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呢?”我看著攤開在桌子上面的一大堆信札,頭痛不已。
信札的內容沒有什么可研究的,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通信雙方的稱謂,看來那個宋之平并沒有說假話,那個自稱大理國三公主的少女也的確就是大理國三公主,問題是我忽然之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江南的事情還真復雜,原以為就是兩種勢力的角逐而已,誰知道幕后居然還有外國勢力隱藏在其中,這算是什么呢?大理段氏,天龍寺和尚,就是不知道他家有沒有人學會六脈神劍了!我不禁痛苦地呻吟起來。
忽然想起了當時順手牽來的那副卷軸,它又會是什么呢?我連忙將那東西找了出來,打開封套,鋪在桌子上面將它慢慢地展開,細致的畫面立刻映入我的眼簾。
“桃花仙人買酒圖?”我的瞳孔頓時放到了最大。
這圖不是別的,正是當初凌波仙子騙我題過字后又耍賴叫我賠的那副桃花仙人買酒圖!上面的題字確實是我親筆所書,連那個味道我都能聞出來!
怪哉了!這圖怎么會跑到了她的手中呢?難道她身為此圖的收藏者,竟然不知道這東西起碼有一半兒是出自我的手中嗎?我百思不得其解。看來如果想要弄清其中的真相,就必須同那位三公主懇談一下了。
對于這位三公主來說,這一次的談話環境同上次相比可就天差地別了。
地點就在我同公主所居之處的書房里面,閑雜人等早已經被攆到了百丈之外,整個院子周圍都調派了軍隊把守,弄出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來。
反觀屋子里面卻是一派祥和景象,窗明幾凈,纖塵不染,一爐純正的檀香靜悄悄地燃著,屋子里面彌漫著一股靜謐安定的氣氛。
圓桌之上擺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一壺極品的梅花佳釀,酒香撲鼻而來,聞之自醉。
“三公主殿下——”我笑呵呵地舉起酒壺來,殷勤地為這位身份來歷都非常離奇的三公主斟了一杯酒,雙手奉了上去,“本官先前并不知道其中還有這層關系,以至于唐突了佳人,實在是慚愧的很吶!今日特備薄酒一杯,以示愧疚之心!”
“這么說,我是大理國的三公主,不是太湖水寇嘍?”那位三公主有些不滿地問道。
“怕是這樣子啦!”我點了點頭承認道。
“那你以前做的事情怎么辦?”三公主一朝得勢,立刻窮追猛打起來。
我裝傻道,“什么事情?我不記得了——你要知道,作父母官是很累人的,既要為百姓的柴米油鹽計算,有要整治軍隊安撫地方,本官現在又要清剿這幫子水寇,自然是忙得昏天黑地了!”
“楊狀元,楊駙馬,楊大人——”那位三公主顯然是非常氣憤,一連換了三個稱呼,從牙縫里面擠出了一句話道,“莫非你老人家在我腦袋后面砍的那一掌,你也記不得了么?”
“確實如此!”我非常老實地答道,“我也覺得非常納悶兒呢!按道理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會忘記呢?可是事實上就是這樣呀!”
“你——”三公主顯然是被我的矢口否認給氣得不輕,喘了兩口氣后按捺下性子來問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話應該是我問公主才對呀!”我一臉無辜地說道,“您身為大理國的公主,那可是萬金之體,怎么會混到太湖水賊里面去?要知道,我們兩國之間是有著傳統友誼的,你既然是大理國的皇室成員,怎么能夠同陰謀顛覆我們大宋國的恐怖分子們廝混到一起呢?這可是會被人家誤會的?。 ?
“你不要血口噴人!哪里會有什么誤會了——本宮來去都是堂堂正正的,又是什么恐怖分子了——而且,你又憑什么說太湖上面就是水寇了?”三公主有些結巴地反駁道。
“怎么,難道他們不是水寇,而是官軍么?”我反問道。
“什么官軍!”三公主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口中威脅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我要你立刻送我回大理!否則我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呵呵——沒有什么,一句戲言而已!來,喝杯酒消消氣先!”我注意到了三公主的表情變化,心中早已有數,卻不加以點破,端起酒杯來先自飲了一杯。
也許是真的有些口渴了,也許是心中有事比較煩躁,三公主也將面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將杯子重重地放在紫檀木制成的桌面上。
“公主認識凌波仙子么?”我不經意地問道。
“凌波仙子是誰?”三公主眉頭一皺道。
“哦,不認識啊,那就算了,我還以為你應該認識她的——”我隨口擋了過去,站起身來向窗邊走了過去,順手從書架上面抽了一副卷軸出來,遞給了三公主。
三公主展開一看,立刻激動地說道,“這是我的畫,你還給我!”
