似嘆了口氣,“不風雅的男人就是這樣,一點不討人喜歡。你幫我掀轎簾吧。”
阿丘大喜,原來這女漢子也不是那么難纏,就是嘴上愛數落幾句而已,男人大丈夫,不和女人計較耍嘴皮子,于是彎腰去掀車簾,不想耳邊傳來蔡襄的驚呼,“小心!”
阿丘一愣,小心什么,不料一股銳氣直迫面門而來,他下意識的頭一偏,不想還是慢了,右面臉頰狠狠遭受重擊,幾乎令人眼冒金星,后衣領被人揪住,猛往后一拖,他哐哐哐踉蹌后退兩步,霍安的身影已擋在他身前。
那銳氣迫人的一只女人腳,已飛快一閃,又回了轎中,“這么快換人了?”
曹風扶住阿丘,看見他半面臉頰瞬間腫成豬臉,只覺得這蘑菇果真地道土霸王,下手各種狠。
蔡襄原本要動,但霍安離阿丘近,動得比他更快,他于是淡定下來,冷冷盯著那頂粉轎,“莫姑娘,買幾匹馬而已,不愿賣就直說,好大的架子?!?
蘑菇在轎中笑,“風雅的男人看面相,不風雅的男人看本事。有種就來?!?
霍安伸手去掀轎簾子,果然手剛觸及轎簾,銳風撲來,但他不像阿丘,偏頭躲過,只目色一沉,穩穩抬起右手,并掌為刀,凌厲削去,那女人腳以強遇強,似有一頓,瞬即毫不示弱,嘩嘩嘩如蓮花般連連上下翻騰,腳腳直取霍安胸前大穴,但無奈霍安掌風密集,掌掌凌厲,轉眼間就與那只腳過招數十,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蘑菇一笑,“好,終于換個能打的了。”
說罷秀腳一收,不等霍安喘氣,掌風襲來,以掌對掌,粉色轎簾子被那掌風襲得拋高又拋低,起起伏伏間,眾人只能恍惚見著內里寬大,坐著一個粉衣女子,看不清面目,哦好像還有一個瑟縮在角落里的粉衣男子。
二人打得極快,連蔡襄看著都心驚,這土霸王坐鎮稱王,倒是有幾分本錢,女人拳腳快成這樣,他還至今未所見。
可今天這土霸王遇上的是霍安,這個啞巴的拳腳功夫,他都驚艷好久,霍安的拳腳路數十分奇怪,看著是普普通通一招,平實出奇,但遞出來收回去的過程里,偏偏又能幻生出許多招,而且敵快他快,敵變他變,氣場十分強大,真不曉得這啞巴師出何門。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霍安已經有些不耐煩,買個馬搞這么多花架子,讓人各種心煩,老子千里迢迢好累啊。于是干脆一掌擋住蘑菇的掌風,另一只手嘩地扯下轎簾子,也不知怎么一裹,直接將那兩只翻飛的秀掌給裹了進去,蘑菇一驚,飛起一腳擋住霍安的掌風,兩手困在布簾子里奮力一撕,哧啦一聲,粉色轎簾子四分五裂,隨風飄蕩。
霍安抓住這個空子,猛然抬起右腳蹬去,直取她身邊那瑟縮男子,果然蘑菇反手為掌,砍向他腳面,不料他的腳倏然一變,飛快踢向她暴露的腰門,她應對不及,被毫不留情踢中,身子往后一坐,霍安趁機整個人都竄進轎子里打。
曹風癡呆,這這這個啞巴,以后不能在背后嚼他舌根子了,正經動手,目測五個自己,也不夠他打啊。
蔡襄瞇起眼。
粉轎子晃晃蕩蕩,看不清里面情形,那個轎子里的粉衣男子像顆球一樣,抱頭滾出來,啊啊啊的亂叫。
終于,眾人見著一條粉色人影從轎子里飛身縱起,破頂而出,優美地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穩穩落在轎外。
霍安也瞬即收掌,翻身躍出。
蔡襄一笑,悠然道,“莫姑娘,出轎動靜大了點,失禮了?!?
眾人看向那蘑菇,一身粉色窄袖裙服,頭上珠光寶氣,滿頭小辮子綁上各種紅寶石藍寶石,耀花眾人眼,正叉腰站著,瞪著霍安,腿長而人挺,相比中原女子,少了裊娜之態,哼一聲,“老子居然被個臭男人打出來了,說,要買多少馬?”
