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這些后,莫淵開始對眾人講述自己進城半月以來的見聞包括經過自己梳理的天變之后四十年來的歷史梗概和社會格局。
所有人都帶著濃濃的興趣,就連出身于雁峪關的武者李戩都聽得津津有味。
“……白天和夜晚完全就是兩個世界,光明區和黑暗區更是兩個天地。
白天看著一切如常,到了晚上,光明區還好點,黑暗區真就是片黑暗叢林。
一到晚上我就躲酒店睡覺,從不敢出去亂逛,每天一大早不知道有多少板車收尸隊從那些黑暗區撿運尸體。
白天的和平安寧完全就是假象。
光明區所占區域不足整個城市的一成之地,是整個城市的精華,由雁峪關行政總部直轄管理,其他區域全是黑暗區。
……
黑暗區的情況非常復雜,雁峪關行政總部并不對其進行直接管轄,而是將其分成一個個片區,交給不同的武館坐鎮自治,相當于一個個分封的獨立領地,國中之國。
不同的武館有不同的風格,懷柔的,鐵血的,嗜殺的,冷漠的,其底蘊也有強弱,其中的情況千差萬別,可哪怕亂成一片,血流成河,雁峪關行政總部都是冷漠旁觀,從不過問。”
夭夭坐在他旁邊,雙手捧著下巴,滿臉好奇的問:“哥,怎么這么奇怪呢,那些當權者舍得把那么多地盤白白送人?難道他們真的是高風亮節不成?”
莫淵少見的爆粗口道:“屁的高風亮節,分明是冷漠殘忍、陰險惡毒!”
“啊?這是為什么?”不僅是夭夭,其他人都是一臉求解的看著他。
莫淵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對坐在薛海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的李戩道:“知道這半個月來我在雁峪關內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嗎?”
李戩問道:“是什么?”
莫淵冷冷的道:“你們這里沒有學校!”
“學校?”生于斯長于斯的李戩對這個詞有些陌生,問:“這……有什么問題嗎?”
莫淵沒有理他,看向若有所思的眾人道:“你們想明白了吧。”
夭夭搶答道:“這是整個權貴階層想要開文明的倒車,將整個炎黃文明推向蒙昧的時代。”
莫淵道:“天地巨變迄今四十年,世間格局一日一變,不過,在主流公認的觀念中分成了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就是從天變之初到二十年前為止的‘畸變災難’,最大的特點就是亂,無日沒有戰亂廝殺,一切都用拳頭說話,舊歷時代的文明成果,包括治政模式經過那二十年的反復折騰近乎全面瓦解;
第二個階段就是從武者練氣士取代超能力者開始,他們重新梳理了世間格局,結束了這種無日不戰的亂局。”
“我都不知道我們是否應該慶幸被孤懸于海外四十年。”他突然感慨了一句,繼續道:“雖然初期也經歷過一些混亂,可持續時間不長,損失很小,實現了兩個時代的平穩過渡。超能力者并沒有成為高高在上的新人類,人類渾然一個整體,沒有被人為割裂。
可這里不一樣,持續二十年的‘畸變災難’,無數超能力者肆意妄為,強者稱尊,即便后來世間秩序重整,有些事情也已無可挽回。
首先是人類被人為割裂成兩個物種,掌握力量的人,普通人,后者幾乎徹底失去了公眾話語權,唯一能做的就是低頭閉嘴,要不然就去死;其次是成體系的公眾教育制度的徹底消失。
后來‘畸變災難’結束了,可這樣的局面沒有一絲好轉,反而還在進一步的惡化。
……
超能力者的誕生是隨機的,與富貴貧窮,聰明愚笨,善惡正邪毫無關聯,只與一個群體的絕對數量有關,所以新生的超能力者廣泛來自于底層民間,高官權貴,豪富名流,權謀斗爭,對此都無能為力;
可武道練氣不同,它有完善的成長體系,更有著嚴格的進入限制,而且每一步的成長都需要大量的外界資源輔助修煉,一步一個腳印,一個行差踏錯就會前功盡棄。只要占住關鍵的節點,就很容易被壟斷把持。”
莫淵的話讓眾人陷入深思。
他繼續道:“再有,無論這些年有過多少動蕩,多少死亡,可天變迄今總共也才四十年光景,在全民教育的信息時代泡大的骨子里并無太多敬畏蔑視權威的人還沒有死光呢,他們中有很多是沒有力量的普通人,可能經歷這么多風雨活到現在的沒有一個是傻的,都是人精!又有哪個猜不到未來的局面?明知道自己的子孫后代走在永世不得翻身的絕路上,誰會甘心,又有誰會真正做一個低頭閉嘴、心服口服的順民?”
聽著莫淵的話,想象著這座城中無數的人心,在絕對力量的鎮壓下平靜如湖面,實則不知醞釀著多少的風暴,壓抑著多少座火山,這樣的想象讓眾人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
“可惜,沒有力量就是沒有力量!”
莫淵這句話卻更讓人心中一寒,隱隱體會到了其中暗藏的絕望。
莫淵最后道:
“回到之前那個話題,為何雁峪關行政總部只直轄城內不足一成的精華之地,而將其他所有區域交給各個武館自治,不聞不問?因為一手造就這種大勢的他們看得太透徹!
如果他們親自管理整座城市,就相當于親手拿著屠刀站在最前沿的火線上,隨時準備殺戮和鎮壓,吸收最直接的仇恨,既吃力又不討好。
而現在多好,他們把這些反噬分散轉移給一個個武館承擔,無論誰勝誰負他們都手不沾血,只需冷眼靜觀。現在只過了二十年來自底層的反噬就少了一大半,這反噬在他們眼中就如被擠掉的膿血,總有擠干凈的一天,再等幾十年,等舊歷時代的人死絕了,乃至他們的兒子孫子也死了,豈不就瓜熟蒂落?”
這些日子壓抑在心中的思慮終于借著這個時機完全傾瀉出來,他有些抑郁的心情稍微暢快了些,久久不語。
眾人也都因他描述的這種未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