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凡見手下的人帶著雙飛過來交還佩劍和衣物,才知道薛凌風讓他去給那個小鮮當傭人了.
那男人在交出侍衛所有東西的時候,還是那樣的平靜.他默默遞上來疊好的衣服,整好的腰牌和佩劍,彷彿他忍受了那麼多痛苦求來的這一次機會沒有任何價值.
大概薛凌風真的對他沒什麼情意了,餘凡在心裡想.他走到雙飛面前,走近了才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裡,其實藏著刻骨銘心的傷痛.
"雙飛,我還是那句話,你想走任何時候都可以走,但是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不要再見面."
雖然薛凌風目前的一切跡象表明他已經移情別戀,不過餘凡還是要確保萬無一失.
雙飛擡頭,靜靜看了餘凡一眼,然後輕輕點頭.
王三在院子裡整理花草的時候,看見蟠龍山莊的傭人領了個人到後院來,他定睛一看,竟是好久沒見的雙飛.
他們沒有停下來搭理他這個糟老頭,帶著人匆匆往以前的那個房間去了.
"雙飛!雙飛?。?
到是王三很激動,還沒來得及剋制自己就已經在喊人,他這把年紀,能再跟一個"熟人"碰面已經不容易.
王三見對方很淡很淡的朝他這邊看了一眼,仍像從前那樣,表示他聽見了,但是又不會去回答.
王三在心裡樂了,他喜歡的聊天對象又回來了,雖然自己講一大堆都難以得到半句迴應,但是那人有個他喜歡的好習慣,就是別人在跟他說話時,他都會認真的聽.
其實自己這把年紀,也無非想有人聽他嘮叨,而他聽別人說話,反正都快聽不清了.
雙飛被領到房間裡的時候,小鮮正坐在牀上無聊,外面冰天雪地的,爬起來穿個衣服都需要勇氣.
"你們都退下吧."
小鮮見雙飛進來,立刻笑著揮退了其他的下人.
雙飛在屋中間站著,房間的擺設都沒變,就是多了一些花草.小鮮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笑道:"雙飛,你長得真好看,難怪莊主以前那麼喜歡你.其實我也很喜歡你啊,但是你好像很討厭我,爲什麼呢?"
見雙飛不回答,小鮮又自笑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何必?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猜你以前也是和我一樣被莊主買回來的吧?因爲只有我們這樣的人,纔有名無姓,免得給誰家祖宗臉上抹黑."
……
"但是莊主都不怎麼告訴我你們以前的事情呢,雙飛,不如你說給我聽."
小鮮自己說了半天,又等了好大一會,也不見房間裡的男人有什麼迴應,甚至連準備回答的跡象都沒有.
"你還真是不喜歡說話,和他們說的一樣.算了,我想去洗澡。"
小鮮被子一蹬,從牀上坐起來,伸出兩條白滑的胳膊,盯著雙飛的等在那裡。
雙飛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穿過一小段雪地,走到屋後的小溫泉邊上,把人放了進去。
一泡到熱水裡,小鮮才緩了口氣,這個地方真是冷得他受不了,他回頭看著岸邊一動不動的男人,忽然反身摟住了他的脖子。
“冷死啦,你快下來,幫我搓背!”
小鮮溼漉漉的身體掛在雙飛身上,很快把對方的衣服侵溼了。
“放手?!?
小鮮終於聽見這個男人開口說話。
“我不放!我要搓背??!”
小鮮更加死抱著對方的脖子不鬆開,整個身體都用力趴了上去,緊緊貼著。
雙飛看著死抱住他的少年,忽然手下用力。
“啊啊??!呀——痛,痛……”
小鮮尖叫起來,他的那點弱小的力氣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男人的對手,他的兩隻手被握得生疼,接著整個人被直接扯了下來,丟進水裡。
少年仰面沉入水中,狠狠喝了幾口水,幸好水池不深,他摸爬著磕了幾下,終於又勉強從水裡站了起來。
還沒等他開口哭罵,卻見薛凌風已經站在岸邊了,他沒看自己,到是把那個男人一把推倒樹幹上。
“莊——”
小鮮剛要喊人,只見薛凌風對著雙飛就一巴掌抽了過去,那力道不輕,眼神也兇狠,和平日裡對著他輕言細語的莊主判若兩人,他愣住。
他還沒愣完,對方已經抽了第二個耳光。
“聽說你想走?嗯?”
薛凌風盯著雙飛,臉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我沒有……”
他話沒說完,又是一個耳光打過來。
“撒謊,你除了撒謊還會幹什麼?嗯?”薛凌風的笑容更冷,最後收斂在脣邊,“我早告訴過你,想走?你想都別想!你不記得了?”
“屬下記得?!?
幾滴血掉落在雪地上,雙飛才知道被打出血了,因爲他整個嘴都被煽麻木了,一點味道都感覺不到。薛凌風打他的時候,好像從來沒留過情。
“那就好?!毖α栾L目光冷冷的,看著雙飛擡手擦掉嘴角的血跡,忽然冰冷的一笑。
“啪!”,又是一個巴掌,剛纔的血也白擦了。雙飛索性不再動,讓他抽個夠。但薛凌風卻沒打了,冷笑道:“這下是替小鮮打的,你剛纔那是幹什麼?你要不想當傭人,就老老實實告訴我,不要在這裡給我陽奉陰違!”