霍安定睛一看,才發覺這女漢子約二十三四歲,面目不似中原人,高鼻深目,在莫宅門口兩盞大燈籠的映照下,眸色呈現出淡淡褐色,很是晶瑩,皮膚蜜色,倒算別有風情,就是柳眉倒豎,戾氣重得很啊。
蔡襄笑嘻嘻說,“姑娘有多少匹馬?”
當日半夜,蔡襄一行就順順當當買到了上等良駒一百匹,全是半馬駒,琢磨著圈養到下一季時,正是出手的好時機。
臨走時,蘑菇瞟了霍安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霍安沒理她,反正他不會說話。
蔡襄笑著瞄一眼她滿院的粉衣小白臉,“姑娘,這臭男人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
蘑菇哼了一聲,“這種不風雅的男人,老子還瞧不上。下一季買馬來找我,老子今天忙,下次和他打!”
蔡襄沉吟片刻,“姑娘……”
蘑菇不耐煩道,“叫我莫姑?!?
蔡襄好奇問,“莫姑,來找你買馬的人,都要和你打一架嗎?”
蘑菇這時倒閑閑吹了下自己的手指甲,輕描淡寫道,“也不是,他們懂規矩,送個風雅男人來,自然就不動干戈了?!?
蔡襄掃了一眼那些娘里娘氣的小白臉,有些顫抖,女漢子的品味就是獨特,下次還是直接打吧。
買著馬駒,又鑒于這鎮子邪氣加彪悍,蔡襄一行沒有停留,而是馬不停蹄地往從州趕。
趕著一百匹半馬駒,一行人自然不如來時走得快,雖是披星戴月趕路,但眾人的興致顯然高昂許多,這晚繁星閃閃,涼風習習,偶爾可聽聞遠處大草原上傳來悠長狼嚎,兩百匹各色半馬駒在夜色里撒歡跑,眾男人騎著馬在外圍追趕,笑聲陣陣爽朗。
馬匹買好,意味著將踏上返家路,霍安的心情也格外雀躍,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趕馬還是生疏的,因著和女漢子一場激打,顯然令他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噌噌提升,阿丘腫著豬臉,積極熱切地教他如何趕馬。
第二日正午時,眾人趕到從州大會師,一群人熱熱鬧鬧,浩浩蕩蕩地趕著馬群,回保寧了。
四十個人,哦加上非燕小女俠,也勉強算四十一個人。
四十一個人趕四百匹馬,一人要照管十匹馬,也不不算特別辛苦,但因為趕著大群馬匹,不宜進城,蔡襄他們回走的路線都是既定的,幾乎全是荒郊野外,霍安這才真正明白,當初蔡襄所言非虛,這個行當是辛苦,真正的幕天席地,十分顛簸。
非燕小女俠最初因新鮮還蹦跶了一天,自告奮勇拉了匹較為溫順的母馬駒來騎,但第二天就不行了,很沒志氣地去坐了裝雜物行囊的馬車,再也不騎馬了,不過傳話遞話送水什么的,她倒也見機,跑得飛快。
蔡襄沒有去問霍安回保寧后,怎么安置這個炸毛小女俠,在他看來,一個人若敢選擇,就敢承擔。
一群男人歸心似箭,在保寧已安安分分做好兩身衫子的蘇姑娘,也是心急如焚。
霍安這個騙子,說往返要一個多月,結果這一個多月太多了,都快八月中了,眼見著就要過中秋了,他們還沒回來。
她每天都去問蛐蛐,“以前你襄哥走馬,最久會走多久?”
蛐蛐好頭痛,“四姐姐,說一百遍了,快則一月,慢則兩月。他們這次走了貨,自然要慢些?!?
蘇換捧腮坐在后院里,目光渙散說,“那就是說,不一定能回來趕上中秋節了?”
蛐蛐在院子里像猴子一樣騰躍蹦跳,練著他新學會的一套拳法,漫不經心哼了哼,“也許吧。”
達達和小二趴在蘇換腳邊,端莊地抬著頭,圍觀蛐蛐跳上躥下,以前它們的主人也常常在院子里這么跳,可跳得要比這個蛐蛐好看多了。
蘇換沉默一會兒,嘆口氣,無精打采地站起來,“那算了?!?
蛐蛐一邊打一邊問,“什么算了?”