我笑著說道,“我又沒有說這不是你的,不過我以前在淮陽王府上作客的時候,他特意將此畫向我展示過,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沒想到他卻將畫送了給公主。”一面說著,一面悄悄地觀察著三公主的表情變化。
果然她的臉色變了一下,有些勉強地答道,“一副畫而已,本宮只不過是因為仰慕中原文化,喜歡收集一些書畫罷了,淮陽王喜歡送那是他的事情,與本宮無關?!?
我聽了這話以后,心中卻是無比地震驚。
當初這畫是在凌波仙子的手中,按照一般的情況推斷,她自然是不會將這東西輕易送人的,若是送人,必然是關系非常密切的閨中密友,能夠同她結交的自然是極為富貴之人,可是現在這畫卻出現在了太湖水寇的手中,怎么能不使人頓起疑竇?一南一北,幾乎是兩個天地,唯一能夠在其中架設起橋梁的大人物,除了揚州大都督淮陽王趙謙之外,還能有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著我走啊!
只是這其中的關系實在太過復雜,剪不斷,理還亂,好似一大堆的木偶牽線被人為地攪在了一起,想要找到線頭兒那一端的人物,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情也有些僥幸,當初沒有在那幅畫上面留名是多么的英明。一幅畫轉經了幾手之后,居然又出現在了主人的面前,成為揭開團團迷霧的一把鑰匙。我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淮陽王為了加大自己奪取皇位的籌碼,不但在太湖上面為自己秘密地訓練水師,更與大理國達成了某種秘密的協議,這位三公主,恐怕就是作為雙方的一個政治籌碼而來到太湖之上的,她究竟在其中扮演著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是人質?還是一個全權代表?或者是其他的某種更為隱秘的關系?
“喝酒——”滿腹心事的我舉起酒杯來,對著同樣充滿了心事的三公主說道。
三公主似乎也是不拘小節的人,話也不說,直接將桌子上面的酒壇提了起來,仰著脖子灌了兩口,一揮衣袖將唇邊上的酒水甩了出去。
不知道是被眼前的景象挑動了心弦,還是想起了別的什么,我口中情不自禁地吟道,“金粉東南十五州,萬重恩怨屬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團扇才人聚上游。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梁謀。田橫五百人安在,難道歸來盡列侯?”言罷手指仍在桌面連連敲動,頗有些唏噓之意。
“田橫五百人安在,難道歸來盡列侯?”三公主聽了眼神有些迷離,又飲了兩口酒,忍不住抽噎起來,口中似乎還在呢喃著什么,就聽不清楚了。
“不知道公主同天龍寺的無可上人之間是怎么稱呼?”我試探道。因為天龍寺的和尚們大多都是皇族,所以我索性猜上一猜,看看這位名列八大宗師的大和尚的底細究竟如何。
“無可上人?那是我叔祖了,你怎么會想起來問這個?”三公主似乎腦袋已經有些眩暈了,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知道他練的是一陽指,還是六脈神劍?”我繼續問道。
“當然是六脈神劍了!”三公主理所當然地又有些自豪地回答道,“我叔祖可是大理段氏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六脈神劍的威名更是遠在各派之上,怎么,莫非你也聽說過?”
“有所耳聞,心向往之!”我點了點頭道。
三公主半瞇著眼睛看著我說道,“其實你的功夫也算是相當不錯了!不過比起絕頂高手來還不夠看!當時我若不是被你暗算,就憑著一陽指法同你周旋,也未必會輸了給你!”
“那是,那是——”我承認道,“大理段氏的一陽指與六脈神劍,的確是獨步江湖?!?
“所以說你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我送回去,否則被我叔祖知道了,一定會踏出天龍寺,進入中原的,到時候你就有難了!要知道很難有人能勸得了他的,雖然你這個人有些無聊,但還不算十分討厭,萬一被我叔祖給殺了倒也麻煩,尤其你還是個駙馬!”三公主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含含糊糊地囈語道。
“那你跟淮陽王之間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你是不是很喜歡他?”我冷不丁地問道。
“他?他算什么——”三公主將身子伏在桌子上面,半昏半醒地說道,“若不是為了父皇,我怎么會答應他來到這種地方——大理多好啊——滿山——都是茶花——”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看樣子已經支持不住了。
“最后再問你一句,洞庭山島上面,到底有多少人馬?”機會難得,如果不趁現在她喝醉了沒防備,把重點都給問出來,那以后可就很難說了,我將她的腦袋抱了起來,搖了搖后追問道。
“大概——三萬多吧——”三公主臉色緋紅,醉眼迷離地說道。
三萬人啊!雖然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禁不住大吃了一驚,真的沒有想到淮陽王居然能在這小小的洞庭山島上面藏下三萬人馬!這一年的糧草軍餉就得花多少銀子呀!能夠一忍三年,而沒有被人發現其中的蹊蹺,真是難得,這淮陽王,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看著已然醉去的三公主,我不由嘆道,“美酒加迷藥,果然有奇效!”
