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風驚醒之時,天色尚未破曉。
他在朦朦朧朧的光線裡倏地睜開眼睛,裡面射出無數道憤恨怨毒的光芒。他又夢見那個人了,十年了,他以爲他已經忘記了,他甚至都不再怎麼想起了,可是昨晚,他又夢到他了。
那被欺騙和背叛的痛苦,那種失去他的孤寂和瘋狂思念,一如當年那個太陽落下去的黃昏,絲毫沒有減弱,絲毫沒有褪去的又把他徹頭徹尾的折磨了一遍。
“我很快就回來。”
但是他再也沒有回來了。
他在對著山路的那張小石桌邊坐著等他,一直等到太陽落下去他都沒有回來。
然後再那之後的很久,他的世界裡,太陽再沒有升起過,他的時間永遠停在那個父親離開他之後,又被另一個最在意的人拋棄,又變成一個人的黃昏。
那種失去他帶來的孤獨感,是後來身邊有多少人也都無法熱鬧起來的一片荒涼。
薛凌風眼裡的怨恨又慢慢被思念取代,時至今日,他還是常常不自覺的在那張桌子邊坐著,望著那條彎曲的山路,彷彿終有一日,山路上會出現他回來的身影。
那份刻骨的想念,始終無法忘卻,薛凌風不自覺的想擡手擦一擦一夜的冷汗,一動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擋住了。他迷茫的轉頭,眼睛裡印出的是他的影衛靜靜安睡的臉。他側躺在自己身邊,似乎是小心翼翼的儘量和自己貼得近一點,那微微上彎的嘴角,是在笑嗎?
可恨!!
怒氣一瞬間就爆發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他薛凌風的身邊只有一個人可以睡!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他是什麼時候睡在自己身邊的?自己又怎麼會在這裡留宿?他身邊的那個位置,不會留給其他任何人的!就是因爲他,自己纔會又做那個噩夢吧?!
這個賤人!
其實□□是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薛凌風整晚把他摟得死死的,好像生怕他會跑了似的。可是他剛剛纔睡著,就被一陣疼痛驚醒。
薛凌風正死拽著他的頭髮,把他從牀上摔到地上,又一腳踢過去。
“你這個賤人!”
劈頭就是一個巴掌,情緒壞到極點的薛凌風力氣大得驚人,昨天那點心血**的柔情蕩然無存了,整個人都還沒從那個噩夢帶來的怨與恨中清醒過來。
“主人……”
□□擦去嘴角的血,剛想爬起來跪著,薛凌風緊接著又是一巴掌打過來。
“滾!到刑堂去給我跪著,別在這裡礙眼!”
是的,早該去刑堂了。就該這樣,讓他不要泛起那些可笑的希望,他只要抱著那點點的回憶,到最後一刻就夠了。
□□不發一語的從地上爬起來,隨手撿起外衣,沒穿就直接出去了。關上房門的時候,他望了一眼氤氳的天色,陽光似乎掙扎著想從雲層裡透出來——他確實是一個賤人,一個懷抱著曾經的溫暖,死死不肯放手的賤人。
門裡傳來薛凌風摔桌打椅的聲音,那些高檔的茶具,瓷器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刑堂的大門,一大早就幽幽洞開著。
裡面很黑,明明是一個死衚衕的結構,卻偏偏刮過一陣陣穿堂的冷風,帶起森森冷氣。
□□踏上白玉石階,然後進到黑柚木的大門裡,那門跟被觸動了機關似的,在他進去以後就在他身後緩緩關上了。
初來乍到的會被這沉重的關門聲和滿堂刑具給嚇住,但□□只是覺得關了門風就沒那麼大了。
刑堂裡黑下來,不一會掌刑的人不知從那個角落裡出現,舉著火把把刑堂牆壁上的火盆一一點亮。
“□□,你又怎麼了?”
現在幾乎整個蟠龍山莊都知道這個男人這段時間翻起的浪了,這對一向井井有條,風平浪靜的山莊來說還是個不小的衝擊。
他怎麼會知道怎麼了?
從一大早被主人打一頓,□□來的一路都在想他幹什麼了,想來想去覺得只能是昨天推了慕容小姐的事。
“莊主說了怎麼罰嗎?我這還沒有接到指令呢。”
掌刑的老頭其實也不老,就和四護法那般大的年紀,不過面相要和藹得多。他雖然執掌著這刑堂裡的各種刑具,但真正動手打人的還是一些年輕力壯的手下。他乾的不過也就是一個點點燈,擦擦鞭子的閒活。
“這天啊,什麼時候才能回暖?我這腿晚上老疼。”
不過他對□□,總有些特別,喜歡跟他扯上兩句,而對方偏偏又是個不說話的。也對,馬上就要受刑了,誰有心情去管別人哪裡疼。
“我去搬個凳子來給你放衣服。”
不管受什麼刑,捱打總歸是要脫衣服的。
蟠龍山莊的規矩就是如此,只不過好過千影門裡要全部脫掉,這裡只用脫掉上衣就好了。
刑要用在皮肉上,這樣才能“刻骨銘心”,以後不要再犯。
“莊主沒說怎麼罰嗎?”
