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步到欄桿邊的宋鏗朝欄桿下伸手,卻只觸摸到她的衫角。目瞪口呆的宋鏗受到前所未有的恐嚇,心的跳動驀然停滯片刻,勉強用內力克制迷藥的他沒有再考慮,亦縱身飛下,試圖抓住她能救她一命。
高高攬月臺邊,一白一黃的身影相繼迅速墜落,武藝高強的宋鏗眼看她就要墜地,遂強迫自己使出最后點內力急速墜落,終于在空中拉住她的手。藥力作用越來越強烈,慶幸自己還來得及的宋鏗拼命將月落塵攬入懷中想安然著地卻發現自己手腳無力,根本不能自若施展輕功,兩人重重跌落在地。
地面的傾斜使得兩人朝矮的那方翻滾,擔心傷到月落塵的宋鏗很想用力揪住她也想自己能停下來,但始終再無力氣做任何改變,只能聽天由命。順著越來越低的地勢擁身翻滾數周至草叢中,壓在下面的月落塵后腦勺狠狠撞在石頭上,幽然睜開眼睛看眼宋鏗輕呢聲“泓宇”的她旋即無力閉上眼睛雙臂垂落。
看到這幕的宋鏗胸口緊收,掙扎著將顫抖的食指伸至她鼻尖,氣息薄弱到幾乎沒有,嚇得全身冷汗淋漓。手腳并用的站起,他沙啞的呼喊立即引來宮內的宮娥太監。從未想過自己會讓心愛的女人跳樓而死的宋鏗面無血色失魂落魄,艱難道:“宣太醫,并派宋果前去找安陵泓宇來,快!”
一時間,晏國皇宮內明燈四閃,慌忙不已。頹然坐在月落塵身邊,醉意全消的宋鏗虎目無神瞬間憔悴,似僧入定。月落塵的舉動無疑給他了有生以來的最大打擊——她寧愿死也不愿意委身于我,真是我錯了么?光明磊落豪氣萬千的我,什么時候心胸變得如此狹隘?
默默看著趕來的太醫圍在月落塵身旁看看這瞧瞧那,他仿佛坐在冰天雪地的酷寒之地,刺骨的寒冷讓他看清楚自己剛剛在攬月臺上的行徑是何等悲哀。枉我宋鏗從來都自認為瀟灑不羈,現在卻對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動強企圖占有她,簡直令人不齒!單單從這點來說,我如何和她心目中的安陵泓宇相比?
就在太醫們紛紛對宋鏗搖頭說明月落塵的情況時,一道白影飛也似的飄近,后面還有三道灰影,正是心急火燎趕來的安陵泓宇,雙影和方秦。止住步伐的安陵泓宇看到月落塵躺在草地中,明黃龍袍和她蒼白臉頰形成鮮明對比,按住胸口的他如遭雷擊踉踉蹌蹌走至她身邊凄然跪下。
抬手拂過她的臉,揭開龍袍欲摟她入懷的安陵泓宇瞟到旁邊滿面頹色的宋鏗,怒從中來,沖過去揚拳揮上他的臉頰吼道:“宋鏗,你、、、”
想起他畢竟對自己有過幫助,安陵泓宇克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收回鐵般堅硬的拳頭轉身抱起月落塵一字一頓道:“宋鏗,你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我,也可以選擇揮師東進攻打襄國報仇,但現在,我必須帶她走!”
隨宋果進來的侍衛聽到他的話都握緊手中刀柄,只待宋鏗令下就群起圍攻,而雙影和方秦亦應敵準備,成三角之勢將安陵泓宇圍在中間以防萬一。情勢一觸即發,垂目無神的宋鏗艱難站起沙啞道:“放他們走。”
剛才那群太醫嘰嘰喳喳稟明月落塵傷勢如何,雖然宋鏗自始至終沒有發言沒有表情,但并不代表他沒聽到,資歷最老的那個太醫如此推測:頭部受到重創,即便能活命恐怕、、、恐怕也有很大可能成為癡人。
如若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她從此癡呆,那就是自己親手毀了世間最動人的女子!這種嚴重到幾乎要摧毀他的罪惡感洶涌如潮,讓宋鏗心如死灰。目送幾人身影慢慢離去,攙扶宮人而立的他心酸又心痛——
成全所愛之人的選擇,這也許才是我本來該做卻沒做的。落塵,原諒我之前只愿善良純凈的你能堅強活下來,與安陵泓宇最終找到幸福。落塵,對不起,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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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之后,襄國,楚州,悔思谷。
又是一年寒冬,不過卻沒了去年綿延不絕的飛雪,反而隔三岔五的有溫暖和煦的陽光。太陽沖破云霧阻擋揮灑金光,璀璨光芒照耀在悔思谷幾幢木屋前面的草地上,淡淡枯草味道繚繞。
一位五官絕美的女子裹衣坐在藤椅上,發比墨玉眉似翠羽,膚如凝脂櫻唇嬌柔,只是她的雙眼卻呆滯無神,整個人凝滯得如同白玉娃娃。
藤椅邊,虎頭虎腦身著黑色厚棉襖的小男孩正在搖頭晃腦的念著李商隱的詩,一句句,一首首,聲音朗朗:“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念到這首《錦瑟》,男孩忽然合起書抬起晶亮黑眸看向身旁美得驚心動魄卻毫無生氣的女子道:“落塵姐姐,泓宇哥哥說你很喜歡李義山的詩,所以叫我經常就讀給你聽。可是都好久了你卻一點反應也沒,哎。”
