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我們都只有翅膀。”他又說。
語意不明,而我早已經知道,與龍仔的對話,必須添入三分詩意的想象。我也學著他伸展雙臂,比劃飛翔的模樣。我們都只有翅膀。
如果上蒼能夠允諾一個祝福,但愿我可以讓龍仔也聆聽見這琴音。
晚風中的天臺上,我們一起扇動翅膀,并且都笑了,一個有聲,一個無聲。
龍仔儼然變成了我的私人家教,自由練習時間,龍仔常帶著我一對一復習,刻苦的追趕之后,我已能從容應付,我知道我的成績在中上之列,我的跳法完全正確,但龍仔追求的似乎是出奇的盡致淋漓,在他的陪伴之下,我的舞蹈漸漸有了轉變,言語上無以形容,但是我的四肢與我的軀干知道,那是我沒嘗試過的瀟灑風情。
我們的課程至今,零零碎碎地練了一百多組基礎舞步,連貫起來是一支五分多鐘長的、展現全身資質的舞藝驗收單,大家心下明白,卓教授會在這支舞中作出定奪,選定我們在舞劇中的角色。
各種猜測不斷浮現,我們奮力表現并且心照不宣,舞劇中最重要的角色,藍衣天使,應該是龍仔的囊中物,他的舞藝之出色我們無人能及,而另一個要角白衣天使,大家都預料該落在克里夫身上,克里夫生性機靈,在舞蹈中有維持全場,隨時為其他舞者挽救瑕疵的本領,而且他的外形好,美感高,同樣的情節,克里夫跳起來硬是添了幾分動人的戲劇性,我們都明白,那是天賦。
我私下臆測著,榮恩也會是領銜主角之一,雖然她跳起舞來像上了炸藥一樣,霸氣驚人,但主要的原因是,卓教授顯然喜歡她,我想這會是比天賦更重要的條件。
放學后我們都留了下來加緊練習,全體無一缺席,擂臺競藝的氣氛漸漸在我們之間彌漫。
默默望著教室墻壁上的時鐘,當秒針指向零時,一撒手,我奮力起跳,咬緊牙關,現在我的目標是加強速度感。龍仔**上身,雙手抱胸,盯著時鐘同時看著我的舞步,我成功地又節縮了將近十秒的耗時。
停舞時我歡顏燦然,忘了揮去眼睫上的汗珠,恍若淚光的迷蒙中,只見龍仔大搖其頭。
這不可能,我跳得那么流利,連最復雜的分解動作也一氣呵成,尤其在我最擅長的那幾組手勢舞中,毫無遲滯可言,滿心以為這會是我最好的一舞。
龍仔的手語那么急促,在胸口前翻攪,兩掌又在腹部虛抱一個圓圈,浮升,在臉前面散開,一再重復,什么意思?我不懂,他又做了一次,解下頸上的紙簿,他書寫:你沒有從你的里面跳出來!!!
“你沒有從你的里面跳出來!!!”
叫喊一樣的巨型字體,再加上三個驚嘆號。
相對愕然,我一時無法回答,龍仔以右手貼胸膛,眼眉急切,要我學著他的動作,我也舉手貼胸,我的柔軟胸脯之中,是劇烈的心跳,龍仔貼向前一步,示意我再看一次紙簿,你沒有從你的里面跳出來!!!
還沒能作任何反應,龍仔和我又一起放手,兩人同時向后跳開,一支帶著橘色火焰的香煙在我們兩人中間疾飛而過,卓教授就站在教室中央,她的疲乏的雙眸瞥過我們一眼,轉回身,慢慢走回辦公室,邊走邊整理著她的發髻。
香煙落進我們身旁不遠墻角不知是誰擱下的咖啡杯正中心,火苗在咖啡中嗤一聲,連最后一道煙也來不及吐露,葬身無形。
第二天的知覺訓練課程中,卓教授正襟危坐,環視了我們一圈,以她一貫嚴厲的神色開講:“接下來說的事,我要你們全部聽清楚,聽清楚以后,誰要犯規,我就要誰馬上滾出舞團。”
聽起來非同小可,我們都凝神靜肅起來,座旁不遠的榮恩卻朝我使了眼色,她做了一個蒼白昏眩的表情。
“從今天開始,到第一場公演為止,”卓教授說:“我要你們完全收起,聽明白沒有?性,,上床,夠清楚了嗎?完全不準,要不想待下去的人,就盡管犯規。這件事我不再提第二次。好,現在我們上課……”
“這下好啦,”午休時,榮恩懶洋洋地枕躺在我的小腹上,一邊分享我的水梨切盤,一邊懨懨地說,“姥姥又來這一套,根本就是無聊嘛,她自己沒戲唱了,就拿我們出氣。”
榮恩私底下一向稱卓教授為姥姥,這個稱呼有老妖怪的含意,卓教授對她的疼愛,顯然并沒有相當的回收。我問她:“又來這一套,是什么意思?”
“就是這樣啊,每次要正式開舞,她就一定要提這件事,姥姥最感冒團員之間亂來,尤其是雙人舞,只要是跳雙人舞的,姥姥盯得最緊,恨不得給兩人一起穿上貞操帶,問題是這干跳舞什么事?這干她什么事?還有,團員跟舞團以外的人上床,她憑什么管?”
“教授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這干你什么事?你還這么小。”我不由得正色說,實在不習慣與芳齡十八的榮恩談這個話題。
榮恩氣弱了,她吃一片水梨,嚼了良久,說:“不要說我小,我可是元老喔,你們沒有一個人比我資格老耶。”
“你來這里多久了?”我問她,因為不感興趣,我從未和榮恩談及私事。
“好多年了,我都忘了,至少五年了吧。”
“開玩笑嗎?那不是從十三歲就來了?教授又不開兒童班。”
“沒騙你啊,姥姥有一次去我們學校演講,看我表演把子功,她就叫我晚上找時間來上課,我們老師還高興得不得了,說我造化高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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