老頭搬來一個木凳子放在邊上,凳子著地的那一聲響,才讓□□醒過來似的,對他搖搖頭。
“哦,那就等等吧,看等會會不會有指令過來。”
等,不是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也不是等上個兩三刻。
等也得跪著,整個腿都要跪在玄鐵打的粗大鐵索上,寒氣重不說,那種鐵索硬得直接恪著骨頭似的,生疼。很多時候,主人根本就不記得用刑這件事了,一跪就是幾個時辰,要到太陽落山了,再按刑堂裡的規矩受過刑以後才能回去。而兩條腿到那個時候往往已經是動彈不得了。
不幸的是,他一大早就開始跪,很有可能要滿滿跪上一整天。有幸的是,只是鐵索而已,這鐵索既沒有被燒紅了,也沒有加上些鐵針之類的。
冰冷的鐵鏈帶著寒氣從雙腿涌上全身,冰凌一般一寸一寸冷卻著他身上還殘留的溫暖。
跪也要有跪的樣子,歪七劣八的自然是絕對禁止,腿不能分開要併攏,背也得挺直才行。
□□跪在鐵鏈上,擡頭看著正前方的牆壁上懸掛的那個惡鬼頭像,它猙獰的面容有一整面牆那麼大。它張著嘴,一副要吃掉眼皮底下人的樣子。但□□從來不覺得它是想吃人,他覺得它其實是在笑,在嘲笑一個又一個在刑堂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醜態百出的人。
薛凌風打他的時候,眼睛裡的討厭與嫌棄比任何酷刑都讓他更痛苦。千影門再怎麼改造他,也不能把他的心臟變成石頭。不管吃過多少苦頭,當一顆柔軟的心被最愛的人用那樣的目光傷害時,還是會很痛。
果然是整整一天。
沒有任何指令過來,自然也不會有人讓他喝口水或者吃點東西。
他雖然還是那樣跪著,但是整個人都已經麻了,腿更是沒有了知覺。他奇怪自己身上怎麼溼淋淋的,想來一定是掌刑的看他跪著跪著就昏過去了,所以才用水把他潑醒的吧。
他昏過去了嗎?他什麼時候昏過去的?疼痛感一直沒有間斷過,他怎麼可能會昏?但是,爲什麼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什麼時候被潑溼的?他爲什麼會喪失了對周圍的感覺?
這是隻有他才能感覺到的,這副身體的急劇衰退。
從被廢了武功起,那些曾被壓制在體內的各種創傷和毒素就千軍萬馬的向他涌過來。
無力感,睏倦感,體內莫名的疼痛,感知能力的忽然喪失……這是每一個影衛生命終結的開始。
衰退的過程要歷時多久因情況而定。有的三五個月,多則一兩年。
他們都是被各種奇藥改造過的人,生命不會如正常人那麼長久。
雖然生命這麼短暫,但是他還是一直堅守了諾言——只要他還活著,就會陪在他的身邊。
這個承諾對薛凌風來說或者在已經被忘到九霄雲外,但對他來說卻是要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完成的。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自己的事情,何必管對方愛不愛你,何必管對方還記不記得那些往事,那些諾言。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就是這樣的了。。。一段更加狗血的兩小無猜,外加陰差陽錯。。。
文案其實寫錯了,患了選擇性失憶癥的不是2飛,是薛凌風。。。算了吧。。懶惰的我也不想再去改了。。
被雷翻了的親們,鞠躬道歉了。。。我實在是覺得無愛的忠犬不怎麼有吸引力啊。。。所以,我就強行。。強行的在三章之類完成了這一跨越式的大發展,回過頭來,我不禁由衷的“敬佩”我自己!!
對於支持我這一決定的親們,我再告訴你們另外一件事哦!!那就是爲什麼我要虐2飛呢??其實我是想讓他再過段好日子的,結果我在昨晚看了一篇虐文之後,惡性大發。。所以大早就把他拽到刑堂去受苦了。。沒辦法。。咳咳。。
下章接著用刑。。。你們會發現。。一寫到受虐的地方,我就更得很快。。一寫到溫情戲。。。我就跟卡了殼的磁帶似的。。怎麼都推進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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