原來,晏國皇宮那夜之后,月落塵的確大難不死,只是卻也和那個老太醫說的接近,醒來后就呆滯得如同木偶娃娃,雙目無神,像個剛出襁褓的嬰兒似的需要人喂著吃飯喝水,而且也不會說話,每天只是呆呆坐著或昏睡,就如同靈魂被走唯獨剩下軀殼之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言笑晏晏聰慧秀敏的女子。
回到襄國,安陵泓宇委托安陵立宇廣貼皇榜遍尋天下名醫為她診治卻也沒任何進展。偶有一次,安陵泓宇想起遠在楚州悔思谷的那個黑衣女人似乎精通岐黃之道,同時他也深知月落塵之前一直想要在像悔思谷這樣的地方隱居生活,所以抱著希望而來。
也許是月落塵之前留下的蝴蝶仙藥方讓黑衣女人達成心愿,也許是因為安陵泓宇的虔誠相求打動了她,她終于答應給月落塵醫治,不過饒是她亦不知道陷入混沌的月落塵什么時候能清醒。考慮到月落塵從前很喜歡悔思谷和黑衣女人說不定是最有辦法治好她的安陵泓宇從來都沒放棄,因此就一直留了下來。從小到大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他開始學做飯縫衣讀藥典,熬藥采藥,只因為他知道唯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照顧月落塵。
他的愛意和兩人間的事情讓本來冷漠至極的黑衣女人亦有所動容,所以她不禁沒反對他們留下,還日日夜夜想方設法給月落塵治病,至盼望她早日清醒,和安陵泓宇得到真正的幸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師傅經常念叨這兩句還說落塵姐姐你和泓宇哥哥應該得到幸福,可是落塵姐姐你為何還不醒過來呢?泓宇哥哥最希望看到的事恐怕就是你回到從前的樣子。”
童童歪著頭握住月落塵的手,還不懂什么是愛情的他卻能看到安陵泓宇的用心良苦和盡心等待。正欲收回手去拾起詩集,感慨完畢的童童卻感覺到月落塵的手第一次在自己主動握住她時動了動,他瞪大眼睛站起:“落塵姐姐,你是聽到我說話了嗎?是不是?你說句話好不好?”
木然到幾乎要定格的眼神里閃過絲絲水意,身著鵝黃色錦袍的月落塵也許真是聽到童童的叫聲,紅唇張了張,她輕輕吐出九個月來第一句話:“泓、、、泓宇、、、”
“姐姐,你是叫泓宇哥哥嗎?是嗎?再叫一聲,再叫一聲。”喜上眉梢的童童掩不住雀躍,聲音高起來。
抬頭看向站在眼前的童童,眼眸里散淡的光漸漸聚攏,禁口不言數月的月落塵在童童鼓勵的眼神下再度張唇,艱難的將安陵泓宇的名字完整吐出:“泓宇。”
“啪”的一聲,什么東西掉落的聲音驚動欣喜得不知如何才好的童童,轉身一看,原來出去采藥的安陵泓宇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后,劍眉斜飛,沉靜如水的星眸閃爍著激動光彩,身著寶藍色外衫的他猶似身在夢中,月落塵的那一聲“泓宇”簡直猶如天籟。
三步并作兩步沖至神色漸漸生動的月落塵跟前,安陵泓宇像從前那樣捧起她的臉頰,喉頭滑動,嗓音因為激動而哽噎,兩行晶瑩的淚水悄悄滑落:“落塵,你醒了嗎,你醒了嗎?”
這九個月對某些人來說也許是彈指一瞬,從前每年的九個月沒什么不同,可對他來說卻是倍受煎熬心如刀割的九個月。每每看到月落塵一陳不變呆滯如瓷的表情,他就心痛得呼吸困難。不過盡管如此,他卻從未放棄過希望,因為他始終相信他的落塵不會用這種殘忍的方式拋棄自己。
凝固的意識慢慢蘇醒,月落塵抬眸看向眼前本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卻被自己塵封了很長時間的俊容。宋鏗,驚鴻殿,攬月臺,晏國,元宵節重逢,杳無音信的龍沐庭,思緒如潮水般用來,她最終從持續數月的混沌中清醒,抬手拭去安陵泓宇激動的淚水,她柔聲道:“是的,我醒了。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么?”
“不,不久,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會醒來,一定不會就這樣拋下我!”溫婉如故的聲音語調讓安陵泓宇確信從前的落塵終于回到現在身邊,巨大的喜悅和感激緊緊包圍著他,沖刷掉積累數月的痛心和焦慮。
“說過的,我永遠與你同在。”閃著淚花的笑顏揚起,月落塵抬手緊緊抱住早已將她拉入懷中的安陵泓宇。這一刻對他們兩人來說,仿佛已跨越過千百年那么遙遠。
“我們永遠同在,落塵!”堅定的輕喃出這句,安陵泓宇朝著遠處的青山露出欣慰笑容,星眸燦爛。
懂事的童童悄悄退至木屋里,卻見他依然黑衣加身的師傅也已回來,雙眼內閃耀著前所未有的感動。
淡金色的陽光將兩人屋外緊緊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天邊曳過淡淡浮云,冬日的悔思谷里,在這日飄出了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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