蘇換拍拍自己的衣裙,“既然他們不回來,月餅也就不做了,咱們就隨意上街買點來吃?!?
蛐蛐一個趔趄,猛然收住拳腳,滿頭大汗地邊追邊嚷,“啊啊啊,四姐姐你怎么騙人,昨天你才說,要親自做蓮蓉餡肉松餡芝麻餡桂花餡的月餅,怎么睡一晚就變卦了?”
蘇換轉過頭,一字一句說,“因為昨晚我夢見了你安哥?!?
蛐蛐亂抹臉上的熱汗,氣喘吁吁道,“吃月餅和夢安哥有什么必然關系?”
蘇換說,“他在夢里和我說,他趕不回來吃月餅?!?
蛐蛐說,“我可以吃啊?!?
蘇換說,“上街買。”
說完果斷轉身回屋。
蛐蛐傻在原地,小二跑過來蹭他腿,蛐蛐捏著拳頭憤憤對小二說,“襄哥說得對,女人翻臉比翻書快?!?
就這么又過了三日,眼見著明日就是中秋節了,蘇換一大早爬起來,就催促著蛐蛐去堂子打聽消息,結果馬隊仍然未歸。
她徹底喪氣,懶洋洋地不想動,倒回屋里又睡了個回籠覺,快日上三竿時,蛐蛐站在回廊外喊她,“四姐姐,快起來吃飯。你最近越發懶了,這樣不好,安哥回來見著你胖了一圈,絕對會嫌棄你?!?
窗子砰的一聲彈開,探出蘇換披頭散發的桃花臉,咬牙切齒,“再說,晚上的紅燒豬手變紅燒蛐蛐!”
蛐蛐吐個舌頭,跑了。
蘇換懨懨地去花廳吃飯,睡眼惺忪的模樣。
這日是覃嬸做的午飯,有蛐蛐愛吃的咸豇豆肘子肉,是覃嬸的拿手菜,蘇換也愛吃得緊,連著吃好幾日了。但今日她胃口偏偏不好,見著就皺眉,干嘔了一下,推到蛐蛐面前去,“整天吃這么油膩,以后長成顆球,找不到媳婦。”
蛐蛐吃得歡快,“哦四姐姐,你就不要克制自己了,反正都胖了,多吃一頓肘子又有什么關系。我曉得你也喜歡吃這個菜?!?
蘇換低頭打量自己,問覃嬸,“我胖了?”
覃嬸瞇眼端詳她片刻,委婉道,“氣色是好了許多?!?
蘇換憂愁地戳著白米飯,“怎么辦?我覺得這幾日總是睡不醒?!?
蛐蛐翻白眼,“懶豬?!?
蘇換沒理他,低頭去扒飯,覺得胸口堵著氣,嗝了一下,又打了個干嘔。
覃嬸打量她兩眼,忽然放下了碗筷,十分嚴肅地說,“四姑娘,你跟我來一下?!?
蘇換茫然抬起頭,“?。俊?
覃嬸十分鄭重嚴肅地揪了蘇換,往后院的葡萄架子下走,夏日里的陽光從翠綠的藤架里漏下來,星星點點,很是好看。
蘇換茫然四處看看,“覃嬸,飯還沒吃完,來這里干嘛?洗衣服?”
覃嬸問,“你最近愛睡?”
蘇換點點頭,“沒事做嘛?!?
覃嬸問,“你看著葷腥有些嘔?”
蘇換抬手摘了顆青葡萄,往嘴里一塞,酸得她瞇起眼睛,“哦哦哦好酸。嘔?連著吃幾日肘子肉,是有點點嘔,不過覃嬸,你這手肘子肉做得好,我要學。”
覃嬸語重心長地最后問,“四姑娘,你上次月信是什么時候了?”
蘇換又丟了顆葡萄進嘴里,酸得說話都顫,“月信……”
她瞇起眼想了想,想不起來了。咦,是霍安走之前,還是霍安走之后?
哦話說總覺得霍安走了好久好久。
噗——
她猛然將嘴里葡萄連皮帶核吐了出來,瞪大眼睛,顫抖著嗓子,“月……月信……它……它它它沒來不就出事了?”
覃嬸歡快地一拍手,“四姑娘,好事??!”
蘇姑娘天旋地轉,滿腦子只反復想,好姐妹她來沒來?她什么時候來的?她她她不會沒來吧?
啊啊啊,好崩潰。
------題外話------
明天霍爺過不純潔的中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