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風自己也不記得昨晚喝了多少酒,他被他的四個護法灌得不省人事,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本來仍不想睜開眼,可是門外的婢女一直在叫喚他,那一聲一聲猴急的催促,讓他好不厭煩。
縱然有千般煩躁,萬般不滿,薛凌風還是板著一張刀削斧劈的俊臉起了牀——能有什麼辦法呢?今天是迎春遊園會,他的寵妃愛妾們早早就準備了禮物,都扒心扒肝地盼著在這一天送給他。
“莊主,小姐們都等急了!”
門外候著的侍女見薛凌風終於打開房門,連忙吩咐下人將洗漱的水具送進房裡,薛凌風冷著臉,他因爲一夜宿醉頭還疼著,被吵醒之後心情自然也不大好。
遠處,湖裡遊船上的鑼鼓聲已經聒噪地傳到他房間裡來了。
“燦燦,你今天好漂亮啊,待會莊主一定最先接你的東西。”一人身著青衣,扶著船欄,開懷大笑地朝一個女子舉杯。
“二護法,你又取笑人家。”聽到這話的女子臉頰一片緋紅,目光更是滿懷期待的投向岸上薛凌風的住處,爲了今天能豔壓羣芳,她天沒亮就起來梳妝打扮了。
可容納數百人的豪華大船上,早已在衆美女之中流連忘返的二護法——餘凡和三護法——李玉白正笑得眉飛色舞,和薛凌風的寵妃們嘻哈打成一片。
薛凌風和他的四個護法既是主僕關係,但也情同兄弟,他們都是從小陪著薛凌風一塊長大的。在薛凌風的眼中,女人如衣服,兄弟之情纔是比天高。
忽然,船上的女人發出驚呼,都急急忙忙地朝船欄邊擠過去,對著湖岸又是揮手絹,又是拋繡帶,大呼小叫個不停,岸邊一人穿著一襲白衣,手持白扇而立,不是薛凌風是誰。
“莊主!莊主!!”
一片嬌呼聲中,只見薛凌風衣袂一擺,足尖輕點之間,幾步便從湖面之間飛快掠到了船上。這一上來,還沒得他站穩,就被早已等候多時的愛妾們給淹沒了。
薛凌風真覺得,每年的元宵夜和第二天的遊園會是最累人的時候,比他在江湖的血雨腥風裡廝殺要來得疲憊得多。
今年,薛凌風照例是收了不少心意,有織繡,有花結,有鞋子……竟然還有一串銀鈴。
三個做工極其精巧的銀鈴被細心的穿紮在紫色的緞帶上,輕輕一晃,響起來竟如樂律般優美。
“好東西。”
薛凌風對著送他銀鈴的女子挑眉一笑,對方竟然激動得驚聲尖叫起來
玩玩鬧鬧又是一整天。
薛凌風收到的禮物有不少都掉到湖裡去了,唯有那串銀鈴,他一反常態,仔細的收撿了起來。
入夜之後,蟠龍山莊漸漸安靜了。
薛凌風今晚沒有去寵幸他的妃子,反而是一個人在臥房裡坐著,讀書作畫。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晚月色更美。薛凌風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掛在樹頭的大大圓月,收了筆墨,走到窗前。
外面地上的積雪還沒有化,被月光一照,更顯清冷。
薛凌風仔細看著月下那些搖曳的樹影,忽然輕喊了一聲:“雙飛。”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些影子是怎麼改變的,他就覺得耳旁拂過一陣涼風,等他回頭轉身時,他的影衛已經跪在他身後了。
還是一身黑衣,帶著猙獰的青銅面具。
薛凌風皺起眉,走到他的影衛面前,伸手摘掉了那煞風景的面具。
昨晚,月光下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便顯現出來,而今夜在燭光下再仔細一看,更顯細緻完美。
“你在外面多久了?”
薛凌風把面具放到桌子上,靠著桌邊坐下。
“一直在。”
面前跪著的人低著頭,沒有主人的允許,影衛是不能隨便擡頭的,這使得薛凌風沒辦法看見他清冽乾淨的目光。
“外面這麼冷,你就一直待在那些影子裡嗎?”
薛凌風拿起桌上的羽扇,俯身向前,將扇子抵在對方的下巴上,迫使他的頭擡起來,與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相遇。
不論怎麼檢驗,都是絕對忠誠的目光,顯然,他的影衛已經習慣了在別人的窗戶下一站就是一整夜,或者隨時準備爲某個人而交出自己的性命。
雙飛從來沒有和他的主人對過話,所以在他聽不懂薛凌風話裡的意思,或者無法理解的他的指令時,他就選擇沉默,並且繼續等一下命令。
“我昨天讓你去領刑,你去了嗎?”薛凌風抽回羽扇,身體又往椅背上靠過去。
“已經去過了。”他的影衛又低下頭,垂下眼簾,恢復到最標準的姿勢。
“你還敢幹那種事嗎?薛凌風不動聲色的盯著他的影衛,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話裡奇怪的酸味。
“不敢了。”
“哼。”薛凌風得意而冰冷的笑了一下,接著將手伸入衣襟中,取出那一串銀鈴來。
夜風一過,銀鈴叮叮噹噹的響起來。聽見這種聲響,雙飛驚訝地擡起頭,接著就更震驚的看著薛凌風把這串鈴繫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從今以後,你不準再戴面具,也不準取下這串鈴。”
身爲影衛,失去面具就無法隱藏自己的容貌,再掛上這串連風吹都會響的鈴鐺,根本就無異於把自己徹底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下。
但主人的命令只能義無反顧的遵從。
“是,主人。”雙飛俯首而叩,脖子上的鈴立刻隨著他的動作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