可惜的是,雖然我已經知道了太湖水寇們的總后臺,卻無力對抗,要將一個皇子繩之以法,可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情!且不說這其中有可能會牽涉到多少人的切身利益,就是皇帝本人那里,也未必下得了這個決心!打虎不成,反受其害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我可不想步上他們的后塵。
只是,要怎么向皇帝交差呢?
“夫君,都問清楚了嗎?”公主從外面悄悄地走了進來。
我勉強笑了一下道,“我之前的所料果然不差,太湖水寇其實就是淮陽王的私兵,大概有三萬人左右!這位三公主可能是因為淮陽王與大理國皇帝簽署了某種秘密協定才來到這里的,我估計她在島上的地位也是有限,可能象征意義要更大一些?!?
“淮陽王的膽子很大啊——”公主皺著眉頭說道,“現在他又兼上了京東西路的大總管一職,權勢更是滔天,難道皇帝就一點兒都沒有發現他的野心么?”
“皇帝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透呢?也許——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吧?卻把這只燙手的山芋扔到了我的手里面,吃與不吃,都會惹來一身騷啊——”我想到了那位更加陰沉的太宗皇帝,心中更是感慨不已,常言道老子英雄兒好漢,他們父子兩人,還真是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呢?”公主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嘿嘿一笑道,“怎么辦?自然是涼拌!既然人家已經把材料都給我們準備好了,那就只需要加些作料進去就成!這個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事情,你夫君我可是最拿手了!”
“越來越不明白你們是怎么想的啦——”公主看著我一副奸詐的小人嘴臉,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得嘆了口氣道,“我去叫丫鬟們收拾一下房間吧,這位三公主還真是一個小麻煩,也不知道呆會兒會不會吐在屋子里面啦,痰盂什么的先得預備好才行。”轉身向外面慢慢地走去。
我看著公主漸漸離去的背影,心里面不知道是何種滋味,只是隱約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又一次想起了遠在千年之后的那個時空那個家,也不知道小雨她還好么?公主老婆現在給我的感覺,可是越來越象以前的小雨了。
雖然面臨的局勢非常嚴峻,可是我的對策也非常簡單。
現在我受到的威脅主要來自于三個地方,一個是太湖水寇,這個雖然看起來離我最近,可實際上危害卻最小,因為只要不是出自于淮陽王的親自授意,他們是絕對不會踏出太湖一步的,否則三年之功就將毀于一旦。第二個威脅是來自于大理段氏,如果三公主被我所擒的消息被他們得知以后,即使無可上人懶得理會我這個后生晚輩,大理皇帝也勢必會派出家族高手前來尋我的晦氣,以他們的實力,對我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威脅。第三個就是淮陽王那邊,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擺出什么姿態來對付我,但是起碼現在我的行為已經觸及到了他的根本利益,為了掃清自己通向權利寶座之路上的障礙,他是有理由也有實力來消滅我的。
因此我的對策也是基于這三方面的。首先,我知會鄭途與石崇義兩人,令他們盡起兩州之兵馬,磨刀霍霍,擺出一副想要進攻洞庭山島的姿態,令島上水寇首位不能相顧,不敢輕易出寨,先解了燃眉之急。其次,派人放出風聲,就說三公主已經被太宗皇帝的內衛接入京師,將矛盾焦點轉移,嫁禍江東。最后,先來了一個攻心之計,派使者拜訪淮陽王,公然要求他派兵協助剿匪事宜,并在一路上大肆宣揚,鬧得整個揚州城里面也是議論紛紛,都知道兩浙路匪患嚴重,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令其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躲在暗處給我下絆子。
各路兵馬都派遣出去以后,我的心里面頓時感覺到輕松了許多,現在只要呆在家里面靜觀其變就可以了,唯一不能令人放心的,就是這位大理國的三公主,放也不能,留也難受,還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大人,華山陳老祖到了?!笔绦l忽然進來通報道。
“哈哈哈哈——”我聽了之后先是一愣,接著狂笑不已,真是沒有想到,上天對我居然如此照拂!正在發愁怎么樣吃這熱山芋,誰知道馬上就有人把棉手套給送上門來了!笑罷之后,我站起身來,大聲吩咐道,“快快有請,屋子里面只要是會喘氣兒的,都隨我一同前往,親自迎接陳老神仙——”
“無量天尊——楊小兄弟你這是怎么了——”剛剛從天臺山訪道回來的陳摶忽然見到我居然帶了如此多的人來迎接自己,不覺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