他又再靠進他一點,湊到他的脖子邊上,顯得是要吻他,但只是繼續說道,“你不要變得和別人一樣,我不喜歡?!?
雙飛抿著嘴不吭聲,他就是無法忍受陌生人的觸碰,他十年來培訓出來的習慣已經不受他控制,而是隨時隨地自動產生反應,就是薛凌風抽死他,他下一次還是會把人拽下來扔水裡。
小鮮站在水裡,還是愣愣的,看到薛凌風朝他走過來,他開始不禁害怕,兔死狐悲,他剛纔親眼目睹了一個失寵男人的下場。雖然隔得遠了,他沒聽清楚他們之間說了什麼,但是那樣的架勢,他一個外人都心有餘悸。
有朝一日,難保被打的不是他。
“小鮮,洗完了嗎?要不要我抱你進屋?外面很冷吧。”
薛凌風在岸邊蹲下來,已經目光溫柔,語氣和藹。
“莊主——”
少年乖巧而膽怯的靠過去,偎依進男人的懷裡,低聲道:“雙飛欺負我?!?
“我知道,我剛纔已經教訓他了。”薛凌風摸了摸小鮮的頭,“他以後不敢了,不過你也不要隨便碰他。”
“嗯。”
少年小聲答應,摟著薛凌風的脖子。他看見那個男人還在樹下站著,低頭擦著嘴角不斷流出來的血跡。
到了晚膳的時候,薛凌風自然是和小鮮一起吃,雙飛被批準回去吃飯。他將兩個人的水杯添滿,把手裡的茶壺放回桌子上,給薛凌風請安之後,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他現在一個人住,飯菜也是自己做,他喜歡做得簡單,喜歡做一些不用筷子就可以方便夾到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他遇見餘凡。
餘凡進了刑堂,領了十五杖,手下的人正摻著他回屋,他只穿了件白裡衣,衣服已被染得血跡斑斑。
“餘大人?!?
雙飛見他這樣,吃了一驚。
餘凡擡頭見是雙飛,便要屬下把他摻了過去。
“莊主知道我跟你說的事了?!彼_門見山,“我也不知道是誰把這話傳到他耳朵裡的?!?
“對不起?!彪p飛只能道歉。
餘凡看著雙飛臉上被打過的痕跡,搖了搖頭,“我說的話,仍然算數。你如果決定了,我想辦法幫你。”
回屋以後,晚飯只做了兩個簡單的青菜。雙飛剛要坐下來吃,慕容璃的身影從門口飛快的跑進來。
她熟門熟路的從碗櫃裡拿出碗和筷子,然後給自己裝了一點飯,再跑到飯桌前,隨便的坐下。
"還是你做的東西比較好吃?!?
雙飛看她一眼,自從自己搬到這裡來以後,這個小女孩子就總是跑過來,她是一個活潑外向的人,沒了薛凌風在後院裡規定的那條“禁止進入雙飛房間”的規定,她很快就能和這個人混熟。
“我再去給你做一個?!?
既然不是一個人吃,飯菜就還是不要那麼隨便纔好。
慕容璃露出一個活潑的笑臉。
雙飛在做飯的時候,她便湊過去了。
“我今天偷偷看到莊主又打你了,爲什麼?”
雙飛低頭切菜,一直沒停,“自然是因爲我有錯。”
“是不是因爲那個小鮮?”
慕容璃說起那少年的名字,語氣都會變得很憤慨,充滿了對“弱者”的同情。
“不全是?!彪p飛把切好肉絲放進鍋裡,慕容璃很快就聞道鮮美的味道。
“雙飛,總有一天凌風哥哥會重新對你好?!彼诜挪窕鸬耐量舆呑聛?,手撐著下巴,“真的,他會的?!?
雙飛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
“等凌風哥哥過完生日,我就要走了?!蹦饺萘У难劬ν兜饺紵幕鹧嫔?,“我要嫁人了,再也看不見你了,你會去看我嗎?”
“不會?!彪p飛繼續燒菜,沒有回頭。
慕容璃顯得有些失望,但沒有去問爲什麼,因爲她知道這個男人很多時候都沒有解釋。
“他會來,在凌風哥哥生日的時候給他祝宴,你去幫我看一眼吧!我看過他的畫像,還行吧,雖然沒有你長得好看,但是凌風哥哥說男人外表不重要?!?
慕容璃說起還沒有見過面的婚約之人,有點微微臉紅,有點興奮,“你去幫我看一眼,然後告訴我他長得是不是畫上的樣子?!?
“嗯?!彪p飛輕輕應了一聲。
慕容璃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忽然,她瞧見雙飛的頭髮披在背上黑亮黑亮的,又開始忍不住想要去抓,但是到底沒伸出手,她瞭解他,知道他不喜歡被別人碰。
不知道生日該送什麼給他纔好,雙飛覺得自己最近總會不自覺的發呆,他想送點什麼給他,好讓他能記住自己。
因爲這以後,他會離開,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他只是想讓他能多少記得一點自己,因爲他覺得自己爲他付上的是整個人生,他該記得,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僅此而已,他便可以告訴自己沒有白活此生。他留在別人的記憶裡,不像那些影衛,無聲無息,一個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